96.第九十五章
埋怨青年行事狡猾,卻更擔心他的安危。
在屋中走了兩圈,他還是放心不下,“我們去凌雲樓。”
凌雲樓是離宮城最近的酒樓,只要青年從宮中出來,就能一眼看到。雖然並不能做什麼,然而彷彿只要能與青年近一分,心中的擔憂便能少一點。
在凌雲樓卻意外的碰到了林十二郎。
看着曾經視爲兄長的男子,季春明的腳步卻有些邁不開。
林十二郎也看到了他,兩人隔空對視半晌,還是林十二郎邁步而來,不過幾日未見,他顯見的憔悴不少,臉上帶着一絲悲切,“是不是我不過來,你會當做視而不見?”
“十二哥怎會這樣說?我只是……”
嚴格說十二郎是受了他的連累才被算計,但是事後魏雲廷告訴過他那種迷藥會將對方當成自己心愛之人,哪怕意識模糊,他也記得,十二郎開始是叫得他“七郎”。
也就是說,十二郎心中之人正是自己!
季春明一時不知怎樣與這樣的十二郎相處,在他心中,十二郎是兄長、是朋友,卻從未想過會存在這樣一種關係。
“我明白了,”十二郎試圖笑笑,扯出的笑容卻很難看,“珍重。”
看着那格外蕭瑟的背影,想到兩人相處的過往,季春明終究無法將十二郎當做陌路,“十二哥,在我心中,你永遠都是朋友。”
十二郎頓住腳步,回身看着眼前的少年,明明如此接近,卻是他此生無法觸及!
他啓脣笑笑,想像往常那樣摸摸少年額頭,卻終是沒有伸手,距離,纔是保持這段情誼的最好方式!
“好,只要你願意,我永遠都是你的朋友!”
“誠王殿下!”入了宮城,一名小內侍候在路旁。
小內侍有些面熟,“三皇子殿下有事相商。”
魏雲廷想起最近的一些傳聞,恐怕這對兄弟又要拿自己打擂臺,果真到了三皇子那裏,他十分熱忱,“我這裏有把寶劍一直無緣英雄,自那日中和節看了殿下劍舞,才知有緣人是在這裏!”
邊說,他邊拿出一柄刃如秋霜、波光照水般的名劍。
“以往多有誤會,還望誠王不計前嫌!”說的是上次對李將軍的偏袒。他靠近一步,小聲說道,“若是誠王有什麼不方便,一會兒,我也不會坐視不理。”這是在對他許諾,也是在拉攏,他們本身也沒有深仇大恨,何況如今多拉攏一人便是多削弱二哥勢力一分,何樂不爲?
魏雲廷辭別三皇子,與一位端茶的小內侍擦肩而過,臨出門時,似乎聽到杯盞落地的聲音。
今日的宴會倒挺熱鬧,觥籌交錯、高朋滿座。
雖然最近二皇子似乎不得聖意,但畢竟皇子臉面,輕易違抗不得。只是比起前些日子上趕着的奉承,今日的局面倒要平和許多。
一番歌舞酒足,二皇子先舉杯,“祝父皇身體安康,祝天下樂享太平。”
衆臣工齊誦。
二皇子第二杯就敬給了魏雲廷,“上次事情多有誤會。倒讓誠王受委屈了。”
一句誤會將雙方劍拔弩張的對峙打散,也讓彼此承受的罪名成了一場鬧劇。
李將軍朝誠王抱抱拳,“手下人不懂事。”那日跟隨的將領今日沒有出現,顯然已經是爲這不懂事擔責了。
魏雲廷不置可否,就算他不計較那日他的污衊,他在西北行事也不是簡單可以放過的。二皇子如今還與他牽扯頗深,實在有些不智。
然而當酒過三巡,他才知曉不智的人到底是誰。三皇子久未到席,忽然傳來一聲驚呼,“你說什麼?三弟中毒了!”
場中一靜,隨即衆人驚慌失措,聰明人自然意識到將有大事發生,然而皇子中毒是大事,他們恐怕想離開也不能離開。
果然,二皇子道,“事出突然,我要去看看,還請衆位端坐片刻!”
衆人自然只能呆着,有相熟的人小聲商量着,溫尚書這時卻來到魏雲廷身邊,“殿下怎麼看?”這是看他又有起復的跡象,上來套近乎了。
魏雲廷輕笑一聲,“來之前,我先去的三皇子那裏。”
溫尚書手中的酒盞差點握不住,驚慌的看着魏雲廷,魏雲廷與他碰了碰杯,哈哈一笑,“有溫尚書陪我,也不寂寞了。”
果真,隨着三皇子那邊的情況越來越不樂觀,殿中衆人的臉色也越來越嚴峻。
先還只是內侍在殿中,到得後來,侍衛已經把守了各個出口。
哪怕議論紛紛,魏雲廷端坐如儀。
從二皇子設宴,三皇子叫他過去,這場陰謀便已經開始了。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二皇子爲何一而再的置他於死地?
他畢竟不是無名之輩,陷害他不是易事,說句不好聽的,哪怕得逞了,善後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如果是之前,爲了李將軍還勉強說得過去,到了此時,只要聖上沒有昏頭,李將軍伏罪是早晚的事!
爲了一個行將末路之人將自己害死,他能得到什麼好處?
還是說他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
想到這裏,魏雲廷瞳孔一縮,恐怕……
看了一眼外面黑濛濛的天空,只怕又要讓少年掛心了——
酒樓中燈火通明,可是季春明的心卻越來越不安,已經過了宮門下匙的時辰,可是今夜赴宴的人卻沒有一人出來。
這是出大事了!
季春明強迫自己穩住心神,腦中飛速盤算着會出何事,要如何打聽,如何應對。
他心思沉沉沒有注意十二郎去而復返。
十二郎的臉色有些陰鬱,似乎想安慰什麼,卻沒有開口。
這時有茶博士上來問詢,“這茶已淡了,要不要換一壺?”
季春明一句“隨意。”十二郎卻開口道,“不用了!”
他看着季春明,“如此等待不是辦法,不若我去安王府打聽打聽!”
安王?季春明一怔,上次在安王府的經歷並不愉快,然而比起不問世事的靖王,安王似乎活躍的多。
當然也可以再去問昌平公主,只是上次已經麻煩過,這次事情未明貿然上門似乎不妥,季春明道,“我跟你一同去。”
兩人到了安王府,安王正要出門,一看到季春明便道,“這件事不是你們能打聽的!”
似乎已經知曉宮中出了何事。
安王嚴峻的表情讓季春明心中更爲憂慮,他靈機一動,“安王這是要入宮嘛?”
安王沒有否認,林十二郎道,“到底出了何事?”
安王看他一眼,低聲道,“聽說三皇子中毒,宮中的人都被扣住了。”
季春明聞言大驚,想見青年的心更加迫切,他正色祈求,“還請安王帶我入宮!”
“誠王殿下,還請跟我們走一趟!”大庭廣衆之下,誠王被侍衛們帶走。
一時場中鴉雀無聲。
魏雲廷目光在衆人臉上掃過,落在溫尚書身上,“溫尚書,將才我們還把酒言歡,難道不同我一起嗎?”
“我們什麼時候把酒言歡了?誠王殿下,你可不要亂說!”
魏雲廷嗤笑一聲,轉身而去,溫尚書看着衆人意味不明的目光,才知曉誠王這是在衆人前與他劃清界限!
事情未明,這些人也只能暫且將他單獨看管,魏雲廷注意到這個地方離二皇子寢殿不遠。
他拿起架上的一本書,隨意翻看起來,外面偷窺的人見他這般閒適不由冷哼一聲。
“就這麼看管起來?胡將領也太冤了!”
“急什麼?將軍心中有數,時候到了自然……”兩人低聲說道,鎧甲遮了半個臉龐,沒有人注意到這些兵士穿着宮中侍衛服衫,口中卻是西北口音……
到得晚間,屋中的窗戶被偷偷推開,一股迷煙送了進來。
看書的人一陣睏倦,不一時在榻上睡去。
屋外幾人等了幾息,待屋中發出均勻的呼吸聲,輕手輕腳走了進來。
他們接到命令要將誠王做成畏罪上吊自裁。
“您就好好上路吧!”領頭之人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道寒光,“動手!”
“放肆!”二皇子一拍几案,“我豈是那無君無父之人!”
衝動後若說沒有一絲後悔是假的,然而做了已經做了,頂缸的人已經有了,他只要咬死不認,父皇只剩他一個兒子,又有何懼?
那人自然不會允許他退縮,他跟李將軍的祕密不久就要事發,不乘今日更待何時?
那人輕笑一聲,編造着謊言,“我的二皇子殿下,您當我提這是失心瘋嘛?您恐怕不知曉如妃娘娘已有三月身孕了,太醫說是個男孩!”
二皇子眼睛驀得瞪大“怎麼可能?父皇這些日子一直病着!”
“怎麼不可能,如妃經常去陪侍!她可是皇后娘娘擡舉的!再說,這些時日,殿下又親眼見過聖上嘛?”
這句話刺痛了二皇子,想想這些時日屢次被駁斥的請安,他目色發紅。爲什麼,爲什麼父皇眼中從未有他,先是三皇子,現在這個還沒有成形的嬰兒也要搶走他的寵愛!
“殿下若不早做決定,依皇后和如妃娘娘的關係,這個嬰兒恐怕會記在皇后名下,”他頓了頓,“屆時,這可是嫡子!”
嫡子!也就意味着很可能被冊爲太子!那他這般辛苦爲了什麼!
“養你們這些人都是幹什麼的?!”二皇子怒斥跪在地上的太醫,“看不好三弟,要你們償命!”
話音剛落,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父……父皇!”二皇子忙跪了下來,像個受了委屈的孩童般撲在聖上腳下,“三弟他……父皇,你一定要替三弟做主啊!”
聖上的腳步有些虛浮,比起上次病弱時的相見,彷彿一瞬間老了十歲。
“王太醫,小兒可還有救?”
“臣……臣惶恐,毒已入肺腑……,臣定當竭盡所能!”
聖上看着臉色青灰、呼吸困難的小兒不禁淚流滿面,他雖對兩個皇子都不太喜歡,然畢竟只有這兩個兒子,這次裝病退讓一是看看臣子們的私心,二未嘗不是考驗誰更適合繼承大統。
雖然兩人的表現讓他很失望,但也畢竟是自己的孩子,兩人性情懦弱,陰謀詭計有,但沒想到竟然走到這一步!
二皇子哭的傷心,不妨一腳被踢翻在地,聖上紅腫着一雙眼睛,目露寒光,“你乾的好事?”
“父皇……難道你認爲……父皇,我豈是那等狼心狗肺之人?”果然,那人說的對,在父皇眼中自己就是如此不堪!
自己受到毒殺就坐視不理,聽聞老三出事就迫不及待的出現!若是真被如妃生下皇子,還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嘛?
“不是你,難道還是你關起來的那些人?”帝王嗤笑一聲,“不是誰都有你那麼蠢!”
這句嘲笑終於將二皇子壓抑的不滿激發出來,他默默從地上站起來,眼中是不甘和憤怒,“那要看看到底誰是聰明人!李將軍!”
他話音剛落,一羣全副武裝的甲士衝了進來,將帝王的人全部困住。
“還請父王下昭禪讓!”二皇子注視着刀劍寒光下臉色難看的帝王,曾經以爲絕不敢挑戰的權威,此時縛於他的掌控,讓他興奮的血脈噴張。
“沒想到往日小瞧了你,倒還有如此血性!”帝王怔忪過後,忽然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聖上的鎮定讓二皇子不由恐懼,哪知帝王卻越笑越大聲,“不許笑,不許笑!”帝王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像個笑話,他上前將詔書遞到帝王面前,“下昭!”
手指點在詔書上,忽然覺得有幾個字不對,待要再看,腹部猛然一痛,伴隨着帝王驚恐的一句“皇兒!”他不可置信的低下頭,一把利劍穿胸而過!
“臣救駕來遲,還請聖上恕罪!”一道想也想不到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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