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公子的秘密 作者:希行 “在老地方沒见到你,盛有都快吓死了。” “還是桃花說你肯定死不了,让他不要贸然行事,免得添乱,才稳住他。” 艄公按着心口說,自己又拍了拍。 “后来去了鲁县,看到你留下的标记,大家才确信你沒事。” “不過你怎么又回赵县了?” 莫筝看着河面上碎碎的灯光:“蒋先生一家因为我而死,我既然沒死,自然要为他们报仇。” 艄公皱眉:“公子你這样太冒险了,蒋先生一家舍身为你而死,你要是再出了事,他们才是死不瞑目。” 莫筝默然一刻,不回答自己是不是冒险,也沒說下次不会,只问:“杀我的人什么来历查到了嗎?” 艄公說:“這些人通過毫无干系的李家,并未亲自动手,也沒有留下痕迹,那晚好容易追上的那几個活口,都当场自尽了,至今還无头绪。” 說罢低下头。 “属下无能,這些年還是沒能消除痕迹,让蒋先生暴露,让您陷入危险。” 莫筝看着缓缓流动的河水。 “這不是你们无能,這是沒有办法的事。”他轻声說,“我們当年主动暴露痕迹是为了活下去,不能因为如今陷入危险,就抱怨当时的做法。” 艄公神情有些复杂,看着流水似乎陷入追忆。 “你和张爷爷是身无分文毫无求生技能的太监,我是個两岁的病娃娃,靠什么活?” “告诉了别人我的身份,才能有奇货可居。” “别人衡量我的价值,我們换来有屋宅栖身,能吃得饱穿得暖,有人伺候,還能识字读书,学拳脚功夫。” “张爷爷生病的时候,還能延医问药,死的时候有侄孙摔盆,体面的下葬。” “洪叔你如今還能收养十個儿子,再也不用担心祖宗香火了。” 艄公洪林被逗笑了,从追忆中回過神,說:“听公子你說的,我們日子過得還真不错。” 他的声音变低,看向河水。 “要不是我亲身经历過,我就真信了。” 他的眼神冷冷又讥嘲。 奇货可居。 货物又怎么会有真正的好日子? 被衡量,被囚禁,被转卖,被争夺。 他们颠沛流离,从一個人手裡到另一個人手裡。 說是有屋宅栖身,多数时候是被关在密室地窖不见天日,怕引人注意,穿得是粗布烂衣,吃的是粗茶淡饭。 說是有人伺候,其实是时刻被监视。 至于教读书识字,是为了让這孩子安静下来。 是這孩子自己头悬梁锥刺股,靠着偷听靠着偷看,读完那么多书籍 学拳脚功夫,也不過是拿這孩子逗趣取乐。 是這孩子自己忍着戏弄摸爬滚打苦练身手。 至于张爷爷生病,他收养义子,那更跟那些人无关,是他们历尽磨难终于摆脱那些人,拉起了自己的人马,不再是别人的货物,自己做主才有的结果。 這些年也在努力掩藏行迹,消除曾经留下的痕迹,但……. “现在看来,還是沒能消除。” 說到這裡洪林恼火地捶了下船板。 “蒋先生当年不過是甘州游学在齐家借居了三個月,齐家当时沒多久就覆灭了,這件事竟然還有人查到。” “存在過的痕迹是沒有办法彻底消除的。”莫筝說,”既然被查到了,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說着看艄公,一笑。 “還好,我們不是先前需要售卖自己,才能活下去的时候了。” “想要我們的命,沒那么容易。” 是的,现在的他们有自己的人马和藏身之地,也不是随意被人揉捏。 艄公洪林笑了。 “不過,敌人在暗,你在明,先回云岭避一避。”他說。 莫筝摇头,看向船舱。 “我還要送杨小姐去京城,不管怎么說,是她护卫了我。” 那一晚的山林裡,他在逃亡。 身上中的迷药已经缓解了,但又察觉到身后不止一股人马。 要想摆脱沒那么容易。 這個时候,听到了前方山林裡传来厮杀声。 于是救下那位小姐,让追杀這位小姐的人马,跟追杀自己的撞到一起。 双方混战。 借力打力。 混淆视线。 他顺利逃脱,還得到了新的身份掩藏了痕迹。 小姐的护卫。 莫筝嘴角弯弯一笑。 如果不是這位小姐,他沒有机会冒险回到赵县为蒋家报仇。 “我莫筝有仇报仇,有恩也当报恩,要将她安全的送到京城。” 洪林迟疑:“但那是京城,你去那裡太危险了,更何况现在李家提到了前朝宝藏,朝廷一定会查。” 莫筝摇摇头:“洪叔,我生下,我活着,就永远有危险,這是我的命,躲不开的。” 碎光在少年脸上荡漾,带着些许忧郁。 命啊,洪林心裡轻叹一声,垂下头:“是,属下听命。” 莫筝轻笑:“洪叔,你别担心,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去了京城,我反而能更安全。” 洪林抬起头:“公子,京城那边让盛有和桃花過去。” 莫筝点头:“你们带着山裡的人尽快退避,免得被人端了。” 洪林应声是。 莫筝也不再多說,站起来。 或许是拉扯到肩背,不由轻轻吐口气。 洪林想到什么忙问:“公子,你的伤怎么样?” 先是遭到下药突袭,拼着命跑出来,身上必然有伤,然后又回到赵县一人把十几人杀了,也必然不可能全身无恙。 更何况又被绣衣堵住搜查,为了不被发现旧伤,借着冲突给自己添了新伤。 “我当时控制角度,让绣衣砍得并不深。”莫筝說,“只是在原本的伤口上叠加,创口更大一些。” 想到這裡看向船舱。 当时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真到了最糟糕的局面,還能借着杨落真正的身份,避免当场被砍死。 只是沒想到并沒有到最糟糕的局面,甚至不待卫矫查,刚挨了一刀,杨落直接把身份喊出来了。 這位小姐比预想的還要善良,良善的人应该得到回报。 莫筝微微一笑,向船舱走去。 “我去换药了。” 洪林看着他的背影,忙說“公子我来帮您。” 莫筝背着身摆手“不用我自己可以。” 洪林迟疑一下:“公子,我是個内侍。” 他的声音很小,那少年或许沒听到,径直走进了船舱。 洪林轻轻吐口气,低下头撑船,让夜色裡的船行驶的更平稳。 船舱的小隔间内,并沒有点亮灯,杨落在自己的小床上沉沉而睡。 莫筝站在另一张小床边,解下外袍,裡衣,解开缠绕在肩头胳膊背上厚厚的裹带。 夜风吹来,外边的灯光透過窗在船舱裡跳跃,碎落在站立的赤裸的身体上。 削肩,薄背,纤细的腰,玲珑起伏。 莫筝微微转头,手中的药粉如雪纷纷撒下,落在肩头后背狰狞的一道伤口上。 每個人都有自己秘密。 落难的小姐有。 山林裡救人的猎户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