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算计”
滚烫而干燥的热浪迎面烘来,灰蓝的苍穹盒子似的扣下来,她一只手拎起行李箱,一只手压了压深色的鸭舌帽,浓密的长卷发散落胸前,目光锐利地扫過街边的车牌号,直接走向了一辆出租车。
报了地点,林遇才靠在后座微微眯起了眼。
她连着十多個小时沒睡,现在也全然沒有困意,一闭上眼睛,她的脑海裡浮现的都是薛筱朋友圈裡的图片,還有季聊截图裡說的那句话。
他說的沒错,她原本就是入不了他的眼。
可是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這些年为他做出的改变,他难道就一点也看不见,看不懂?
她本可以不来,就跟以前一样乖乖地待在原地,等待着季聊的“回家”。也许,他会带一些客户送的昂贵礼物,或者不知道从哪敲到的孤本玩意儿,然后两個人默契地谁也不矫情,在旖旎的气氛裡拼尽全力地释放欲望。
可是……林遇突然发现,她做不到了。
就像季聊明显的冷待,她也做不到像以前那样假装不在意。
她可以忍受季聊和她“谈生意”,可以理解他不喜歡“交易”而来的孩子,却接受不了他心裡明明有人,却還和她躺在同一张床上。
来的路上,林遇就一直在想,這次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话說清楚,也要问清楚他到底怎么想的。
這场爱情游戏,她的确是心甘情愿倒追,却并不代表她热衷犯贱。
她隐隐有一种感觉,再晚一点……也许他们真的就来不及了。
正值晚高峰,la的堵车過于明显,林遇第五次看手表的时候,司机终于忍不住搭话,浓重的南部口音配上眉飞色舞的表情,一下子就把林遇拉回了现实。
她来之前就和季聊的助理打過招呼,小何以为她過来是要给季聊制造惊喜,非常体贴地沒有“通风报信”,一股脑把他们的行程安排和酒店房号全都发给了她。
林遇看了眼行程,视线扫過渐渐暗下去的街景,直接告知司机再往前一公裡,她在附近的公交站下车。
从出租车倒换到公交,大约走了十五分钟的路,她终于看到了定位裡的酒店住处。
林遇握紧手机,推着行李箱一边看路一边往前走。
她满心都是见到季聊之后该說点什么,一不留神路過巷口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一块翘起的破纸板上,纸板另一头蓦地落下去,刚好砸醒了一個光着身子的流浪汉。
流浪汉被吵醒显得十分不悦,抬眸看到是個白白净净的年轻姑娘,看起来像是来旅游的有钱人,眼睛裡瞬间流露出一丝贪婪。
林遇乍被打量,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往后退了几步,旁边突然又蹿出来几個皮肤脏兮兮的流浪汉挡住了路口。下一秒,她突然感觉身后的人一阵惊呼,還沒反应過来就被一只手轻轻拽起。
他们疯狂地奔跑,穿過狭长的街道,直到看不到巷子口的人,才停到街道对面大雕像旁边的路灯下。
“昨天刚发生過案子,血迹都還沒清干净,你胆子可真大?”
竟然那么危险……林遇后怕地眨了眨眼睛。
她突然意识到头顶传来的是熟悉的中文,男人的语调裡還带着不易察觉的京片子,才后知后觉地仰起头,迎着一片淡淡的光,眼前的人一只手拿着一個方方正正的东西,正站在一旁瞅着自己。
他穿着长长的黑风衣,消瘦的脸颊微微凹陷,明明看上去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但是拽住她的手劲却十分强横。
她抽出自己的手腕,朝男人道谢,回头又看了眼跑超了的酒店,指了指說:“其实刚刚沒那么危险,我先生就在那裡。”
男人眼底流露了一丝惊讶,随即双手插兜,憔悴的面孔浮现一抹颓败的笑意,轻声叹道:“我刚刚从画展抄近路過来,還以为能来场街头艳遇,沒想到失策了。”
男人转眸,靠着路灯的后背蓦地挺直,然后抬了抬下巴:“走吧,我送你去你先生那裡。”
林遇本能地想拒绝,毕竟她和這位陌生的先生并不认识,而且从這裡到酒店也就一公裡不到。
她正想着,昏暗的街道上突然闪過一道刺目的彩光。
不知道从哪响起的口哨声,紧接着就有五六個脚踩滑板的青年从路中央挺過,经過他们的时候還飞了個吻,隐约說了句什么俚语。
林遇沒听清,旁边的男人却脸色一变,一改逗趣的做派,有些紧迫地先一步走下了台阶。
“走吧,太晚了不安全。”
酒店三楼。
薛筱站在窗台,目光幽深地看向街道尽头,白葱似的手指握着高脚杯,暗红的液体悠然晃动,像是沉淀稀释的血液。她眸光落在桌角的手机上,耳畔突然浮现起小何那句提醒。
“您知道的,季总不喜歡拍照。”
当然,更不喜歡被女人晒在朋友圈。
她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忍不住反驳:“林遇不是女人?”
小何表情不变,态度强硬:“薛总,林小姐和季总是夫妻。”
一想到自己竟然被小何警告,薛筱就觉得不甘心。
她虽然比不上高子鸣,但也算是和季聊一起打拼過来的,最苦最难的时候她都沒有离开季风,她对季聊的心思,当年他们那批人谁不知道。
可偏偏,季聊不知道。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想起当年季聊和林遇结婚的原因,心裡突然又觉得舒坦了一点点。
嫁给季聊算什么本事,只要他的心沒有归属,她总有办法弄到手。
薛筱想着,手指下意识抚向小腹,指尖的玻璃杯微微摇晃,很快又重新归于宁静。
楼下晃過两個人影,薛筱下意识站直了身体,眸光一转正好就看到了林遇和一個看不清样貌的陌生男人一前一后走了過来。
她揉了揉眼睛,略显憔悴的容颜在夜裡尤为苍白。
薛筱的指尖紧扣在玻璃杯沿,目光盯着林遇的身影,原本還算平静的眼底猝然浮现出尖锐的怨毒。
林遇怎么会来?她怎么会刚好在這种时候過来?那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怎么会突然跨越十几個小时来這裡。
她来干嘛?难道是自己用力過猛让她怀疑了?她……是来示威的?
薛筱顿时心乱如麻,原本思虑周全的计划近乎全盘散架,看着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握紧了手机,转身取了电脑旁边的房卡,直接打开了斜对面的房门。
林遇从前台登记之后,直接拎着行李箱敲响了季聊的房门。
一個小时前,小何发消息說季聊還在饭局上,大概率脱不开身,让她先去房间休息。
她也不知道季聊现在回来了沒,想了会還是先试探着敲了敲门,然而她手指還沒放下来,就看到一個穿着浴袍的女人慢悠悠地拉开了门。
她声音慵懒而甜蜜,像极了某种邀請:“你可算是回来啦。”
隔着防盗锁,林遇看到薛筱头发微湿,胸前微微敞开,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她蓦地睁大了眼睛,仓促地收拢住了领口。
“林遇?”薛筱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然后表情紧张地解释:“啊,你别误会,季总不在房间裡,我浴室吹风机坏了,過来吹個头发。”
吹個头发,需要专门化個妆嗎?吹個头发,要這么腻歪地等人回房?
林遇盯着薛筱鲜艳欲滴的唇色,目光下撇落在她脚上的男士拖鞋上,一秒都沒犹豫直接转身就走。
身后的门哐当一响,林遇拎着行李箱下楼梯的时候,薛筱不知怎地突然就追了上来。
“林小姐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和季总什么都沒有发生。”
“你不要生气。”
林遇一個字都不想听,她想走又走不掉,想要和薛筱分开又不敢推,两個人不知不觉就扭在一块。
然而,薛筱的鞋底還是過于湿滑,拽林遇的时候又完全沒有注意安全。
她還沒来得及反应,就看到薛筱在最后三四节台阶的地方一個打滑,又被行李箱一绊,整個人猛地撞到楼梯栏杆上,迎着楼梯就翻滚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在一眨眼之间,林遇看到薛筱摔向栏杆,大脑還沒来得及做出反应,只有手指率先在半空抓了一把。
季聊和小何匆匆赶回酒店,刚进门恰好就看到了這一幕。
這场景,看起来太像是林遇和薛筱闹别扭,一個冲动就把人推下了楼梯。
小何站在原地呆了呆,看着林遇脚边散落一地的行李,再看看楼梯左侧倒地不起的薛筱,下意识就惊呼出了声,“快叫救护车!”
前台的服务人员迅速帮忙,林遇站在原地只觉得耳畔嗡嗡直响,整個人都懵掉了。
她眼睁睁看着季聊直接冲向薛筱,下意识想上前去解释,结果沒注意脚下滚动的细杆眉笔,一脚踩上去跟着就跪倒在了台阶棱角上。
她闷哼一声也不来看自己,直接跟上季聊的脚步,“她怎么样了?”
男人闻言,抱着薛筱的手臂突然一顿,锐利生冷的眼神就直直地刺了過来。
林遇被瞪得头皮发麻,下意识为自己辩解,“我不是故意的……”
短暂的停顿裡,薛筱痛-苦地闷-哼声从季聊怀裡响起。
林遇顺着季聊的视线看向薛筱摔倒的地方,那一块地毯上晕着大片的血迹。
而此时,季聊的托起薛筱双腿的手指上,也在不住地往下滴血。
“怎么会……”
她话音未落,就听到男人头也沒抬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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