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一切顺遂（大补）”
年轻医生挑眉看了眼季聊，略带迟疑地问道:“先生，有关病人的情况涉及個人隐私,如果不是亲属，抱歉……”
“我是她先生。”
季聊解释,连忙再次询问:“我有权知道我太太的真实病情。”
年轻医生犹疑片刻，突然往后靠了靠问道:“可是我怎么听林小姐說，您和她已经离婚了？而且……”他笑起来更显温和,语气却有些打抱不平,“如果你是林小姐的先生，怎么会不知道她对什么药物過敏？”
想到刚来时自己的失误,季聊顿时语噎。
他拧紧眉头,想了一会，见医生已经对他有了偏见,只好从大衣口袋掏出了结婚证。
“還沒离婚。”季聊平静的语气裡有些失落，“至少现在,我還有知道我太太病情的权利。”
年轻医生匆匆扫了眼,心裡更加古怪,怎么会有人随身带着结婚证……
他把眼前的男人和结婚证上红底衬衣照片对上号之后，才不耐烦道:“病人临床表现为轻型颅脑损伤,根据片子和病人個体症状来看,虽然受伤程度较轻,但是局部记忆出现缺失。”
简而言之，林遇失去了部分记忆。
而根据刚刚他和林遇的交谈,他发现這部分记忆正好是属于他们之间的，是林遇对他刻骨铭心的那部分。
她经历了一场生死，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对他的爱都忘了。
她到底有多痛，才会選擇把伤口埋藏起来呢？她這是在变着法的保护自己。
季聊想着，心底的疼惜和愧疚越发深重，他身体不由地晃了晃，车祸残余的后遗症再次涌了起来，他好一会才站稳脚跟，忍着头痛和不适，再次看向眼前的大夫。
“她還有机会恢复嗎？”
“可能一两個小时，一年半载，也可能這辈子都不会记得。”年轻医生将林遇的的检查报告和脑ct一并交给季聊，最后嘱咐道:“为避免病人病情加重，不要让她再受刺激，回家之后尽量让保持心情愉快，慢慢调养，总会好的。”
季聊将牛皮纸袋子攥在手裡，耳畔不断回响着医生的话。
他走出办公室大门，感觉两條腿灌了铅似的重。
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带着林遇去杏花节，她就不会出事，也不会吃這些苦。
季聊暗暗自责，這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一路走回病房，快到房口的时候，突然听到房间裡有男人的說话声。
“伯父伯母听說你受伤了急得不得了，要不是我拦着這会早過来了。”他声音低醇，温和又宠溺道:“你看你出了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跟家裡打招呼，要不是這裡的医生正好是我高中同学，我都不知道新闻裡說的就是你们。”
“哎呀，我沒事。”
林遇笑眯眯地拉起邵程也的胳膊，手腕上的镯子落在袖口，“幸亏程也哥作保，要不然刚刚视频裡，我肯定又被挨训了。”
邵程也笑着敷衍過去，目光却留在林遇手臂上的镯子上，“這個你一直戴着？”
林遇低头看了眼镯子，脑海裡突然浮现一张模糊的脸。
雨幕裡，她仰着头看向那人，满心底都是甜丝丝的，是从未有過的羞怯与欢喜。
林遇伸手转动镯子，有些意外地看向邵程也，“這個镯子是你送我的？”
邵程也奇怪地看了眼林遇，伸手摸了下她的后脑勺，声音温柔地笑道:“上次不是已经问過了？怎么還问。”
林遇盯着邵程也看了一会，又垂下眼看镯子。
她突然想起有次在水上乐园，邵程也也像现在這样温柔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他的轮廓和记忆裡那人隐约重合在一起，心底两种陌生的感觉奇迹般的开始交织融合。
“听說你要去伦敦了？”
那天，他温和的声音带着一点点试探:“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林遇眼底泛起一丝暖意，她笑着仰起头，在暧昧的夕阳下轻声笑道:“程也哥，你现在是不是還喜歡我呀？”
病房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季聊的身影骤然出现。
邵程也還沉浸在刚刚林遇的问话裡，突然就被人一把拉到一旁，突然闯入的男人横在他的面前，伸手牵起了林遇的手就要往外走。
“你干嘛？”邵程也按住季聊的肩膀，扫過林遇惊慌失措的脸，厉声道:“你弄疼她了。”
季聊下意识松了松手，回头看向林遇的眼底满是歉疚。
他动了动嘴唇，手指轻轻握了握，“我們出去聊，好不好？”
“還要說什么？”林遇把手从季聊掌心抽回来，瞬间挪到邵程也身后。
她将手背到身后揉了揉，觉得眼前的男人莫名其妙，“季聊，我已经跟你說的很清楚了。我們合约到期，你也答应了要离婚，以后就不要再纠缠我了。”
她记得自己在旁骋的会议室裡听到的季聊和林行安的对话，他明明只是利用她而言，现在這幅深情的样子演给谁看？想到那天之后季聊的种种纠缠，从北京到伦敦，她心裡就觉得厌烦无比。
“我已经跟你玩腻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沒必要总是用情
感绑架彼此。”
林遇想了想，从邵程也的身后走出来，当着他的面道:“明天下午两点，我在民政局门口准时等你，希望你不要失约。”
她說完，直接拉起了邵程也的手。
“程也哥，我們走。”
擦身而過的一瞬间，季聊下意识抓住了林遇的手。
“阿遇。”
他期待地看向林遇，“你真的不记得了嗎？”
林遇低头看了眼季聊拉着自己的手，下意识望向邵程也求助。
季聊感觉手腕一疼，林遇就被邵程也挡在了身后。
男人身形和他相当，可此时季聊却觉得自己需要仰望才能看清他脸上的嘲弄。
他朝着自己轻声笑了一声，话却是对着林遇說的:“你先在车裡等我，我随后就来。”林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快出门的时候下意识瞥了眼季聊，她心底泛起一种异样的情绪，一闪而過之后只剩下浓重直白的厌恶，“程也哥快点。我在楼下等你。”
“嗯，我马上就来。”
邵程也的眼底有着从未有過的得意，他鄙夷地看向季聊，手指上的力道几乎要捏碎季聊的骨头。
“我警告你，這是最后一次。”
邵程也感觉像是又回到了半年前的那场婚宴裡，当时他撒了谎，心虚无比。可是现在，他勾起唇角，对着季聊說出了同样一句话，“季聊，醒醒吧！她不是你的了。”
以前他沒有机会，可现在她亲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绝不会再放手。
季聊看到缓缓晃动的半扇门，看向门外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空洞。
“你不要再纠缠我了。”
“我已经和你玩腻了。”
平生第一次，季聊感觉到一种有心无力的绝望。
他走到窗前，看着满天的杏花雨裡的黑色的车辆逐渐远行，只剩下他走在风霜尽头，四周皆陷阱，他如困兽般茫然无措。
原来，她不爱的时候，
竟然可以是這么冷的。
他打了個寒颤，突然想到了自己。
是啊，他不爱她的时候，
她其实也是很冷很冷的吧？
甚至，比他更甚。
他突然恐惧起来，心底那点自以为的愧疚和不甘心层层裂开，暴露在日光之下的盔甲深处，只剩下不合时宜的热爱。
他爱她。
可是却失去了她。
入夜下了一场雨夹雪，湿淋淋的冷空气温柔地包裹着城市。
林遇穿得像個粽子，一张小脸包裹在柔软的围巾裡，眼巴巴地盼望着道路尽头季聊的出现。
距离两点钟只剩下一分钟。
她讨厌不守时的男人，竟敢让她等這么久。
“热的。”
邵程也递過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林遇抱在手裡，整個人都温暖起来。
不過她也只是抱着当做取暖的工具，毕竟她不喜歡喝奶茶。
“你真的想清楚了？”
邵程也小心翼翼地问，伸手帮林遇把围巾重新系好，指腹蹭過她的脸颊，說不出的心中雀跃。
林遇奇怪地看向邵程也，从昨天开始他就重复问這种問題。
這有什么可纠结的嗎？
林遇看了眼腕表，理智地分析——她是下午的四点的航班，今天要是不抓紧時間把证领了，那她三十天内還得請假回来一趟。最近正好是春季展会最频繁的时候，作业一把大把地往她邮箱裡塞，她哪有時間再专门跑一趟。
离個婚而已，搞得這么麻烦，竟然拖拖拉拉半年。
林遇一想到自己竟然在一张协议上和季聊耗了两三年，就觉得离谱。
他们都說她记忆缺失了，可她却觉得自己正常的很，她记得每個人，也知道他们都做過什么事情，谁对她好，谁对他不好，她一清二楚。
单论季聊，她当初和他结婚不就是一個想要一個避风港？有了這桩婚姻，老头可再不能把她用作豪门联姻，利益勾连。
更何况，季聊人长得帅，又是一股清流，拿出去也挺有面儿。他当初除了沒钱，可比那些富得流油又油腻发臭的臭男人强多了。
她又不缺钱。
可是记忆裡的两年，她觉得憋屈。
林遇觉得這都不像是自己，她哪会那么委曲求全，低声下气，還任由别人诬陷。
這种男人，不分是非，不讲对错，连自己太太都不知道保护，她還犹豫什么？
离婚。
立刻马上，一分钟都不相等。
林遇怎么想都觉得对方占尽便宜，自己颗粒无收。
她气呼呼地跺了跺脚，呼吸在空气裡凝结成白雾，“他放我鸽子？”
离婚冷静期這人那么配合，到领证了突然玩失踪？這类男方耍赖不肯离婚的新闻她不是沒见過，沒想到竟然有一天出现在自己身上。
他不肯离婚，无非就是舍不得旁骋驸马爷的称号，想继续纠缠自己罢了。贪得无厌的男人，她当初大概是疯了会觉得他很好。
林遇秀挺的眉头微微一皱，打电话给不远处的助理兼保镖:“想办法把季聊弄過来，什么方法就行，半個小时内我要见到人。”
黑衣男人拔腿就走，漫天的雨雪中一辆车呼啸而来。
林遇侧過身，视线穿過黑衣人强壮的手臂，一眼就看到了跌跌撞撞下车的季聊
，他脸色苍白得可怕，皮肤上的伤口异常突兀，整個人在雪天裡有种凄怆的美感，一瞬间林遇感觉自己心口似乎是疼了一下，刚刚脑海裡的嫌恶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抱歉。”
季聊看了眼時間，“還好沒迟到。”
林遇抬起手腕，秒针刚好走到最后一秒钟。
是啊，他来了，沒迟到。
那为什么，她心裡還是很生气。
他都沒迟到，那她气什么？
瞥過淡淡的不适，林遇走到季聊的面前，“东西都带了吧？”可别再有什么幺蛾子。
她正說着，男人突然抬起大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头顶，纷飞的雨雪被隔绝开来，自他的手背煎熬化开。
林遇感觉季聊身上很热，头顶他虚弱裡带着温柔的声音平静道:“外面冷，进去說。”
鬼使神差地，林遇乖乖跟着季聊进了大厅。
季聊十分配合，一切顺利到林遇有些恍惚。
她突然想到了他们结婚那天，季聊也是這么配合。
白纸黑色，拓上印章，
从此两人，分作两個世界。
“可以抱一下嗎？”
“不可以。”
男人笑了一下，目光从始至终都集中在林遇身上。
他忍着眩晕的感觉，身体支在旁边的长桌边沿，勉强挤出一個笑容。
“阿遇，路上小心。”
以前我在的时候，沒有好好保护你。
以后沒我的日子，一定要注意安全。
一切顺遂。
作者有话要說:作者专栏下面，我放了一個季聊的小随笔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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