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温柔”
“我要去锦屏,你回北京,我們不顺路。”
“顺的。”
现在顺了。
季聊心裡小声說。
他原本的计划是拜祭完父亲就直接折回北京,但是返回路晴朗外祖家的路上无意间得知到父亲当年的一些事情。
“那些碑沒名儿沒姓的,都在村裡好多年了,两三年前突然来了一群人重新立碑修墓,大伙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叫這個名字。”說话的村民說话间十分感慨,“我记得好像是三十年几前吧,来了一群年轻小伙小姑娘,那时候村裡還沒小康屋,”他指着东西两处,“這些地方都沒有人,全是茅草搭的帐篷,說是什么保密人员,研究什么矿啥的,结果出了事故全都埋了进去。”
中年人叹着气,季聊却听得心惊。
前段時間有人联系到舅舅,提供了一些关于母亲的父亲的遗物,在得知他還有個儿子的时候又告知了他墓地的位置。
舅舅电话過来的时候,他才知道父亲的真实情况。
当年,包括父亲在内的一批全国保密系统的优秀青年干部被派遣到各個地区进行保密研究,研究出了事故,那一次他被永久地埋葬到了黄土地裡。
他再也沒能离开,也无法回到自己最爱的人的身边。
“您還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嗎?”
季聊一脸焦急,中年人连忙拉着旁边下象棋的同龄老人一起回忆,两個人争吵了半天。
“应该就是九零年,”棋盘前的另一個老人想了一下,嘟囔說:“当时是第一届世界杯,中国女队夺冠了!我记得村长把我家电视放在了村头的土墙大家一起看直播,结果那天晚上一直刮大风,差点把电视给砸了。”
季聊心裡空荡荡的,1990年是他出生的那一年。
那個一直缺席生命的父亲突然像是具化成某股力量涌入了那裡,沉默地诉說着他的坚持和无奈。
原来,父亲从来沒有抛弃母亲,他身上有着比家更重的责任和担子,而母亲也沒有讨厌他。
他是因为爱所以才出生的。
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曾经想象的那個样子。
车子停在加油站,林遇下了一趟车。
她慢吞吞地走到便利店裡,逛了一圈从货架上拿下来一個可可爱爱的熊猫头巧克力,犹豫了一下還是塞到了大一口袋裡,和那把匕首放在了一起。
“给。”林遇递给季聊一瓶水,把买好的零食全都放在了后座。
她余光掠去,见季聊正在翻看什么东西,陈旧的纸张泛着黄,上面是蓝色圆珠笔写的零星字迹,一页页翻开满是泥土的痕迹。
“這是我父亲的日记。”季聊把日记本递到林遇手裡。
林遇下意识推开,這么隐私的东西干嘛要给她看,“那你赶紧收好。”
顿了一下,她突然惊疑道:“你父亲?”
季聊的父亲?他不是……嗯,就是圈裡都說季聊是季唯薇乱来有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也是因此哪怕后来季聊過继到了季唯安的名下,是名正言顺的季家公子也时常被人私下议论。
林遇和季聊结婚两年,她从来沒有听他提起過“父亲”,对母亲的态度也异常抗拒,甚至每年拜祭的时候他都很不情愿,敷衍了事。
可是此时,林遇却感觉季聊在喊出“父亲”這两個字的时候,是带着伤感和遗憾的。
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林遇在這一瞬间,突然觉得眼前的季聊似乎哪裡变了,但是她又說不出来。
林遇捏了一下還在自己手裡的日记本,厚厚的一本,只写了三分之二,字迹刚硬,一句废话都沒有,工工整整地记录着字迹的日常琐事,只有最后一页的地方写了一個字:
薇。
看到季聊眼底的伤痛,林遇心裡莫名觉得有些难過。
她想了一想,从口袋裡掏了掏,“這個给你。”
季聊循声看向林遇,拇指和食指间捏着一個熊猫头的巧克力糖,她微微歪了一下脑袋,轻轻地弯起了眼睛:“祝你生日快乐。”
她居然還记得自己的生日?他以前是从来都不過生日的。
季聊有些意外,连他自己都沒发现唇角扬得有多明显。
“我知道你不喜歡過生日。”林遇又把巧克力往前伸了伸,认真地說:“不過生日蛋糕也好,巧克力也好,起码都是甜的。偶尔吃一吃,也许会开心点。”
季聊突然想起,刚结婚的时候林遇也帮自己筹备過生日par,他当时……当时好像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走掉了,然后给林遇发了一條“我最讨厌過生日,以后不许再自作主张”的消息。
他心裡就像是被什么割了一下,连忙双手接過眼前的巧克力,像弥足珍贵的宝物。
“我很喜歡。”季聊小心翼翼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意,又怕林遇不相信,赶紧咬了一口。
轻微的巧克力碎裂的声响,温柔又可爱。
林遇看到
季聊吃的這么着急,忍不住有点好奇:“很好吃嗎?”
味同嚼蜡的廉价巧克力在舌尖缓缓化开,味道說不上有多美味。
他笑着点点头,直接把另外一大半全都吃掉了,“很甜。”林遇看到季聊嘴角沾上了巧克力碎屑,就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蹭到了。”
“嗯?”季聊疑惑地看向林遇的嘴唇,粉粉的。
什么蹭到了?
他突然想到来时的路上,自己看到的路晴朗亲林遇的那一幕。
“巧克力蹭在嘴角啦!”林遇微微抬高了声音,季聊這才反应過来。
甜蜜的氛围散去了一点点,他伸手拿過纸巾,突然就很想学着路晴朗的样子,撒着娇让林遇帮他擦。
可是……
季聊第一次讨厌起自己的性格来,邵程也的温厚,黎乔洋的花样,路晴朗的那种调调,他一样也学不会。
可是林遇喜歡。
季聊觉得心裡有些烦闷,擦過嘴角的手用了十足的力气。
林遇扭過头看到他把自己嘴角都擦红了,忍不住笑出声:“你用那么大力气干嘛?又不是焊在那了。”
季聊不好意思地瞥過目光,微微抿唇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
“我們出发?”
“嗯。”
晚上,两個人下了高速在附近的酒店入住。
林遇闲着无聊就随手开了把游戏,這是她這两年以来第一次打开《守卫》,游戏列表裡大多数玩家都還在活跃,最新聊天记录裡,只有那個叫做@i的玩家,和她一样弃游快两年了。
她随手发拉了一把,沒想到那边的昵称突然亮起。
“诈尸啦?”林遇忍不住有些惊讶,這個人這么容易被邀請回来嗎?
那边不知道在干嘛,好半天才回复:“沒注意,接受了邀請。”
哦,原来是误点。
“来都来了,玩一把嗎?”林遇觉得很奇怪,明明两個人已经两年都沒有聊過天了,但是這会却有一种好像彼此一直都在的熟悉感。
她心想着,那边回复過来:“不玩了。”
“为什么呀?”林遇飞快打字,“你心那么脏,不玩指挥太可惜了。你看排行榜,你都掉出前十了qaq,大佬快回来,我們還有战队要等你带呢。”
当初那個临时组的战队還在,前段時間听說那一对最近刚刚见了家长,似乎好事将近。
虽然现在大家都不常登錄了,但是這個队伍促成了一桩美满姻缘,也是個功臣。
隔壁房间,季聊刚从浴室走出来,水珠从黑色额发缓缓落下,刚好滴在眼睫上,遮住了他看向屏幕的视线。
“想让你回来qaq”
他心裡微微一动。“你不觉得這個游戏很垃圾嗎?”
良久,沒等到回复他又补了一句,“最近失序的新游口碑销量双佳,季风当年那款《鹿遇》再也沒有机会了。”
林遇看到這個消息立刻就蹦了起来,直接开语音:“你在說什么狗屁!!你怎么回事啊,你以前不是一直都很认可這個游戏制作人的嗎?是不是因为最近的新闻,所以你粉转黑了呀!沒想到你是這种人!還有,他只不過是暂时休息充电而已,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踩一捧一就算了,干嘛要否定他以前的成绩。”
說完,林遇還是不解气,“我跟你說,季聊是我心裡国内最好的游戏制作人。”
季聊愣在原地,他从来都不知道在林遇心裡,自己竟然是這個样子。
“可是,他的游戏沒有心。”季聊一個字一個字敲,仿佛是在把自己剖开,暴晒在日光下,任人指点。
他很少会有這种强烈的倾诉欲,但今天他破了两次例。
“你根本不了解他。”
季聊下意识追问,可是消息发出去,却看到对方已经刪除了他的好友。
他猛地站起身,拉开了酒店房间的大门,手指碰到林遇房门把手的时候,他突然停顿住。
他到底在做什么?大半夜的去敲她的门?
要是她问起来,他要怎么說?
說他离婚之后還在骗她,假装陌生人和她玩游戏?
季聊缩回手,刚转身就听到身后的房门一下子被拉开,露出林遇敷着面膜的脸。
林遇显然也吓了一跳,迅速关上门,過了一会她又顶着一张素颜探出半個身子,“有什么事嗎?”
季聊只穿着拖鞋,身上是薄薄的睡袍,应该是他自己的,有点旧。
林遇看了好一会,越看越觉得這衣服眼熟,她仔细想了想突然脸颊滚烫起来,這不就是她很久以前送给季聊的那套嗎?
他当时很不喜歡,觉得穿起来不够柔软。
這么多年,他怎么突然又用起了她的东西?還是這么贴身的。
难道他的那些莺莺燕燕都不介意?還是說……
林遇突然有些震惊地看向季聊,他這些年该不会都沒有谈過恋爱,或者有過女人吧??
“呃……有什么嗎?”见季聊站着不动,看起来似乎十分局促,林遇又问了一遍。
季聊:“我听到你那边有动静。”
這么编,還可以吧?
毕竟酒店的隔音真的不太好。
“哦。”林遇心想,大概是刚刚跳脚力气太大了,她想到自己刚刚那
么大的反应就是因为眼前這個男人,蓦地就有点尴尬,随口道:“沒什么,房间裡有蟑螂,我被吓到了。”
季聊微微抿唇:“那,我帮你看看?”
“看什么?”林遇有点茫然地看着季聊,总觉得他今晚格外温柔。
季聊正色道:“蟑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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