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搭戏（第一更）”
毛绒绒一团扒拉在她脚上,黏人倔强。
“你怎么养猫了？”
林遇记得她以前养猫，季聊一直過敏,還蛮严重的。
季聊俯下身把拖鞋放在林遇面前，一边把布偶哄下来一边漫不经心地說:“前两年去医院脱敏了。”
他說着就让林遇随便坐，转身上楼去取东西。
林遇看着季聊抱着猫离开,下意识环顾了一圈季聊的家裡。
這些年季聊一直都沒有搬家,和她上回来的地址一模一样。
林遇记得，上次她来季聊家是给他送订婚請帖。
当时,她一眼望去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摆设,编织摆件，布贴插画,還有阳台上茂盛新鲜的花朵藤蔓。然而這次，她发现季聊的家裡多了很多陌生的东西,暖色调的粉刷,粗糙的小石雕,墙壁上只有一個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抽象油画，眼前的高脚茶几上摆着零散的a4纸和铅笔。
林遇坐在沙发角落,目光落在茶几下方的笔记本上,笔记本的用了一半,起毛的纸页微微卷起，露出一截彩色经幡的照片。
她看了眼時間,季聊已经上楼五分钟了。
怎么還沒下来？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要不，改天找到了再看？
林遇心想着，站起身想要上去问问,结果刚走了两步裙子带到笔记的一角，整個本子突然被撞翻在地毯上，夹在中间的中性笔也滚落在地。
布偶不知道从哪猛地蹿了出来，爪子惊慌失措地抓挠着笔记本，林遇见状连忙俯下身抢救下本子，她一拎起来，笔记頁面裡夹着的照片一下子全都散落在了地毯上。
她心裡惊呼一声，连忙蹲下身一张张捡起来，照片全都是风景照，有绿色的湖，有并蒂的荷花，有巍峨的山巅，有明亮的天井，也有碧海蓝天裡的经幡，林遇捡起最后一张照片，看到了趴在窗口的自己。
远景，侧脸，甚至都看不清五官。
但是，林遇看到了镜头裡虚化掉的杜鹃花。
羊卓雍措，医院，拿着杜鹃花的男人。
脑海裡蹦出一個念头，林遇不受控制地打开手裡的笔记本，第一页就看到上面写着:
“如果可以陪你走過万水千山。”
接下来的每一页都是季聊从北京到白马寺，从白马寺到户部巷，从神农架到武侯祠，从康定情歌草原到仙乃日，再从海子山到羊卓雍措的日记，裡面沒有任何煽情的东西，只有详实的攻略，记录了每一個地方的风土人情，文化特色，强推的景点，小众的吃食，甚至還有避坑指南。
這一切，就像是他在为谁做的攻略，然而又是静默的，仅他可见。
林遇从头翻到尾，看到最后一页只写了一個标题:
“终点站，雪山。”
记忆裡那种熟悉感汹涌而来，林遇想起上次季聊送她回锦屏，她曾在他那裡看到那個旅行包，无数巧合重叠在一起，构成了一個毫无争议的事实。
当初在易贡藏布大峡谷，救了她保护她的那個人，是季聊。
布偶锲而不舍地扒拉着林遇的裙子，软垫一下一下地蹭着林遇，一双宝石蓝的眼睛裡含满了渴望。
“打火机，過来。”
季聊突然从楼梯口快步下来，轻声呵斥着放肆的小猫，又歉意解释:“它可能是觉得，你身上的味道很熟悉。”
林遇疑惑地眨眨眼，不等她问，季聊从猫箱裡拎出一個改成猫玩具的坐垫，正是她以前养猫用過的。当时，她還在裡面缝了好几個药草荷包，荷包的味道正好和今天穿的裙子布料是同一种，带着淡淡的药香气。
见林遇手裡捧着自己的笔记，季聊顺手接過来翻了翻，“以前旅游的时候写的，你要是感兴趣就送给你。”
“送给我？”
林遇感觉心脏狂跳，一個猜想跃然心头。
“除了你，我不认识喜歡旅行的人。”
季聊把笔记轻轻放入林遇手心，垂下的眸光裡轻柔一片。
除了你，我也不会为别人做攻略。
空气裡突然静默，林遇拿着旅行攻略，对上季聊淡然平静的眼神，心裡莫名有些慌乱。
“這個是上次答应要帮你修的《青缎刺绣麻姑像》。”季聊把精装好的绣像递给林遇，然后又从匣子裡取出一本黛蓝的手册，“這個我以前给過你一本，但是那個做的太粗糙了，有些地方也不够完善。我新做了一本，裡面加了植物标本和布料小样，一起给你。”
沉甸甸的礼物放在手心，林遇却感觉整個人都轻飘飘的。那本黛蓝色的材料册，早在山洞裡他为了让她取暖而烧掉了。
可事到如今，季聊還是一点点都不提当时的事情，甚至用這么蹩脚的理由再赔给自己一份。
季聊就那么不想让自己知道，当时是救她的人是他？
为什么呢？
林遇突然觉得，她不懂季聊了。
看不穿，猜不透，也躲不掉。
短暂的沉默裡，林遇轻轻地道了谢，“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
“离得近，我就不送你了。”
季聊抱起打火机，捏着它的爪子朝着林遇挥挥手，“再见。”
林遇朝着打火机笑了一下，忍不住软下声道:“再见。”
看着林遇离开的背影，季聊的目光从温柔渐渐变得有些危险而隐忍。
“她走了，是不是有点失落？”季聊摸着打火机的脑袋，轻声說，“沒关系，我們不急。”
《鹿遇梦境》重启，九月下旬，mg整個项目组都陷入了第一次内测的疯狂复盘和调整中。
林遇代表kr工作室的设计部来参与《鹿遇》的demo首次测试会，她路上堵车，一进门就看到大家都垂头丧气的。
“季总呢？”林遇看了眼沒什么精神头的高子鸣。
這次会议是他主持的，季聊作为制作人绝不会缺席，但现在他人却不在，很明显游戏是出了問題，且問題出在季聊身上。
薛筱揉了下太阳穴，眼底的乌青一大片:“隔壁。”
林遇随即转身进了季聊的办公室，一进门她就看到满地的草稿纸和文案，打印出的白纸黑字上打满了红色的x，乍一看就像是进入了一场考试失败的噩梦，梦裡到处都是高考场上的0分考卷。
季聊背对着门口，一下下地揉着眼角，“你不用安慰我，這次的确是我的問題。”
他语气冷冰冰的，明显的不满和烦躁，林遇听得出来他在自责。
林遇往前走了几步，随手拉开椅子坐下，她撑着下巴好奇地问:“什么問題啊？”
椅子猛地一声狞响，季聊下意识回過头，脸上還是来不及掩饰的惊愕和慌乱，“你怎么来了？”他僵硬地调整好表情，信手从柜子裡取出一次性纸杯，然后走到咖啡机面前打饮料，被子快满一般的时候，他突然关掉按钮……
静默片刻，季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才平心静气地重新拿了被子，打了果汁送到了林遇的面前。
“你還记得我不喝咖啡？”
林遇双手捧着纸杯，专注地看向季聊的眼睛，突然笑了起来，“你对我都這么有耐心，干嘛要对自己那么苛刻？”
沒有人是完美的，也沒有人能事事做到完美，她觉得有时候過分追求毫无瑕疵，反而会让那样东西失了真，变得毫无趣味。
就像是一张白纸，平平无奇。但如果泼上墨，哪怕是意外沾染，也会有人觉得妙趣横生。
季聊垂着眼，像是听训的学生。
他挪开视线，目光在墙上《鹿遇》的宣传海报上扫了一圈，方才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转身看向林遇:“感觉不对。”
“嗯？”林遇疑惑地微微抬眸，冲着季聊眨巴了一下眼睛，“什么感觉？”
季聊微微叹了口气，轻轻靠在了林遇旁边的桌角上，他看着远处，声音裡透着一股无力感:“恋爱的感觉。”
《鹿遇》的本质還是女孩子对于完美恋爱的向往，不管是剧情，道具，還是服装其实都是辅助這一本质。可是季聊刚刚在看demo的时候，因为沒有情绪的喷薄，游戏的建模越好，人物再精致，剧情越是有逻辑，转化链路越是清晰，他反而觉得這一切都像是累赘，压得玩家喘不上气来。
“你又不是沒有谈過恋爱，怎么会不知道恋爱的感觉。”林遇随口一句，半天都沒等到季聊的回应，她蓦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睁大了雾蒙蒙的双眼，“你从小到大该不会沒喜歡過女孩子吧？”
季聊眉心一跳，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個问句，可是被林遇說出口，他突然有种很想钻进地缝的感觉。
“……有吧。”
好半天，林遇才听到季聊小声嘟囔了一句。
林遇暗暗松了口气，就是說，季聊怎么可能沒谈過恋爱。
就那张脸，放在她们高中大学，起码也是校草级别。
“那就很简单啊，你去找那种感觉啊。”
林遇回想着之前看到過的《鹿遇》的文案，随口道:“我觉得，可能就是互动方面差了一点意思，但也沒你想的那么差。你再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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