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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星

作者:未知
周六傍晚7点,一艘豪华游轮缓缓离开港口驶向海湾。 夜色降临,秦箫拿着一杯果汁在人群中四处徘徊,寻到二层船栏边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站定,目光向下一扫,便锁定了目标。 游轮甲板层,一位穿着名贵西装的高大男子正和别人聊天,他似有所感,抬头对上秦箫的视线,先是愣了愣,接着马上露出一個得体的微笑,对她举杯以示友好。 秦箫同样浅笑回应,转身走到另一边栏杆处,耳机裡传来陆晨的声音:“秦队,你在哪儿呢?” “我在二楼,我看见他了。” “好的,那你小心,我先去我爸那边看看,一会儿就過去找你。” 陆晨的父亲是本城一位小有名气的企业老板,家业殷实,但陆晨本人并沒有从商的兴趣,毅然抛弃资本主义的温床,跑去局厅当普通刑警,立志为人民服务。 秦箫能参加這次拍卖会,還得多亏陆晨家的商贾背景。 “這位女士,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能不能借一下你的手机打個电话?”身后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 秦箫转身。 问话的是個英俊的外国男人,麦色的皮肤,高挺的鼻梁,湛蓝色的眼眸宛如淡湖清潭。 “不好意思,我沒有带手机。” 這是实话,她真沒带手机,头发下面倒是藏着一條空气导管通讯器。 那人露出无奈的表情,却沒有离开:“抱歉,刚才有点唐突了,我叫费丹,你怎么会一個人站在這裡,這么漂亮的女士不该遭到如此冷落。” 礼貌而矜持的夸赞总是令人愉悦的,秦箫笑了笑,主动伸出左手:“我叫禾笑,初次见面,久仰大名——kta集团的费丹先生。” 费丹握了下她的手,礼貌而亲和。 “只是普通的生意人而已,禾小姐可以叫我daniel,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你打发点時間。” 他的普通话很标准,四种声调都发音到位,尾音略沉,却显得更加迷人。 “那真是太好了。”她求之不得。 几個宾客停在他们旁边聊天,费丹避让两步,靠近秦箫问她:“禾小姐這次来拍卖会打算买什么?” “不,我是陪朋友来的,你呢。” 费丹面露无奈之色:“我也是和朋友一起来的,不知道他人跑哪裡去了,我刚才正想打电话联系他……唉,总是给人添麻烦的家伙,神出鬼沒。” 秦箫又笑了:“听起来像是個小孩子。” “可不是么。通常我都找不到人,希望他在二十岁之前能自己管腿走回来。” “所以他還有多久到二十岁?” “三個月。” “那都快到明年了。”秦箫挑起眉毛,“事实上,失踪24小时就可以立案了。” 费丹作惊讶状:“是嗎,要不我直接等到明天报警好了。” 秦箫点头:“嗯,好主意,但最好不要。” 两人对视片刻,同时笑起来。 费丹背靠着护栏,似抱怨又似在打趣:“說的也是,p城的警察们已经够忙的了,哪有功夫去找一個离家出走的流浪犬呢。” “哦。”秦箫笑意不改,“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 “风告诉我的。” “为什么风不直接告诉你他人在哪?” 费丹侧過头:“因为风神送来一位暗夜海妖,把我迷在深海之中,除了她的声音我什么也听不到……” 起风了。 海面依然平静,波水粼粼,反射着船上的灯红酒绿。 秦箫沒接话,手肘撑在栏杆边,静静看着远处海港的星星点点,深蓝色的礼服裙摆被风吹动,露出皓白的足面。 旁边那几個宾客似乎聊到什么有趣的事,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 “你在看什么?”费丹识趣地揭過话题。 “我在看……” 宾客中有個中年男人笑得前仰后合,退行几步,手上高脚杯裡的红酒左摇右晃,眼看就要晃到秦箫的背上。 “当心。”费丹手一伸把秦箫揽過来。 动作很及时,秦箫幸免于红酒泼背的灾难,费丹自己却光荣接受了果汁洒肩的款待,他忘了秦箫手上還拿着半杯果汁。 秦箫被费丹半扯在怀裡,鞋跟沒站稳,单手抓住他的西装衣袖,看到他肩膀濡湿一大片,一下子回過神:“daniel,你衣服……” 中年男人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沒注意到你们在身后……” “小事。”费丹說道,低過头看看自己衣服。 秦箫从服务生手中接過纸巾,帮他清理西装上的果汁粒。 费丹稍稍矮身,扬着下巴配合擦拭。他垂下眼睛,从這個角度看去,女人的鼻梁鼻尖连成一道纤直的脊线,密实的睫毛挡住了黑色的瞳仁。 黑发黑眸,典型的亚洲人长相,却充满独特韵味,他很久沒试過东方女人了,勾起了心念。 “对不起daniel,只能這样了。”秦箫收回纸巾。 “不用道歉,你沒事就好。”费丹脱下西装外套挂在手臂上,“保护女士是绅士的准则之一,我荣幸至极。” 秦箫叠着纸巾,抬眼看他:“你性格這么好,朋友一定很多。” “是啊,”费丹含蓄地回视,“這不,禾小姐就成我朋友了。” 秦箫清淡一笑,未置可否。 一個经理模样的人闻讯赶来,殷勤道:“费丹先生,客房有备用的衣服,我可以带您去换一下,工作人员会帮您把衣服清洗干净。” 费丹点头,对秦箫說:“禾小姐,我先失陪一下。” “好。” “费丹先生,請這边走。”经理连忙带路,领着他离开。 几個人影消失在楼梯口,秦箫慢慢敛起笑容,随手把空杯放在路過的侍应生手托的盘子上。 她走进内场,很快匿身于人群中,按住耳麦,仿佛自言自语:“他只有一個人。” 陆晨說:“他沒带伴么,我记得他好像带了几個保镖。” “說是有個朋友,我沒看见。保镖具体几個?”秦箫看了看周围熙熙攘攘的宾客,缓步朝最左边的偏僻角落走去。 “嗯……两三個吧,应该還有個司机。” “ok。” 两边暗紫色的绒幔从阳台垭口上垂下,形成懒散弧度,中间留有窄窄的缺口容人通過。 倒是個隐蔽的好地方。 秦箫撩起绒幔,垂首走进阳台,迈出的小腿从礼服裙的侧缝中露出,随着前进的步伐又隐回裙下。 潮湿的海风扑面而来,把她的鬓发吹散,秦箫微微眯起眼睛,抬手捋回乱发。 然后,她看到阳台的金属围栏上坐着一個男人。 那人梳着偏分的背头,几根遗漏的发丝软软地搭下来,漂亮的额头和干净的发际线夺人眼目,他穿着深蓝色暗條纹西装,双手插兜侧坐在栏杆上,姿势慵懒却又挺拔流畅。 看来這裡已经被人抢占了。 秦箫半定在原地,鞋跟一转,旋身离开。 “嗨,你好呀!” 对方已经看到了她,主动打起了招呼,秦箫只能停下来,点头回应。 男人并沒有因为她的冷淡而打消热情,继续搭讪:“我叫李月白,我好像在哪见過你……”他微微歪头想了几秒,“你是警察吧?是不是上過新闻……” “不是,你认错人了。”秦箫說。 “那你叫什么?” “禾笑,禾苗的禾,笑容的笑。” “禾笑……”李月白喃喃念一遍她的名字,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可是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爱笑啊。” “那得看对象是谁。”秦箫好整以暇,“看到顺眼的,自然就笑了呗。” “啊,你看我不顺眼嗎?难怪从刚才到现在一直皱着眉……你讨厌我?” 他不說秦箫都沒意识到,闻言她马上平复眉心。 “不讨厌也不喜歡,我又不认识你。”她侧過身斜靠在垭口边,善意提醒道:“你坐栏杆上很危险。” “不会啊,這裡风景绝佳,能观测到星象,很好看。” “是嗎?”秦箫仰头看天,沒觉得与平日裡有差别,“哪裡好看?” 李月白眼睛凝视着她迎向星光的面容,嘴上不由自主地回答:“就是……特别好看。” “嗯?”秦箫视线转向他。 這是什么回答?說了跟沒說是一样的。 “你站在那裡看不见,你得来我這。”李月白拍了拍身下的栏杆。 不到三米的距离,能有什么区别。秦箫摇头拒绝,发丝又被海风吹散,她不得不再一次捋回。 “来吧,上来坐坐,别害怕,错過這次可就沒机会了。”李月白伸出手臂,“我可以拉你上来,相信我,骗你是小狗。” 他反复邀請着,像一只发现独家秘境的猎犬,非要引着猎人去探索别有洞天的宝藏,誓不罢休。 這家伙很会磨人……秦箫又抬头看看天,再低头看看他,终于妥协,离开垭口走過去。 她沒有让他搀扶,自己抓着栏杆胳膊用力一撑,轻巧地坐上去,随即鞋跟钩住下面的横條。 李月白手臂抬在半空中,虚环着保护她,沒有帮上任何忙。 “bravo!”他轻轻松了口气,手揣回裤兜裡。 “小意思。”秦箫并腿坐正,仰头瞧了瞧。 李月白盯着她:“怎么样,你能看到星座嗎?” “我不太懂這個。”秦箫转着眼眸,漫无目标地乱寻着,“南边那几颗還挺亮的。” “scorpio,”李月白看都沒看就回答,目光依然看着她,无声弯起唇角,“中文叫天蝎。” “天蝎座?” “最亮的那颗是antares——the heart of scorpion。” “蝎子的心?” “天蝎之心,用z国话說,是心宿二。” 秦箫拖长声音“啊”了一声,纠正他:“不是su,是念xiu,心宿。”她低头看他,“你不是z国人?” 隔着這样近的距离,她现在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身上的每一处轮廓。 男人十分年轻,样貌属佳,高挺的鼻梁和眉骨像西方人,纯黑色的眼眸又带着东方人特征,眼尾平行微扬,下面居然還有颗小痣。 令秦箫在意的是,除了那颗泪痣,他的面部轮廓過于对称,连眉毛都像是沿着鼻梁轴对称翻過去的,這有些不符合常理。 混血或者整過容,說不定二者皆有。她很快做下定论,失去兴趣,重新抬头看星空。 虽然两人对视時間仅有三秒,但是李月白自始至终都看着秦箫,看着她瞳孔裡映出的自己,看着她沒有一丝波澜的表情。 她对他的长相毫无反应,完全是在看一個初次见面的普通陌生人。 他望着她的侧脸,舔了舔嘴唇,轻声說:“虽然我不是z国人,但是我懂很多z国文化。” “那你给我說說其他星座吧。”秦箫饶有兴致。 “我只知道scorpio。” “……” “因为我是scorpio。”他笑起来。 “……你自我意识還挺强的。”自大的家伙,只关注自己。 “它的位置本来就很好记,就在银河的中心……哎,你能记得住嗎?” “马马虎虎。” “那你多看几眼,多看几眼就能记住了。” 秦箫看向他。 五秒過后,李月白笑意慢慢淡去,耳尖渐渐染上薄红。 “你看我干嗎?”他迅速扭开头。 秦箫說:“我要走了,我朋友可能在找我。” “嗯……那再见吧。”李月白沒看她,语速略快,“再见,禾笑。” “再见。” 秦箫撑住栏杆准备往下滑,阳台边传来“喀喇”一声,李月白脸色倏变,一把攥住她的小臂。 两人同时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不知何时,一边的栏杆连接处已经断裂,另一边似乎也岌岌可危,栏杆外就是黑沉沉的大海。 空气沉默下来,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沒吭声。 片刻后,秦箫先开口:“我体重沒超标。” 李月白:“……” 這种紧急的情况下为什么会想到這种事,女人還真是奇怪的生物。 “呃,不是你的错,怪我。”李月白有些不自然地松开她,视线左右飘了飘,“你带手机了嗎?” 秦箫沉默了一下,摇摇头,她总不能在他面前光明正大地拿出一根特工通讯导管吧。 “你喊人来帮忙吧。”她提议,“外面人会听见的。” 李月白有些为难:“這种事……還是女士优先吧。” 秦箫:“……” 让她鬼哭狼嚎地喊救命?——想都别想。 “或者我們继续聊天,消磨点時間,說不定一会儿就有人過来了。”他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秦箫估量一番說:“栏杆只断了一边,赶紧下去,不会有事的。” “說不准,我觉得你最好先别动。”李月白也环顾四周,“冷静一下,让我想想办法……” 秦箫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可行,沒有听他建议,看准落脚点准备跳下去。 结果刚一动腿,右脚高跟鞋的鞋跟卡在横條上挂住了,她脚腕偏瘦,鞋子上的扣带又松,直接脱开搭扣,导致脚失去羁绊,从鞋子裡滑出。 她立刻双手握紧栏杆,可身体却像翻单杠一样,转了180度,向后倒栽向栏杆外。 视野上下颠倒,海是天,天是海,乱糟糟的都是黑色,分不清了。 李月白转回头,瞳孔一缩,立刻伸手去捞人,但为时已晚,想拉也拉不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掉入海裡。 “秦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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