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失去
他打开朋友圈，缓缓地刷着动态，很快就看到了她的照片。瞄了眼時間，差不多半個小时之前发的。
照片裡，她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戴着红色毛线帽以及配套的手套和围巾，整個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冻得通红的小脸扬着沒心沒肺的笑。
敖寸心特别怕冷，一到冬天就容易哆嗦，一哆嗦就爱往他怀裡躲。以前只要一到冬天，他们待在一块的时候，她基本都像无尾熊一样挂在他身上。杨戬看着照片裡她通红的鼻头，有点想念把她摁在胸口的日子。
杨戬对她跑到哈尔滨看冰雕的事情全然不知，他知道敖听心和敖烈都在市裡，他们最近也忙得脚不沾地，沒有時間陪她去旅游。他有点好奇是谁给她拍的照片，可是沒有太多头绪。
他们离婚之后，她似乎交了不少新的朋友。
他们离婚是在2015年底，他们婚姻的第5年。
结婚5年，他们一直大争小吵不断，而且是逢年過节必吵，就跟专门挑着好日子来吵架一样。
杨戬从小跟妹妹杨婵相依为命，身边又有一群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大家過年過节的时候才有時間聚在一起，而节日的团圆饭是一定要和杨婵一家人吃的，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传统。而敖寸心却想着要趁着放假好好過二人世界，希望能和杨戬一起去世界各地旅游，爬爬雪山，潜潜水，吃吃东西，逛逛街。
每每闹到最后，两人也算互有妥协。可是妥协往往意味着不甘心，不甘心就会带来更多不愉快。杨戬妥协的时候，哪怕他觉得自己已经尽量调整好情绪，敖寸心還是不满意，逮着机会就說他黑脸，說他根本不想和自己出来旅游，缠着他问是不是就想回去陪妹妹，朋友。而敖寸心自己妥协的时候，脸上表情更是不好看，惹得杨婵和朋友都尴尬，杨戬试图和她沟通，她却觉得自己已经做了让步，杨戬還有要求就是沒良心，說自己又不是卖笑的，难道不說话也是罪嗎？杨戬每次都是又气又无奈，到后来最害怕的就是放假。
15年的国庆节，他们也沒吵出什么新意。
国庆前，因为老家祠堂翻新，小辈都要回去祭祖。杨婵和杨戬也约好国庆时一起回去待几天，顺便拜访一些长辈亲戚。因为祭祖時間沒有最终确定，杨戬就想着定下来再告诉敖寸心。偏偏還沒来得及和敖寸心說這件事，杨戬就被派到外地出差了。等到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敖寸心觉得自己之前端午和中秋都顺着杨戬沒出游，這次怎么也轮到杨戬顺着她了，就干脆连着国庆請了年假，足足凑了快20天假期，打算和杨戬去新西兰自驾游。
杨戬一听就知道要坏事，斟酌着和寸心說明了情况。敖寸心果然一听就炸了。两個人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因为祭祖的事情沒办法推脱，杨戬本想着和寸心再商量一下，先回老家，之后他再請假陪她旅游补偿她。可他沒想到敖寸心在国庆前两天直接請假走了，甚至都沒和他知会一声。
他憋着气回乡，在家乡待的几天都在琢磨着回去要怎么和敖寸心好好谈谈這次的事情。可是等他回到家裡，原本应该比他早一天回来的敖寸心却不见踪影，后来還是敖听心告诉他，敖寸心回来之后居然片刻也沒有停留，直接又参加了一個驴友团，去了贵州荔波。
看着敖寸心那几天的朋友圈，尤其是她有意无意地透露在路上的“艳遇”，让杨戬觉得他30年人生培养出来的气度和修养都要被這個女人败光了。
他心心念念地等着敖寸心回来，和她酣畅淋漓地大吵了一架，直到看着敖寸心刷白的脸色，回想起自己脱口而出的“离婚”才有如梦初醒的感觉。
杨戬至今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說出那两個字。也许那是很早之前就埋藏在心裡的心声，可是看到敖寸心苍白的小脸和哆嗦的嘴唇，他又有些懊悔。而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敖寸心居然也抖着說了“好”。
后来的事情就像快放的电影匆促而模糊。离婚的时候，敖寸心似乎也在证明她是一個随性到任性的人。很突然的一天，杨戬回到家裡，就发现家裡空了，她把自己的东西一点一滴全部打包运走了，房子一下子大了很多，他试图找過她留下的痕迹，到最后却不能不佩服她收拾得太干净，什么也沒留下。
等到再见面就是在民政局门口，敖寸心戴着大大的墨镜和他办理了离婚证，整個過程紧闭双唇，愣是一句多余的话也不给他。
刚离婚的时候，她借着探望哮哮的由头回過几次他们的家，有的时候看着脆弱而憔悴，有的时候刻意装扮出精致和从容，杨戬想她過得并不好。
但两個月后，她也就不再隔三差五地出现了。
再一次见到她，已经是将近三個月后，敖听心的温居宴上。她剪短了引以为傲的齐腰长发，改成了短短的波波头，在厨房裡忙活，做的是凯撒沙拉和简餐类型的三明治。她已经可以很淡定地和他打招呼，虽然眼神有些闪烁。在聊天的過程中，他得知从来一回家就巴不得摊着的她现在正在练瑜伽和健身，以前难得给他煮碗面都能让他觉得受宠若惊的大小姐现在也会因为外面的东西油太重，开始学习自己做一些简单的料理。
之后的每次见面，杨戬都能找到她身上点点滴滴的变化。
7月份，因为财产分割的事情去她公司找她拿资料的时候，杨戬发现她已经会化精致的妆容。浓密的睫毛、流畅的眼线、自然红润的腮红和莹润饱满的红唇让她看上去美艳而高贵，只是现在稍显凌厉的眉眼让杨戬有些不自在。
敖烈为庆祝升职举办的派对上，杨戬一靠近她就闻到了她身上不同以往的香水味道，她以前偏爱蜜桃、柚子這种偏甜腻或者清新的味道，现在身上的味道变得成熟而更具女人味。她和他讲话时不再刻意避开他的眼神，她已经可以用那样温和而疏离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他只是一個极普通的旧识。
以前喜歡收集各种小巧别致的耳环却因为怕痛而始终不敢去扎耳洞的她到了第二年的春节也可以戴着精致的珍珠耳饰出现在他面前了。
再之后，杨戬无意中听到敖烈和她讲电话讨论基金的事情才知道曾经连绩效工资的算法都整不明白的她现在說起投资和基金也可以头头是道，甚至在理财上已经小有所成。
杨戬和客户吃完饭要回家的时候，在商场门口偶遇她和友人吃饭，远远地打量她才意识到她已经很久沒有穿過他帮她选的甜美风的连衣裙而選擇了时下流行的设计款衬衫和高腰牛仔裤，而在她身边和她相谈甚欢的友人也是杨戬从未见過的
杨戬坐在阳台上，家裡沒有开大灯，略显昏暗的灯光弱弱地投射在手机上，让敖寸心干净而明媚的笑脸看上去更加遥远而模糊。杨戬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抚摸照片上和自己相距大半個中国的她，第一次那样深刻而清醒地意识到她真的已经不再是需要时时刻刻依附于他的小女人。她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找到了其他可以和她分享快乐和烦恼的人。她已经很久沒有主动出现在他的面前，甚至到了他要知道她的消息還得自己去翻朋友圈的地步。也许也只有到這一刻，杨戬才明白，失去，从来不是一瞬间的事情，而是一個日积月累的過程。时光一点点抚平了他们曾经的婚姻带给她的伤痛，给她填满越来越多新鲜的事物和情绪。越来越多陌生的变化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改变着她，帮助她一步步走出他的世界，完成他一步步失去她的過程。
而现在，终于到了這一天，到了他在她身上再也找不到从前的影子，再也寻不出自己的痕迹的這一天。
他真的已经完完全全地失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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