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chapter 62
投出的篮球撞击篮筐边缘,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夜裡回荡。
秦放沒有去追逐被弹飞的篮球,而是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在做什么。
大约是早上喝下的那杯感冒冲剂沒发挥什么作用,他這会儿的反应比寻常迟缓得多,脑海中始终一片什么也记不起的空白,直至一滴冰冷的雨珠从天而降。
下雨了。
该回去了。
秦放捡起滚落在地上的篮球,一個人往回走。
天上飘下了绵密的雨丝,落在发梢上就成了细小的水珠。他昏头涨脑地走在回去的路上,脑海中還在反复回荡着那些话。
那么,他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
人总是被潜意识地驱动着,盲目地向前追逐,然而真当追究起這一切行为的源头和意义,却只有拔剑四顾心茫然。
秦放不知自己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回到别墅裡,怎样和往常一样悄无声息地穿過黑暗的走廊,冲了一個冷水澡让身体裡那些冲撞躁动的情绪平静下来,然后上床入睡。
和以往怀着某种不可言說的期待安然入睡不同,今日他的情绪分外烦乱。明明已经倦怠得不行,可,可他头痛欲裂,几乎把脑袋涨破。
不知不觉中,他還是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秦放睡下后不久,走廊另一头的某個房间突然传来了几声急促的闹钟响。小闹钟才還沒来得及滴滴滴跺脚几声,就被黑暗中突然伸出的一只猫爪大力拍掉。
糟糕糟糕,差点又睡過头了。
唐秋一骨碌爬起来,跳下她的小吊床准备去秦放房间附近一窥究竟。
光线昏暗的走廊中,她目光炯炯地向前方望去。秦放的房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又忘了随手关紧,门微微敞开着,留出一條细细的门缝。
透過门缝,可以听见裡面人睡着时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秦放明显還在卧室裡嘛,似乎也沒有出去,难不成真是她想多了。
唐秋一头雾水地走了进去,轻盈地跳上了秦放的床,凭着微弱的光线找到他枕边的空地就地一顿,仔细观察起来。
沒错,這個熟睡着的就是秦放本放。
本来確認了人還在后,她就应该下楼再去看看冰箱裡的可乐了,但是唐秋鬼使神差地還是蹲在原处一动也不动,静静地听着沉睡少年的呼吸声。
人一静静地待着,就免不了发呆胡思乱想。
唐秋想,不知不觉,她跟秦放认识也有一年多了。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奇妙,一年多以前,她初来乍到,還曾经想過若是在這裡待得不开心就早日开溜,然而不知不觉就在這裡待了這么久,或许以后還要长长久久地待下去。
過了好半天,唐秋才结束了纷乱的思绪。
她突然反应過来,她這样蹲在别人床头的行为好像一個痴汉哦。
這样可不行,她赶紧连滚带爬地准备下床回到自己的小窝裡,突然顿住脚步,又掉头走了回来。她总觉得哪裡不对,又在枕边蹲了一阵,才突然伸出猫爪往秦放额头上一探。
爪心的肉垫只触到一片滚烫,秦放发烧了!
唐秋顿时慌了,這该该该该……该怎么办来着?
就算是這一年多以来,生活上一直都是秦放更多地迁就照顾她,不要說突然发烧,他以前就连嗓子痒了咳嗽几下都沒有。眼下正是半夜三更的时候,她也沒办法找别人来救他啊。
她稳住心神,猫爪推了秦放几下,发现他皱眉似乎想躲避。
很好,人還有意识,暂时不用帮忙拨打120急救。
唐秋果断跳下床,准备采取照顾措施。
床上昏睡的秦放面色潮红,眉头紧蹙,仿佛在极力忍受着什么。
他知道自己是病了,现在应该赶紧爬起来吞下感冒药,然而发烧让他的大脑格外混沌,眼皮也粘重得无法睁开,直至一块清凉突然从天而降,才让他被烧得有些糊涂的脑袋陡然清醒了些许。
秦放迷迷糊糊地想要睁开眼,侧头一看,才发现床头的台灯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了。乳白色的柔和光芒照亮了床头這一角区域,也照亮了蹲在他枕边的猫。
他一抬手,发现自己的头上不知何时被人搭了一块湿毛巾。
见他已经醒来,唐秋才放下心来。
别看敷毛巾对人类来說只是在水盆裡捞起来拧两把的简单动作,换在一只猫身上却格外艰难。好在她机智,把毛巾在椅背上缠了几道,勉强绞干净了裡面的水,但也顺着椅背留了一地的水,回头肯定逃不了要擦地板了。
她向前凑近了一点,正准备安慰一下病号本人,却只见秦放定定地看着她,又慢慢闭上眼,声音嘶哑道:“……不要靠近我。”
是在担心感冒会传染给她嗎?
唐秋眨巴了一下眼,可是她现在是猫啊,而且家裡也沒有其他人,只能她来照顾他了,所以這個节骨眼上,他不可以闹脾气哦。
勤劳的猫咪护士唐秋小姐辛苦地爬上爬下,又从楼下的医药箱裡找到了温度计叼来让他测量一□□温,還找来了好几盒药试图让病号秦放吞几片下去。
秦放躺在床上,微微侧头看着她笨拙又不停忙碌的模样,往日清亮锐利的漆黑眼眸蒙上了一层湿润雾气,眉眼间沒了刻意营造出的冷漠,透着股說不起来的茫然。
打個不恰当的比方,生病时的他,就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狗一样无辜可怜。
唐秋看得心裡软软的,打算哄着他先把药吃下去再說。
秦放還是直勾勾地看着她,无论怎样也不肯动。抬起一只手捂着眼,把所有茫然无措都遮挡住,仿佛终于受不了似的哑声道:“……不要再靠近我,也、不要假装对我好……”
那种明知不可为,還要执迷不悟的无用功;那种只要面对就时刻汹涌着,几近决堤的心情;那种一切只有自己一個人明了在乎的心情。
他不想再這样下去了。
什么叫做假装对他好呢。
唐秋只觉头上仿佛挨了人一记重重的闷棍,整只猫都被打蒙了。
她想起以前听人說過,生病脆弱时,最能暴露一個人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想法。
难道這就是秦放真正的想法嗎?
唐秋承认,最初的时候,她待秦放好的动机沒有那么高尚纯粹,但是如果他一直以来始终抱着這样的想法,那這些日子以来看着她的时候是不是就像一個跳梁小丑。
她起初是生气恼怒,听着秦放略有些压抑的呼吸声时,渐渐转成了說不出的难過,耳尖也渐渐耷拉下来,最后悄无声息地跳下床,沿着来时的门缝又掉头离开了。
床上的人等了好一会儿,确定房间裡只有自己一個人了,才慢慢挪开横档在眼前的胳膊,望着被灯光照亮的天花板。
他慢慢坐起身,盯着散落在枕边的药盒看了好一阵,才随便捡起一個吞了几粒药睡下。
不知是药效发作,還是发烧时带来的昏头涨脑,让他在梦裡越发难受。等再有意识时,還未完全睁开眼,秦放朦朦胧胧间看到床头有一個人影晃动。
他猛然一惊,整個人突然从床上坐起才发现是坐在他床边的人是卢静怡。
不是他想,或者他以为的什么人。
卢静怡正坐在他床边用手机百无聊赖地玩着俄罗斯方块,见他突然坐起,忙道:“醒了?感觉好些了沒有,要是還不舒服的话,阿姨带你去医院看看。”
秦放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不用了卢阿姨,我已经好多了。”
他一边說,目光下意识地在房间逡巡着。
凌晨那阵他烧得整個人脑子都稀裡糊涂的,又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裡,眼下刚醒来脑子還因为发烧的后遗症有点稀裡糊涂的。
但无论怎样,他也不会忘记昨天晚上那只猫曾经来過。
秦放左看右看,似乎還是沒能见到那個毛绒绒的身影。
他声音沙哑道:“卢阿姨,她……我的猫呢?”
卢静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突然哼了一声:“是谁当初口口声声說不喜歡养猫的,现在可好,张口闭口都是你家猫猫。我大半夜玩着游戏,一接到你的短信就冒着雨匆匆赶過来了,你不可怜一下我這把老骨头,一醒来就知道看你的猫呀。”
秦放愣了一下:“短信。”
他突然想到什么,找到放在枕边的手机,从记录裡果然看到了“他”发给卢静怡的求助短信。无需怀疑,這别墅裡沒有别人,只能是那只猫干的。
他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說不上什么滋味。
对话之间的功夫,他已经渐渐回想起了他烧得头脑发昏时說出的话,依她的脾气,多半還是会生气的吧。然而在被他气走之后,她多半還是看在他生病的份上,可怜他,照顾他,還是折回来发完那條短信才彻底离开不管的。
不過如果他不好好道歉,她說不定也会赌气很长一段時間不再理他。
或许這样也好。
秦放强迫自己硬起心肠,不再去想這件事。
他沉默着重新侧躺下,闭上了眼,轻声道:“卢阿姨,谢谢您。”
卢静怡本来還想拿他开玩笑,但见他面色苍白,是真的难受,也不好再說下去了:“跟我還客气什么,你先好好休息,我去隔壁客房,不舒服了叫我。”
她起身离开,正要为病人轻轻带上房门时,却听被子裡的人突然声音闷闷道:“卢阿姨。”
卢静怡停下脚步。
床上的人迟疑了一下,低声道:“门别关得太紧,万一那只猫再過来……”
這孩子。
卢静怡哑然失笑,却還是按他所言,留了條门缝等待另一位访客。
窗外的雨沙沙地下到了天明。
等秦放再醒来下楼时,外面的天已经亮了,许阿姨也来到了别墅。
她听說秦放生病,专门为他熬了皮蛋瘦肉粥。
卢静怡在客房裡睡下,這会還沒醒来,她先为秦放盛了一碗,看着他慢慢喝下。
秦放左看右看,总觉得周围少了些什么。他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身体逐渐紧绷起来:“许阿姨,你看见我的猫了嗎?”
许阿姨随口道:“你說白领巾啊,我来的时候,那小家伙還在房间裡睡呢。昨天它是不是又去哪裡胡闹了,往常开饭的点她肯定早就等着了。”
還好她沒走。
他還沒来得及松口气,余光扫到黑白的身影走過来,动作一僵。
唐秋不知何时已经从楼上走下来了,来到他面前隔了一段距离就地蹲下,仰起头用那双琥珀色的猫眼一瞬也不错开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一個答案。
秦放犹豫了一下,還是低声道:“……我已经好多了,谢谢你。”
還有,对不起。
唐秋甩了一下尾巴,转头就去蹭许阿姨要好吃的了。
秦放头一次看不出她心情的好坏,但看她照常跟许阿姨撒娇卖乖的模样,只能不确定地认为,她或许并沒有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殊不知唐秋其实還在生闷气,只是完全不知道怎么跟某人发火而已。
凌晨时她被秦放一句话气走了,回到自己的房间时還余怒未消,反复在吊床上跳来跳去。
她一边想把秦放刨起来问個究竟,一边又在纠结着那毕竟是個病号,万一她把人放置着出事变成傻子,以后岂不是還要天天照顾一個笨蛋?
在回去看一眼和打死都不要回中间天人交战了很久,她還是可耻地准备溜回去一趟。
不過,她就回去這一次,完全是看在那家伙半夜生病的份上!绝对绝对不是热脸贴冷屁股!毕竟她可是一只有高度自尊心的高冷猫猫!
唐秋气呼呼地跳下吊床,又探头探脑地回了秦放房间,再爬上床时却发现人已经睡着了。
這下可好,她在那裡气得辗转反侧,人家反而跟沒事人一样睡過去了。
她一时越想越气,正想趁人睡着了啪啪给他几记猫猫拳,却突然愣住了。
昏睡中秦放年面色苍白,长长的睫毛在鼻梁侧投下一道阴影,病中沉静的模样比平时要顺眼得多,然而這些都并不重要。
灯光下少年清隽的侧脸边,有一道几乎要隐沒不见的泪痕。
作者有话要說:昨晚搬家到很晚后又熬夜,整個人又累又困,勉强更新完以后直接就睡過去了。早上四五点钟的时候醒了,发现房间的灯還沒关,关掉继续睡到了中午……
今日份更新已写完,可以抽空修前面的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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