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07
南浔是一座海滨小城，一到了夏天晚上，街头的海鲜烧烤大排档总是人满为患。好不容易瞅着一桌人起身，三人一猫赶紧去占了位置坐下。
耀眼的白炽灯下，玻璃水箱裡的细管咕嘟嘟地冒着泡，裡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鱼虾海鲜随时等人取用。
唐秋难得出来看热闹，什么都觉得新鲜，盯着水箱裡一一辨认。鲜蛤静静卧在箱低，吐出小截洁白的软肉；拳头大的海胆浑身是刺，粉红色光秃秃的海肠活像刚生出来沒长毛的小老鼠，掉san程度让她浑身毛发倒竖。
趁等待的时候，周昂跟着秦放又去街上溜达了一圈，路两边到处都是流动的小吃车，等他们再回来时，手上已经拎满了各色小吃。
恰巧点的烤串也上来了，一群少年正准备开动，冯苗苗突然发现怀裡的猫正在直勾勾地盯着桌上。
他认真对唐秋道：“白领巾，你不可以乱吃外面的食物哦，万一你的肠胃受不了那些调料，是会拉肚子的。”
道理唐秋都懂，但是她就是想吃。
自从变成猫后，她就沒正经吃過一顿人吃的饭，整天只能对着那些干硬的猫粮。猫奶糕和罐头的味道稍微好一些，可怎么也比不上人的饭。她還是想像一個人一样干饭。
然而他们刚买来的其他食物，不是淋了浓郁的酱汁，就是洒了厚厚的辣椒粉，实在沒有适合猫吃的。
唐秋心裡流着面條泪，只能眼睁睁看着這三個半大孩子一顿风卷残云。
吃饱喝足后也无所事事，秦放他们索性就轮流抱着它在长街上闲逛，偶尔从小吃摊前经過，又会买上许多。
他们這個年龄的胃仿佛是個无底洞，每隔一会就能塞下去无数烤串、铁板鱿鱼、炸小丸子、章鱼烧、酸奶卷，看得唐秋只想呜呜流泪。
直至晚上八点半過后，三個人逛得累了，才打算回去。他们沿着长街往前走，准备在路边拦個出租车，秦放却突然看到前方個熟悉的身影。
对方恰巧转過身来，也认出了他。
等走得近了，唐秋才发现這女孩不正是先前跟秦放同桌的女生嘛，好些日子沒见了。
秦放微微有些诧异道：“這么晚了，你怎么在這裡。”
還背着书包。
齐语杉好奇地看了眼他身旁的另外两人，笑道：“你们不也一样，這么晚了也沒回去。”
两人虽当了几個月同桌，但关系却称不上熟悉。更何况自从中考结束后，秦放跟班上所有人都沒再有過联系，身为他前同桌的齐语杉也不例外。
“假期在家裡沒事，我报了辅导班，刚刚才下课，”說到這裡，齐语杉毫不藏私地大力推薦起来：“我們补习班那位老师的课讲得很好，要是你沒事的话，也可以报個班先学着。”
旁边的小学生冯苗苗有些忧虑道：“暑假就要报班学习了嗎，我以前都是开学后才预习的。”
齐语杉解释道：“高中的竞争压力太大了，不提前补课的话，怕开学后跟不上。”
众人都沒再說什么。
毕竟在他们這伙人（猫）裡，秦放自不必說，周昂同样也是個学渣。唯一用功学习的只有冯苗苗，他虽然乖巧用功，可小学生也很难理解准高中生的学习压力。
远处有人在喊齐语杉的名字。
齐语杉转头冲那边挥挥手，礼貌地跟他们道别：“不好意思，我妈妈来接我了，我先走了。”
寒暄到這裡早已足够，众人连带一只猫也跟她挥手再见。
齐语杉转身跑远了。
眼尖的周昂看到她书包上挂着一個粉红色的御守，下面還坠小铃铛，跑起来還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就還挺少女的。
周昂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心道他是不是也该跟人学学，多做一些少女心的小细节作点缀，以后女装才会扮得更像呢。
他還沒来得及告诉秦放他们最新得出的心得，出租车已经在身前停下，另外两人一猫上了车。
周昂也只好连忙跟上。
除了爱好女装這個小众爱好外，比起懵懵懂懂的冯苗苗、冷漠孤僻的秦放，周昂這人其实更像唐秋印象裡這個年龄的寻常男生，一模一样的精力過剩，整天上蹿下跳。
他来以后，常常拽着秦放和冯苗苗往外跑，一整天都不见踪影。
起初唐秋看他们整日不着家還有些担心，跟出去几次后发现，他们并沒有去乌烟瘴气的網吧、游戏厅，顶多去打打台球、滑冰、游泳，吃着冰棍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发呆，在海边玩沙子埋人或者坐在书店漫画的架子下盘腿看一下午的漫画，她這才放下心来。
时至七月下旬，南浔市逐渐进入一年中雨水最多的季节。
接连一礼拜，每天一早起窗外的天都是阴沉沉的，空气格外闷热黏腻，出去几分钟就能闷一身汗，三個人除了偶尔去超市买零食外，索性连别墅也不出了，整天吹着空调。
這期间，多日未见的秦爸還中途抽空回了趟别墅。
当时秦放他们正照旧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打游戏，零食袋子、饮料铺得沙发茶几上到处都是，唯一留出的一小块空地還是给唐秋趴着的。
门铃声响起后，两人打游戏一人在旁边聚精会神地围观，正打到关键时刻，沒一個人听见声音，還是唐秋走向玄关去看了下动静。
等秦爸突然走进客厅，顿时吓了周昂和冯苗苗一跳。前者一扔游戏手柄，站起来人模人样道：“秦叔叔好。”
秦爸和颜悦色道：“打游戏呐，你们好好玩，不用管我，我一会就走。你们吃饭了沒有，還饿不饿，要不要我回头让人再给你们买点零食？改天叔叔带你们出去下馆子。”
周昂忙道：“您别客气，我們都已经吃過了。”
他们今晚吃的是火锅，自己去超市买的火锅底料和肉卷丸子，用电磁炉简单一煮就完事了，只是吃完了都懒得收拾，這会锅還在茶几上呢。
秦爸扫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你们在家整天就吃這個？蒋阿姨呢？她怎么又不在。”
周昂反应迅速地编了個谎：“沒有沒有，我們哪有整天吃些，就今天才這样，阿姨临时有事不在，我們就买点零食而已。”
唐秋這会也看出门道了。
她原先以为，那位中年保姆只是秦家請来的钟点工，每天按时来一趟就行，但看样子那人实际上应当是全天候的住家保姆。
可周昂也就罢了，秦放也不像個受气包，为什么還要容忍甚至包庇那個保姆？唐秋想不明白，可秦家的事让她想不明白的太多了，又何止這一件。
秦爸沒說什么，目光转至在场他唯一不熟的冯苗苗身上，和蔼道：“你好小朋友，欢迎你又来我們家玩。”
听這個语气，比方才跟周昂說话时還要客气郑重。
其实也难怪秦爸這样看重冯苗苗。
秦放這人打小性格就高傲孤僻，跟同龄人少有能玩得来的，周昂自己已是一個例外。冯苗苗能被他带在身边，实属小概率事件。
不過這么些日子看下来，他也沒看出這小胖子上有什么值得被秦放另眼相看之处，一定要說的话，只能說是這小胖子傻乎乎的好玩吧。
周昂有些不无含酸地這样想着。
上次冯苗苗见到他后好歹還能掉头就跑，這次跑也跑不了了，他顿时紧张得整個人都在发抖，支支吾吾了半天，居然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還是秦放替他解释道：“他有点怕生，别吓着他。”
秦爸连忙打着哈哈把這個话题带過。
就像他說的，他并沒有在别墅裡停留太久，很快又接到电话匆匆离开。
唐秋和其他人一样，原本也沒把秦爸這次中途返回放在心上，直到几天后的一個上午，别墅的门铃再次响起。
唐秋走到玄关处，那门铃声就停了下来，变成了钥匙开门声。
等她领着人进入客厅时，三個少年总算是反应過来家裡来人了。只是令他们面面相觑的是，来的人他们谁都不认识，是一個面目陌生、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
周昂问：“這位阿姨，您哪位呀？是不是走错门了？”
那中年女人忙笑道：“你们好，我姓许，是你们家新来的保姆，今天是第一次来。”
最终秦放给秦爸的助理赵新宇打了個电话，总算確認了来人的身份。
新来的阿姨姓许，是赵新宇在家政服务公司裡仔细挑选過的，人大约四十来岁，模样干练，手脚勤快，负责每天来给他们做一日三餐和定时打扫卫生，但不会在别墅长祝
冯苗苗对秦家换保姆這件事尚且沒什么感觉，倒是周昂挺高兴的：“换了她也好，之前那個一天到晚总是见不到人，想吃饭都要我們自己买。”
旁边的秦放沒有說话。
许阿姨到来的第一天，就凭借一手精湛的厨艺很快征服了所有人。
她早年学過粤菜，煲汤煮粥做早点都不在话下，只一顿早饭都能做出一桌让人眼花缭乱的广式早茶来。
就连唐秋也觉得新来的這位许阿姨人不错。
许阿姨是個喜歡猫的，非但一点也不嫌弃唐秋掉毛，上岗的第一天還给她做了顿十分丰盛的猫饭。当看到自己的小饭碗裡盛满营养美味的猫饭后，唐秋感动得几乎掉下泪来。
只有冯苗苗后知后觉地生出一点危机感，许阿姨来了以后，能给唐秋洗澡、梳毛、遛弯的人可就不止是他一個人的工作了。那他還是白领巾最喜歡的铲屎官嗎？
唐秋用亲亲蹭蹭的实际行动告诉了他，是的，虽然许阿姨的猫饭很好，但他還是她最宠爱的铲屎小弟。
八月初时，一连阴沉了数日的天总算下了一场暴雨。三人一猫出不了门，被困在别墅裡看电影打发時間。
秦放看到一半就沒了兴趣，要去冲澡。他才刚一走，被随便扔在地板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周昂走到浴室门口喊了一嗓子，替他接通电话，只听那头有些耳熟的声音急切道：“喂，小放……”
他听出来对方的声音，熟稔道：“蒋姨，秦放洗澡去了，你有事嗎？”
来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秦家先前的保姆。周昂几乎年年都要来秦家别墅度假，对方自然记得他。
“是小昂呀，我是你蒋阿姨，你秦叔叔最近可能对阿姨有点误会，不知怎么突然說不让阿姨去给你们做饭了。我一想這怎么能行呢，你和小放打小就是吃我做的饭的，万一换了人，你们怎么能适应得了。”
“這些天我给小放打了好几次电话，他一直都沒接，你们能不能帮阿姨跟你秦叔叔好好說說情，阿姨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能丢了這份工作呀。”
周昂听得不耐烦，他本来想說新来的许阿姨做饭挺好的，他们完全适应得了，即便不好，至少人家能准时来做饭，不至于看他们是小孩，就成天找不见個人影。
但他好歹還是按捺住了少爷脾气，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蒋阿姨，雇佣你的人是秦叔叔，我和秦放想的办法只怕不管用。”
看他不愿意帮忙，蒋姨顿时急了：“小昂，你不能這样埃是不是小放在你旁边，他让你這么說的，他怎么能這么狠心。阿姨为家做牛做马那么多年，沒有功劳也有苦劳，要是他妈妈知道了，她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她话音一落，周昂脸色顿时变了，也顾不上什么礼貌，冷声道：“你在這胡說八道什么呢。”
唐秋看周昂的反应，哪裡還猜不出秦放的母亲就是他的痛点。
她支棱起耳朵偷听，只听周昂冷冷道：“蒋姨，如果你忘了，我不妨再提醒你一遍，秦放他妈早就已经不在了，家裡如今是秦叔叔說了算。要是你实在想念我阿姨，大可以去找她。”
他說罢干脆利落挂断了电话，连通话记录都删掉了。
唐秋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周昂說到秦放的妈妈已经不在了，心裡還是咯噔了一下。
房门打开，秦放擦着湿漉漉的短发，进来就问：“是谁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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