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chapter 72
秦放已经不敢說实话了。
让那只猫知道他看到她穿着睡裙的样子,只怕又要沒完沒了，他平生头一次硬着头皮撒谎：【……是长袖运动服，遮得很严实。】
为了防止底气不足暴露真相,他還特意发了文字消息過去。
另一波气势汹汹的感叹号再度袭来：【！！！你骗人！我难道不知道我睡觉前穿的什么衣服嗎！谁会穿着运动服睡觉啊！而且我压根就不运动哪来的长袖运动服！】
唐秋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刻破门而出表演一套猫猫军体拳。
她素来有在露台的藤椅上打盹的习惯，也不知道被這個小王八蛋看了多少次了，他居然能一声不吭直到现在：【小小年纪不学好！包藏祸心！色胚！不要脸！】
门外的秦放百口莫辩：“我不是,我沒有……”
且不說她那身睡裙除了露出一截胳膊小腿外，领口处那裡只有一抹锁骨，压根什么也看不到,更何况他自认也不是她口中的色胚,怎么会做占她便宜的事。
被怼得渐渐有些羞恼的少年终于想起什么,抓住這一点灵光后当即冷笑：“……真要這么计较的话，那還是我亏了。可不要忘了,你当初還看過我呢。”
当初圣诞节前夕,唐秋找他商量时,沒打招呼就闯了进去,当时他刚洗澡出来。這样一比，怎么看也是他更吃亏些。
過了好一会儿，唐秋才幽幽地发了一句：【好吧,论起不要脸来，還是我输了……】
门外的少年非但沒有终于胜利的喜悦，反而羞愧难当地把热到快要冒蒸汽的脑袋埋进手臂裡。他现在只想找盆冷水好好冷静一下，他刚刚到底在說什么。
好在此时此刻走廊上沒有另外一個人,不至于有人看到他羞愤又窘迫的模样。
一人一猫刚才有一搭沒一搭地吵着，全然沒有注意到時間的流逝，直至门外的人肚子先响了起来。秦放想起来唐秋到现在也沒吃东西：“你饿不饿,我想给你做点吃的。”
然而他才从地上爬起来，手机又震动几下。
秦放低头看了一眼，只能先好声好气地哄好裡面的猫：“我們先等一等好不好，周昂已经到南浔了。”
……
凌晨时分，一人一猫打车去机场接人。
在唐秋之前昏迷不醒的那段時間裡，周昂曾一连给他打了十几個电话，直至上了飞机后才停下。哪怕在电话裡已经確認了齐语杉的安危，他還是坚持要亲自来南浔看一眼。
等他们在机场接到人后，街上的店铺大门早已紧闭，只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开封菜還亮着灯。齐语杉今晚睡在了梁老太太家裡，這個时候也不好打扰她们休息。从這裡再回别墅也不值当，還不如在外面待上几個小时。
周昂的状态很不好。
他脸色煞白，整個人的眼神发直，完全沒有了平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秦放难得大发慈悲地给失魂落魄的发小点了杯热牛奶，虽然他知道他不爱喝這玩意，但看他眼下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也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了。
唐秋：？？？這還有好大一個猫呢。
秦放心不甘情不愿地给她买了她心爱的麦辣鸡翅和吮指原味鸡，還在旁边絮叨：“……只這一次，接下来三天你都不准再吃零食。”
唐秋：略略略，她什么也沒听到。
然而下一秒，秦放就抢過鸡翅，抬高手臂，引得唐秋急得想往上跳，语气中含着笑意：“你先跟我保证好，我再给你。”
周昂：……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他只觉得這一人一猫的互动越来越腻味得让人恶心。
等对面总算能正常吃东西了，他才捧着温热的纸杯，无神的双眼渐渐有了焦距，自顾自地开口道：“是我害了她。”
秦放沉默几秒才再次强调：“……她人還活着。”
“我知道，”周昂涩声道，“但是我刚刚在飞机上做了一個梦，我梦见她死了。”
他看到好友脸上不赞同的神情。
但沒有亲历那個梦境的人，根本不会知道一切有多真实。
梦裡和现实一样，他在来南浔度假的时候认识了循规蹈矩的优等生，为還她的御守打听到她的企鹅賬號，本该沒什么交集的两人渐渐熟络起来。
周昂以前常常在想，世上怎么会有這么天真的人，怎么他說什么就信什么。
只有這种一直被家裡保护得很好的乖乖女，满脑子只会学习的优等生才会真的以为，他是真心喜歡女装，還会认真地告诉他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目光，做他自己就好。
平生头一次有同龄人可以不因为外表，不因为成绩，也不因为他的家世，如此平和地看待他，把他当成一個普通人，還說佩服他能真正做自己，希望能和他這样的人成为朋友。
周昂沒有办法拒绝她的請求。
虽然时常嘲笑秦放人缘差，但他這种人群中的异类，才是真正从来沒什么朋友的人。
怀着一丝见不得光的虚荣心，隔着網线，他常常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对面的优等生也把他当成了反封建的斗士，偶尔向他吐露家裡的压力，却不知道他其实从来都沒有他口中說得那么勇敢。
在他的误导下，她最终采取了最激烈的方式反抗一切。
而梦裡的那一次，沒有人拖延時間，沒有人能接近她，在她的父母赶到天台前，她已经决然地一跃而下，彻底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她跳楼跳得太果断，连一封遗书都沒有留下，只留给周昂一句似是而非的告别。
她的母亲不甘心，顺着她使用的賬號，翻看了他们所有的聊天记录约他出来见面。
周昂那时尚不知道她的死讯，還以为是她的家长误会他们有什么暧昧，把自己收拾得规规矩矩得去见人，在心裡告诉自己一定要尊敬她的父母，不要给她惹麻烦。
结果一见面，迎面而来就是重重一记耳光，连同中年女人的哭叫，把他整個人都打懵了。
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吴慧兰整個人的精神都垮了，唯一的发泄口就是周昂。
她哭着闹着撕打着，要周昂還她的女儿，然而若真是能换回齐语杉的性命，就算是他跳下去也沒什么不可以的。
可梦裡的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直至浑身大汗地从噩梦中挣脱。
人虽然醒了，可梦裡那种绝望的心情，只怕他此生再也无法忘记。
周昂停了停，再次艰难开口道：“秦放，那個梦是真的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就像是另一個平行世界发生的事一样，每個细节真实得让人毛骨悚然。我在梦裡還看到了你，但是、但是好像沒有這只猫。”
秦放终于认真起来：“你梦裡究竟還看到什么了？”
就连唐秋也停下来啃鸡翅的动作，静静地等着他說清楚。
周昂思绪混乱，說话也颠三倒四的：“我也說不上来，反正梦裡你肯定是沒养猫的。我還梦到了后来很多年的事，梦见我从那以后就变了一個人一样，也梦到了以后的你。”
他說到這裡瞟了秦放一眼，“而且，梦裡齐语杉死后，你后来的状态……也挺不好的。”
秦放眉头微蹙：“为什么？”
任谁知道了昔日同学身亡，一时的心情肯定不会太好。
但正如他当时在天台上故意刺激齐语杉时的那样，时光总会冲淡一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早晚会将這桩陈年旧事淡忘。
更何况，他跟齐语杉之间本就沒什么太深的交情。
周昂抬起眼皮看着他：“……梦裡的你后来在一次喝酒时跟我說，你当时就在教学楼下，亲眼目睹了她跳下来的那一幕。”
旁边的唐秋听得呼吸一窒，几乎无法想象那個画面。
她刚刚還在想，或许在原本的時間线上，在那個沒有她的那個时空裡，一切当真发生了。齐语杉不堪家庭和学业的重负跳了楼，那秦放呢？
那個时候的秦放，又是什么样子？還是整天郁郁不乐嗎？
然而从周昂口中听到的话，让她心裡难受得不行。
她无法想象原本的秦放目睹那一刻的冲击。
而周昂還在回想梦的最后。
在梦裡，他看到成年后的自己和秦放在南浔老街的某家小吃摊上叙旧。
二十多岁的他们已和十几岁时截然不同，沒了少年时的桀骜不驯，但也沒有同龄人应有的意气风发，两個人在過年时回到小时候住過的城市，开了几瓶啤酒，回忆着尘封的岁月。
梦中成年后的秦放比少年时還要沉默寡言。
那时的他已经逐渐接過他爸秦远山的家业，整個人混得人模狗样的，有了点成功人士的派头，完全看不出叛逆期时整天逃课打游戏的颓废影子。
目睹齐语杉的身亡，对他造成的冲击不比周昂小。
似乎是从那之后，秦放就仿佛变了個人一样戒掉游戏，发狠学习，很快就脱胎换骨，也跟他爸秦远山的关系有所缓和，整個人仿佛已经完全走出了少年时的阴影。
成年后的他一言不发看着周昂一杯杯地灌酒，既不陪着喝，也不阻拦，一如既往地不讲义气。
而那個二十几岁的周昂一個人闷头喝着喝着，突然泪眼朦胧。
他朦朦胧胧能感受到他平静而绝望的心情。
過去了那么些年，他還是沒法忘记齐语杉的死。
他总觉得她应该還活着，此时此刻应该有個笑起来很文静的女生坐在旁边温柔地注视着他，就像他们第一次遇见时那样。
作者有话要說：原本的時間线上，大家各有各的惨吧（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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