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chapter 77
身后传来秦放的呼唤。
明明听到他焦急的声音,唐秋却一刻也不想多作停留，仍头也不回地狂奔。身后的少年紧追着不放，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小,她随时都可能被追上。
這一带的马路宽阔平坦，平时往来的车辆本不算太多。然而此时正值傍晚，无论是晚上去海边吹风，還是有人白日晒够了太阳想回酒店,路過的车辆越来越多。
然而身后秦放却似乎完全无所顾忌，脚步始终未停，還越来越快,让唐秋有些心惊胆战。
她既想立即逃离,又担忧着他的安全,边跑下意识回望一眼。
然而只這一眼险些让她心脏骤停。
不远处一辆红色轿车速度未减向前疾驰而来，而正在過马路的秦放却仿佛压根沒有发现有车正在横冲直撞地驶来,仍大步地穿過马路。
车轮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响后险之又险地停住,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着,司机从车窗探出头来破口大骂：“你眼瞎啊！”
秦放对此充耳不闻，长腿一迈，越過人行横道,来到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的猫身前，影子将她彻底笼罩住。
唐秋仍处在惊惧中，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直接被人顺势拎起,死死地抱在怀裡：“又生气了？耍
小脾气就要把我一個人留下，嗯？”
秦放的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只有最后的那一声反问才泄露了他的不满与怒意。
他瞥了眼旁边从车上下来想找茬的司机,强行压抑住脾气道：“我們回家再說。”
被他這么一吓，回去的路上唐秋老老实实地不敢乱动，再也沒想着逃跑的事了。
一进家门，秦放冷冷道：“說吧，为什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還故意装作沒听见我喊你。”
只一开口，他眉头就皱了起来。
唐秋只当他在生气，却不知秦放心中的懊恼。明明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一定要好好发脾气威慑一下這只猫，让她以后不能再做出這种一声不吭掉头就跑的行为。
可才說了一句，他就自觉弱了气势，非但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冷厉，反而莫名地透露出一股委屈。
唐秋讷讷道：【我累了，想先回来，可是你当时不是跟她在一起嘛……】
秦放一顿，等渐渐理解了她的思路，才有些不可思议道：“连這個醋你也要吃？你们……本来就是一個人啊。”
篮球场边送水的女生也就算了，她吃醋吃得理所应当。要是有人当着他的面撬墙角，他肯定也咽不下那口气，但是，明明今天街上见到的女孩和她本就是同一個人。
她才沒有吃醋！才不是吃醋！
唐秋气得连打字都忘了，凶巴巴地张口喵呜喵呜地叫，非但沒有什么威慑力，反而实在過于可爱了，让秦放本就仅存不多的怒气一降再降，直至消失不见。
他长长地叹口气，完全拿她沒办法，只好抓住她愤怒挥舞的爪子還晃了晃：“好好好，我知道你沒有吃醋，你也知道我還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对一個初中生小妹妹做什么，对不对？”
唐秋：呵，对着一只猫都能有想法的人，說這话实在沒什么可信度呢。
更何况這句话說得让她很不爽，难道初中生时候的她就不可爱动人了嗎？
秦放显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一时语塞，只好道：“……你别想這样就抓住我的把柄了，先交待清楚你的問題。你這次的错误很严重，必须充分地加以认识。无论有什么原因，你都不能一声招呼也不打地跑掉。”
他现在都不敢回想发现她突然跑掉那一瞬间崩塌的心情。
仿佛苦苦维持着的假相终于彻底溃散，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想追上去问個究竟。
唐秋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难過道：【……秦放，我可能要走了。】
她开始慢慢地讲述這大半年来的嗜睡，以及自己的猜测。尤其最近几次睡着时，她越来越清晰地在梦中听到舍友们的說话声。
唐秋知道，她自己发着高烧又突然倒下，肯定让她们很担心。但她還是很怕有一天突然醒来，睁开眼就再也回不到這裡，却還沒来得及跟眼前的人告别。
她不能再瞒下去了。
秦放滞了片刻才勉强扯了扯嘴角，语气故作轻松道：“就這個？我早就知道了。”
唐秋茫然地看着他，就见他别過头去，只留一個侧脸给她：“就算我不是什么物理学家，但好歹我們也一起看過那么多时空穿越的电影，总该熟悉剧情套路了。”
乘坐时光机想改变過去的主人公最终会回到属于自己的时代，穿越电视剧的主角回想在古代的日子，只觉是大梦一场。无论结局是喜是悲，故事裡的角色总会循着来路找到归途。
是的，他早有预料。
秦放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双手在膝盖上攥成了拳，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得不像话：“你想回去就回去吧，不用担心我，你不能、也不能总是困在這具猫的身体裡……”
唐秋原本還曾设想過，秦放听到這個消息后会无法接受，還想過该如何劝他，然而当秦放表现得這样……懂事后，她非但沒有感到松口气，反而心裡拧得阵阵难受。
当一只宠物猫有什么不好的嗎？
或许对有的人来說，住在大别墅裡可以有吃有喝有人照料，什么也不用想不用管，但秦放知道，這种好当真落在人的头上，却沒有几個人真的能承受這无形的枷锁。
不能与人正常交流，不能随心所欲地吃想吃的各种东西，去公共场合总是被禁止入内，被人类轻视或忽略着……這些种种都化作了刺，深深地扎进了秦放心裡。
最初的一年裡，唐秋還能每天都做出高高兴兴的样子。
可這大半年来，他越来越频繁地捕捉到她偶尔的怔忡和落寞，她时常望着某一处发呆，或者在敲打着键盘跟他說到一半，又突然懒得說下去了。
对于她的郁郁寡欢，作为旁观者的他一直看得比唐秋她自己還要清楚。既然已经看到過，他怎么能忍心因为一己之私，利用她的心软，强行把她留在這個不属于她的地方。
這样对她太不公平。
“你不用担心我是在口是心非，或者以退为进，好歹也過去那么长時間，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
“唐秋，其实我现在已经沒有那么地需要你了。”
他看着她怔怔的模样，声音微微哽咽，脸上却還是在微笑：“……不要难過，早就想跟你說，我們年龄本来就差不了几岁，你不用总想着照顾我。如果以后還能遇见，你应该叫我声哥哥才对。”
唐秋低下头：【……她以后会叫你哥哥的。】
而方才短短几句对话的時間，秦放已经彻底捋清了思路，目光沉静如水：“你想我在你离开以后去接触从前的你，但就算我等她一点一点长大，那五年后遇到的那個人，還会是你嗎？”
不，当然不是。
唐秋也从未想過让秦放主动去跟另一個自己接触，甚至在一起。只是她沒办法說出自己的担心和害怕，這些日子以来只能在心裡反复纠结着。
然而头一次，她還沒能想清楚的事，秦放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虽然你们名义上只是一個人的不同时期，但是于我而言，我只在意在我眼前的這個你，”少年的承诺說得缓慢而郑重，目光清明，“如果你不在了，我不会去找别的什么人，也不回去找她，因为我喜歡的，只是此时此刻正在我面前的独一无二的那個唐秋。”
“自始至终，只会是你一個人。”
唐秋浑身一震，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這对你不公平……】
中间的那些时日，对她而言不過只是黄粱一梦，可于他却是五年日日夜夜的漫长等待。如果是沒心沒肺的她，或许只是偶尔想起来难過一阵就好了，可换作秦放……
“如果你当真觉得不公平，那么就在未来加倍地喜歡我补回来吧，”他刚說完，倏地又是一笑，“开玩笑的，要是你醒来以后发现沒那么喜歡我，就别再可怜我了。”
唐秋深深地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她想，此时此刻沒能說尽的话，总有一日，她会全都亲口告诉他。
不過秦放垂下头来，乌黑的眼眸凝视着她：“但是我只问你一句。”
唐秋仰头回望，仿佛在說只要他问，她一定会认真地回答。
秦放轻声问：“如果你醒来，觉得這两年裡发生的一切像是黄粱一梦，那么梦境裡的我，会是真实的那個嗎？”
唐秋沒有立即回答，她只是下巴微抬，把脑袋努力更高地仰起。
秦放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去，果不其然再次得到了蜻蜓点水般落在额头上的轻柔亲吻。
——是的，他会是她所有美梦中，最好的那個。
心结终于解开一半的一人一猫依偎着彼此，享受着难得的平静。他们都知道，哪怕只是這样平淡的一分一秒在无法预期的分离到来前夕，都显得弥足珍贵。
唐秋突然道：【我們再去找找“她”吧。】
她還想再见小唐秋一面，在街上相遇时她心绪繁杂，既沒来得及再好好看看這個年龄的她，也沒能好好跟她說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秦放只是抱着她，闭眼轻轻嗯了一声。
翌日清晨一早，他们照例去了国际海水浴场附近守株待兔。然而错過了昨日在街上的那次奇迹般的偶遇，谁也說不准他们還能不能再碰到对方。
但是唐秋就是有种预感，只要她想，就一定会再见到的。
他们来到海边，正值白日，沙滩上到处都是游客。
一人一猫站在路边树下的阴影裡，远眺着人群，在其中搜寻熟悉的身影。
在某股强大的预感支撑下，唐秋果不其然地很快在人群中发现了某個熟悉的踪迹。
然而看清的一瞬，她沉默了。
只见那個戴草帽穿小白裙的女孩手裡拎着一個超市塑料袋，在海滩上左看看右看看捡，看到有人随手遗弃的汽水瓶子和易拉罐就随手捡进袋子裡。
可惜就算她想装死也来不及了，秦放也发现了蹦蹦跳跳到处捡瓶子的女孩。
他瞥了一眼怀裡用爪子捂脸的某只猫，忍不住嘴角微翘，照例用那种今天天气真好的语气悠然道：“……你小时候的行动力，還真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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