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新棺五口(其之一)
介绍洞穴内中情况的是名叫许天生的帮众,青竹帮之中,唯有他深入過洞穴查探。
“石缝是有的,白天有光漏下,位置在折角,秘境的范围应该距离不远。”
這是许天生的說法。
赵烛影稍走深一些,再回之时,已经明白石缝处在糟糕的位置。
如果妖魔能够在秘境外围行动,洞穴道路只有一條,或者将在石缝附近开战。
赵烛影双眼畏强光,洞穴之中一旦适应黑暗,骤然之光无异于强光。
生理的病痛无法用武学造诣来克服,這是赵烛影天生的缺憾。
“回到洞口吧。”伴着咳嗽,赵烛影让许天生引路走回洞口。
再次走回外面,孟舞风以纸伞遮阳,为师兄赵烛影蔽了强光。
即使如此,赵烛影仍会因地面或植被叶片上的返照而觉得双眼不适。
时值五月,时候也太差了。
如果妖魔的消息更早点或者更晚点传到太华山,或者這一桩可以不必由他们师兄弟二人来负责這件事情,赵烛影不禁這么想。
但既然事情已经发展成這样,還怪什么如果?
庙堂上有更重要的变化,当今“四山二宗一府司”的首脑要人集聚昆仑山共议,准备一起应对朝廷和江湖之间重新建立关系可能出现的問題。
“三口道长”管道人自然在其中,赵烛影也明白师父也很想趁机再和同为“四山”之一龙虎山天师洞的“回风舞柳”顾道人讨教一番。
“小三口”赵烛影本应镇守太华山,作为期间太华山三峰府平安的四道武力保障之一。
可既然突然发现了能确保的秘境,派出赵烛影和孟舞风成了最简单的選擇。
“小三口”的实力保障,“蜀东一院梅”的良好名声,封山占据這处秘境除掉妖魔,其中神妙资材尽归三峰府所有。
比较微妙的是這次协助封山的青竹帮的立场。
青竹帮的身份是介于武林和民间之中,更多的是偏向于民间组织。
青竹帮這次发现秘境和妖魔马上通报三峰府,而不是同为蜀地的天师洞,算得上是一种表态。
从此依附三峰府的表态。
以三峰府的地位,只有四十多人多半帮众不懂武功的青竹帮這种小帮派来投本来只有拒回的道理。
青竹帮除了创帮之初就已在的帮主李驻森、副帮主石玩以及他们带来的归田士兵——也就是民间俗称“腥冷子”——比如许天生等還通些武艺外剩下都是些真正的地痞了。
“腥冷子”在战场上杀過人,退回来也给乡裡人惧怕。如果朝野之分外给天天舞刀弄枪的江湖人和民间人中间再划一條线,“腥冷子”不偏不倚正落在線上。
靠着狠劲和狠名,“腥冷子”沒法适应归田生活能拉起来個帮派欺行霸市也算是意料之中。
承认這样的组织依附,最多给他们打理一下三峰府门下田产,可三峰府本来就管得過来。
驿道又是朝廷来管,即使现在朝廷发生变化,一样不好由武林组织接下来。
秘境一出,也给了青竹帮投靠江湖大门派最好的机会。
三峰府派出“三口道长”两名尽习“周天三火剑”绝艺的真传弟子,从哪個方面看也算是最好的回应表态。
只要其他江湖组织知道這個表态,就该明白来图這处秘境就等同于和整個三峰府对上。
赵烛影咳嗽两声,越理眼下状况他越觉得昨夜来闯的“怪人”真是莫名其妙。
要說那是修罗道的人,趁夜来讨“小三口”一洗去年年底“小三口”擅闯修罗道之耻,又有点太不像。
何况江湖暗地传闻,修罗道对那桩事情的处理是出钱請了江湖上新兴的杀手组织。
如果杀手這么涂個怪模怪样拿着木棍就想跑来杀“小三口”,那只能說明那個杀手组织的情报網烂透了。
不過本事倒是好的,這点更让赵烛影确定昨夜来人不是杀手。
“师兄,還有一事。”孟舞风撑着伞,似乎犹豫了半天才开口:“我請青竹帮的弟兄查问了附近可能是丧命于妖魔的罹难者,希望請来愿意的家属带棺木和木主牌、白幡等我們除魔之时在外围等待慰灵。”
“咳咳,這不是多此一举?”赵烛影道“如果你让他们多备副棺材倒是說不定用得上,万一,咳,你师兄我還沒和妖魔打上就先咳死了的话。”
“我只是想我們三峰府做這件事光明正大,此举更能显讨妖魔的大义。”
“咳咳,那這事你来盯就好。”赵烛影咳嗽两声“名声方面的事,一向是你做的比我好。”
不管赵烛影认可火不认可,“三口道长”袁道人更喜歡的都是孟舞风這個师弟。
孟舞风年轻又一表人才,修习以来进步也大,缺的只有实战经验和威名方面的实绩。
不過其乐于交际,江湖中名声向来倒是比“小三口”好得多。
“蜀东一院梅”每次论剑获得受邀名家赞叹,江湖中就也顺便多些对“三口道长”的赞叹。
“三口道长”自己也不擅长经营名声,這当然是意外之喜。
袁道人和赵烛影性格迥异,這点不是亲近者不得分辨,江湖上两人流传在外都是同一种名声:威名。
威名這個东西有個玄机:如果威名的主人互有关系,相关的名声反而往往是此消彼长。
江湖传闻“小三口”名声的时候,会有不少人觉得“小三口”后来居上。
“三口道长”名声更盛,這些人则会跟着想到“小三口”差得還远。
久而久之,当事人从最初不在意,会渐渐变成不爱听。
慢慢就变成“三口道长”袁道人更希望听到“蜀东一院梅”名声增长,“小三口”名声黯淡。
要不是赵烛影武艺上乘兼实绩突出,也许早就被袁道人断绝师徒关系了也說不定。
這桩事情关乎名声,所以赵烛影交给师弟孟舞风全权处理,但出于平时办事的经验赵烛影也不得不来亲自看一看举丧队伍。
那是五口新造棺材,五块木主牌。棺材枣木所造铁钉钉死,木主牌则给五個家属捧着。
捧牌之人分别在棺木前列,每口棺材两人抬棺,加上一名捧牌家属。
共十五人,太多了些。
捧牌之人多是老幼妇孺,神情沮丧。其中为首的是名比赵烛影年纪轻些的明艳少妇,身披“小功”麻衣。
木主牌上漆字颜色男死者为青女死者为黄,合“天青地黄”之礼。
赵烛影虽然有個道士师父却从沒入信,对丧葬說法也沒更多了解,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有什么能挑剔的地方。
他身后孟舞风盯着那明艳少妇,眼神复杂,似乎又含怨恨又有无奈。
赵烛影咳嗽几声,对這支队伍已经失去了兴趣。
孟舞风只好先扶赵烛影回屋歇息。
接下来要等待黄昏,太阳的光黯淡,就是最佳的进洞讨伐时机。
空出一整個午后,赵烛影一方面是要尽可能妥善安排封山的部署,另一方面则是给昨晚的“怪人”点時間,如果還要来捣乱赵烛影希望這人能在黄昏正事之前到来,省得麻烦。
黄昏将至,青竹帮有帮众前来通报,赵烛影咳了咳,直觉感到麻烦来了。
来通报的是青竹帮副帮主石玩的属下,见面便說:“山脚有位大侠带了两個半大小子,指明要见三峰府贵客,副帮主命我来询赵大侠见是不见?”
指明三峰府,說明对方確認身份,這是沒打算隐瞒自己“怪人”身份。
“有劳,咳,請来人去到接应队伍所在暂待。我二人稍后就到。”
赵烛影起身,他见“怪人”這么光明正大,猜测对方难道准备了個好故事?
這倒是很有意思。
到来的自然是凌绝、秦隽和陈至三人。
赵烛影把带丧队伍也安排到了接应队伍的位置,這样更方便孟舞风指挥名声做作之事,也距离洞穴口有些距离即使因为带丧队伍发生意外,也有应对之虞。
是以凌绝等三人也看到了五块木主牌、五口棺材。
凌绝和秦隽顿觉计划顺利,想必能特定到具体的人物,来陪他们唱這出好戏。
陈至情绪稍微波动,他的眼睛又圆又细,本来就如闭上一样,情绪变化别人也沒法看到眼神发觉。
木主牌的数目对不上。
如果按照老木匠闲聊所漏消息,对方订制了十块木主牌。
這裡有五口棺材、五块木主牌,接应木主牌之人另有准备,棺材和這些人就是明证。
那么接受之人另外的准备是什么?陈至开始沉浸于猜想。
然后他想到一种可能。
在附近民家订制的木主牌送来了,不過不是這五块任何一块。
带丧队伍送了五口棺材五块木主牌,以及……十块有問題的木主牌。
這边接应的不止一人,說服其他人接收這支带丧队伍的也许只有一個重点人物,却有更多青竹帮内知情的人来趁别人不注意散走十块有問題的木主牌和他们藏在木主牌裡的东西。
三人手中用来作为事实的木主牌威力不再确定,对峙的局势将会在故事讲完后风云变化。
布下阴谋的人,也是個聪明人。
陈至不禁兴趣倍增。
接下来的较量,就要各凭本事,看谁能引导事实的威力偏向于自己的故事。
赵烛影和孟舞风缓缓来到。
赵烛影又扫到一眼带丧队伍,這桩事情不归他管,安排事情的却也不像孟舞风。
而是個更加精细的人。
陈至猜测布下阴谋的是個聪明人,赵烛影认为安排带丧队伍的是個精细的人。
带丧队伍裡的那名少妇低着头,莫名来這裡找赵烛影的三人不时打量带丧队伍,让她觉得問題已经出现。
不過她随即嘴角露出笑意,在她心裡安排布置的人,则是個可怕的人。
可怕但却绝对可靠。
聪明、精细、可怕、可靠,无论哪种印象是正确的,這四种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点:只会在绝对紧要的关头亲自出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