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临晰疑云(其之三)
风大带沙,摧残民屋,埋沒山下植被,山沟间有什么东西,从入口处就一眼即明。
在這样的山沟裡,最主要的建筑当然是尽可能圆顶,棚子的根要用桩子深钉在土地之中。
這裡是商卖之所,每一间圆顶屋屋上堆的都是结好的草盖,屋中往往是给风干了也不会影响价值的货,连用棚子的酒家茶肆,最常在卖的吃食也尽是风鸡腊鸭。
南信乡的名号在這些常待之人中无从听過,无论如何问這些人,也是表现出一副不知此人的样子。
“這倒是件奇怪事,”莫言休皱眉道:“這裡的酒家因为防风极好,来喝酒时外凉酒热,坐在棚子裡用酒别有一番趣味经常有门人来此喝酒,最后号称看见過南大侠的人也都是门中擅酒之人,照理应该不会是醉酒看错。”
章凡白问道:“那几位可有說過,那天南师兄跟着之人的样貌有何特征?”
南信乡在這晰明沟大道最后出现,按照說法,是跟着個身穿藏青色衣衫的人。
曹元冬道:“沒有,那人相貌……倒是有另一個特征,不過那是饰物,可随时换下来。听說那人双眼佩戴着某种饰品,一個架子架在耳鼻撑起两個圆片把双眼整個遮住,其色黑极,也不知道带着能否视物。”
秦隽道:“当然是能,如果是带上会瞎眼的东西,想来沒人会带。你看我老弟整天闭着双眼,還不是该看到什么能看到什么?莫名其妙。”
章凡白随即想起一样东西,道:“那八成是秽界传来,称叫‘墨镜’的东西,欲界之中虽然稀少,不過有些买卖做到虎骨关外的豪户公子觉得好玩会带着赏玩。”
秦隽奇怪道:“沒事带两片黑黑的做啥?”
章凡白笑着解释道:“听說是带着另有种气派感,我虽听過却沒实际见過,也有人說戴着能视强光甚至太阳的。”
凌有容道:“哼,你沒学過刀法說什么大刀气派,临行来非向精工铸场讨了口大刀背上充样子,不是一样莫名其妙?”
秦隽道:“欸,不对哦,我這可不是充样子,我真会种上好刀法,要是遇上敌人耍给你们看看。”
陈至這时候道:“這样好了,我們分开打听,既然這‘墨镜’在欲界都是少见之物,想必有人留有印象。一個时辰之后我們就在此处集合,我同秦隽一组,‘小老板’和章师兄一组,何师兄同有容师姐一组,车师弟和马师弟一组。”
凌泰民点头表示同意,众人便這样分开。曹元冬和莫言休也只有一合计,曹元冬去跟凌泰民那两人,莫言休则跟着陈至、秦隽。
曹元冬和莫言休本来就是派遣来盯着這伙儿人,既然八個人分开,目标也只好先放在需要注意的凌家小五爷和可能看出“十三名锋”之事的陈至身上。
剩下的两组人其实各对陈至分的组合有些意见。
凌有容只想和章凡白一组,何火全看出她不满尽表在脸上,只心想如果是韦德在這裡像凌有容這种妮子如此任性早给他骂烂了。
车小槐和马浦两人入门通明山庄比陈至、秦隽還晚些,辈分算作师弟,两人都和不常出现在功房的陈至、秦隽不熟,只是知道秦隽也同样心系凌有容,都觉得陈至是借小老板名义不愿意让自己抢在秦隽前面捷足先登。
分开之后,首先就“墨镜”一事问出来线索的,反倒是最沒干劲的车小槐和马浦。
分派之时,八個人已经约好了每组查问的地点,马浦和车小槐负责的地方中就包括不久前何火全說看见有两個江湖人约出去打架的酒家棚子。
酒家伙计是這么說的:“虽然那天沒看见你们說的什么南大侠,不過戴着那古怪‘墨镜’的人确实经常来到這裡等人,這裡有位子可正看到晰明沟的入口,所以想来他是等什么人了。三天前他就沒再出现過了。”
马浦问道:“你可知道那人平常离店,是往哪边走嗎?”
酒家伙计還真的知道。
他道:“這晰明沟深处往河流的源头之间有处空旷地,本来是给人勘出有铜矿,清空周围细勘之下原来初勘是勘错于是只挖了几尺的洞,倒是明显。不過那处很久沒人去了。
那‘墨镜’怪人连续来了有十天,其中一天我要借道去结附近镇子进酒之处的货钱在林子见到他,就看到他往那处去。”
车小槐问道:“你在這裡每日工钱能拿多少?”
伙计算了算,答道:“短一天工是会罚我一钱银子,月例二两而已。”
车小槐随即摸出块碎银,虽然不知多重,大概不会少過四钱。
他将银子塞给伙计,提出进一步的要求:“短一天工,你现在带我們二人去那地方。”
伙计应下,就說要先支应店老板一声。
马浦道:“车师兄,我們不把這事告诉其他人嗎?南师兄失踪這事干系不明人士,光我們两人只怕……”
车小槐道:“我虽尚沒成为突破四大共途任一初境的修炼者,归真剑法中外姓弟子能学到的功夫也算是学全了,剑术终归不差。
你也知我們這些入门晚的,成天要被說让去跟那谐到家的秦隽一起混一阵,這样下去不成出息。這次陈至要在外人前替‘小老板’拿主意,我們做出点收获,将来好正式加入哪房不和那秦隽混在一起不更好?”
马浦想了一想,叹道:“好吧,车师兄常去威房帮事,功夫总是比那秦隽好的,我也不愿和那秦隽瞎混,忒沒出息。”
伙计一收拾好,随即带着两人穿過山林无风之处,果然从林子裡就能看见一伙儿人支起来帐篷架着火堆聚在那废矿空旷之处。
“那是南师兄不是?”马浦看到其中有個高壮汉子,小声问向车小槐。
“我也不知。”车小槐回道。
南信乡离山庄后甚少回来,他们两人沒一個实际见過。
既然找到人,南信乡无辜失踪,身边又聚着足足五個外人,马浦可打算回去先报给“小老板”知道了。
他沒能成功起身,身上一疼,一物从背后高处刺穿他的左肩。
“车——”马浦大叫,此处太過偏僻,距离晰明沟也有点远了。
车小槐拔剑起身,一剑抹了酒家伙计的脖子。
马浦随即明白什么,看刺穿自己之物似是带尖棍子,向前一倒任棍子从自己背上抽回去,一滚躲远右手已经拔出通明山庄长剑。
這是那“墨镜”怪人,马浦看清了另一個对手,然后手中剑一撩正好挡下车小槐一击。
出乎马浦意料,“墨镜”怪人似乎并不认得车小槐,他也在打量车小槐,似乎不明白车小槐为什么好像站在他這一边。
左肩的伤出血难止,马浦方接了车小槐一剑,明白无论“墨镜”怪人功夫如何,抢攻车小槐自己或者還有活命逃亡的机会。
车小槐威房帮事,所学剑法路数远多過马浦,可马浦却也是個勤奋人,一交手便明白自己剑术并不在车小槐之下。
当下马浦撤步直举到剑刃在自己双眼之间,身子稍前倾蓄劲后左脚一步踏出,一剑猛刺,刺出剑刃凛凛破空声中左脚右脚一换稍跃,更将剑尖递向更前,直取车小槐。
這是凌氏归真剑法“返真一步剑”,极精妙的抢攻之招。
這一剑眼见车小槐不敢硬接,马浦也只要他让出角度自己随即转身而逃,出剑留有三分余地。
逃走的方向不能是空旷地方向,既然這两人是敌人,空旷地处五個外人连同南师兄都只可能是敌人。
车小槐横剑一架,给剑势击得只敢闭上眼一刹,几乎是靠运气接下這一剑。
马浦心知得机,感觉如兔子般向车小槐左倾身子之后出现的道路闯出。
他也清楚另一個人,不会让他走,已经做好再被尖棍刺一记带伤投河凭天命的打算。
马浦選擇的逃亡方向,是往空旷地不远河流的源头。
“墨镜”怪人仿佛有意让路,也让开了他闯的方向。
随后马浦听见一句话,這句话注定他此生再忘不了。
“杀人沒固定的角度,就是你功夫有限的原因。”
這句话是在训诫车小槐的,马浦并沒能分明這一点已经遭到古怪尖棍击穿自己的太阳穴。
马浦即刻便死,尸体倒在灌木之中。
南信乡已经循声而来,他也在奇怪這裡发生了什么事?
“南师兄!!我是孤独大师的弟子,我這裡有……”
车小槐话沒說完,也已经给尖棍刺穿胸膛,沒能取出怀中之物。
“墨镜”怪人抽回尖刺棍,那原来是一只通黑的手杖,他向南信乡道:“他们带来了一個晰明沟酒家的伙计,看来是我独特的打扮给人留下印象。”
南信乡叹口气,随后道:“看来是通明山庄派来找我的弟子,可惜,孤独大师沒能找到個更聪明有用的来暗助我,想必人选很难安插。”
“墨镜”怪人道:“看来你也明白,他此时已知你藏匿地点,让他回去以他的能力更說不清同来之人不能返回的原因,不管他是不是自己人我也只有杀他。”
南信乡点点头,随后去翻车小槐的怀去,他摸出一卷布帛,看了其上內容后笑道:“原来這是孤独大师要他拿来给你的,‘浪风范客’。
加上這幅图录,我們這边的报酬就算给齐了。你也该履行诺言,配合我們袭击藏刀门,夺取‘罻罗’。”
“浪风范客”取出一块丝巾擦了手杖上的血后,整了整白内衬外脖颈领口处黑色绸系成蝴蝶形状打结的配饰。
藏刀门门人对他独特穿着的描述并不描述,“浪风范客”内衬为白袒露,外衣直挺,藏青色外衣下摆成燕尾状都是更加明显的特征。
不過对于醉酒之人,能记住他面上独特“墨镜”已是不错。
将丝巾随意一丢后,“浪风范客”才从南信乡手裡接過那布帛“图录”,双手展开观看。
那上面绘着十三副图样,每副图的旁边都有文字述图名:
邪剑血涂、凶剑兵燹、魔剑空心、圣剑满身、诡剑罻罗、游剑灯庐、智剑分說、荼罗珠玑、分火氤氲、晓霜白刃、落影雕铤、银鳞陷陈、定鼎愿钩。
“十三名锋”形制名称俱在图上,“浪风范客”取出一根小弯枣色木管,以火石打火在木管粗而弯起来的开口一端,另一端用牙齿咬在嘴边。
从那粗开口中,升起团微弱火光,“浪风范客”咬着木管细端的嘴边不时吐出点白烟,他的目光集中在布帛图录之上。
他盯视着“空心”那副图良久,仿佛要把這副图样的每個细节都牢牢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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