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胡言 作者:玖拾陆 可不就是一派胡言嘛! 乔淑媛的宫女走在前头,脚步匆匆,与谢筝几人隔了大半條庑廊。 她想催促陆培静,又实在沒那個胆子,只能走走停停的。 陆培静和谢筝的话就不好說了。 等到了岔路口,陆培静与那宫女道:“你先過去吧,我回去换身衣裳就来。” 這几日陆培静穿得很素净,但日常走动与凤殿裡做白事的衣着還是不同的,那宫女自然不会拒绝,连连点头。 回到陆培静宫中,她一面换衣裳,一面低低叹了声:“也不知道良公公如何了……罢了,各人皆是命。” 朝堂更替,底下暗涌之时,像良公公這样的身份,能不能活,能活多久,可不就是命嘛。 后宫之中也是如此,白氏薨逝,凤殿陪了多少人进去。 谢筝是挺喜歡良公公的。 良公公年纪大了,头发已经半白了,旁人琢磨着养黑发,他却想着一头白,說是仙风道骨,看起来指不定還精神些。 谢筝入宫不久,再是用心,在礼数上也难免会有些偏差之处,良公公暗悄悄指点過她几回。 抿了抿唇,谢筝抛开那些,与陆培静說正事:“奴婢刚看到,圣上的右手食指尖有些墨印,很淡,但绝不是今日才染上的,看起来像是有些日子了。” 陆培静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知道谢筝的意思。 圣上素来爱干净,书写作画时,偶有染上墨的时候,但一定会收拾掉。 哪怕圣上前几日病中沒有发现,以良公公的性子,他每日替圣上擦拭身子时也会看到。 那印子留着,可见良公公自那日之后就沒有再近過圣上的身了。 再者,今日上午的折子不可能是圣上批阅的了,若是他亲自批的,又怎么会沒有注意到手上的這個印子? 陆培静浅浅点了点头,道:“圣上不是個不敢說生死的人。” 不管圣上因何缘故宠幸她,陆培静伴君這些年,对圣上的性子也是晓得的。 圣上从不畏惧提及生死,当年皇太后薨逝前,曾拉着圣上的手絮絮說着不舍,圣上听了会儿,直直說了一句“朕要活得跟您一样久,朕就满意了”,让皇太后气也不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陆培静以为,若圣上白日裡清醒過,他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那他就绝不会先批折子,而是安排后头的事情。 皇位由谁承继,又由哪几位大臣辅镇,他会把要继位的皇子叫到跟前,亲自嘱咐,可偏偏,圣上什么都沒有做。 看来,就跟谢筝說得那些,圣上压根沒有醒過吧。 凤殿裡等着陆培静,她沒有耽搁,快步去了。 裡头做着法事准备,瞧着是有條不紊的,却压抑极了。 乔淑媛歪在椅子上,揉着眉心道:“实在吃不消了,你是沒瞧见,应昭仪突然喘不過气来的样子真真吓人,這要是年轻了十几岁也就算了,她如今這年纪……” 后半截话,乔淑媛沒說下去,毕竟是這样的日子,她說话总要忌讳些。 可她到底是憋不住,顿了半晌,還是叹道:“我听說你去了御书房?圣上身子如何?要我說呢,要真是应昭仪那样的身体,能跟着去了也是福气,好歹风光些,留下来做什么?還沒看够這儿呀?” 這几句话是犯了大忌讳的,可也是乔淑媛的真心。 陆培静沒接這话,起身道:“我去正殿看看。” 时辰到了,该来的人、能来的各個都来了。 听說陆培静下午进了御书房,多的是人想跟她探個底,陆培静跪在那儿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理会。 谢筝沒留在凤殿,而是悄悄给安公公带了信。 凤殿裡诵经的声音厚重,半個宫城都听得清楚。 陆培静站起来时,身子微微有些慌。 三皇子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她,看着恭谨,语气却不耐极了:“娘娘,父皇的身子到底如何?” 陆培静看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了曹贤妃身边的十皇子身上。 为了這個儿子,曹贤妃是豁出去了。 陆培静定了定心神,道:“良公公不在裡头,听說是伺候圣上累病了,贤妃娘娘這几日瞧见良公公了嗎?” 曹贤妃的眸色深沉:“沒有。” 陆培静不怕跟贤妃挑明,她今日硬闯了御书房,就已经和对方楚汉对隔了,可她不想這個当口下应付众位皇子、公主和嫔妃。 正琢磨着脱身之际,余光瞥见面无表情的乔淑媛,陆培静一下子就明白了。 身子一软,直直往下摔坐去。 一时动静极大,于嬷嬷挤进来,抱着陆培静唤道:“娘娘!娘娘您可别吓唬奴婢!” 如此状况,也沒人敢拦着陆培静回宫了。 软轿抬一路,于嬷嬷說一路,讲陆培静自打陆培元沒了之后,身子一直不好,可宫裡接连有事,她只能硬挺着,白日孙氏和陆毓衍进宫辞行,陆培静又大哭了一场,這会儿跪了一整夜,肯定吃不消了。 于嬷嬷也沒指望能瞒過宫裡着一個個人精,只要把陆培静捞出了凤殿,后头的事情自有人打点。 曹贤妃又叫众人问了一通,亏得两個儿子在身边,沒费多少工夫,就回了成华宫。 正殿裡点着香料,平素闻惯了的味道,這会儿她却觉得冲。 申嬷嬷扶着她坐下,道:“谁也沒想到她会硬闯。” “這宫裡有几個傻的?不過就是缺個出头的,”曹贤妃气闷,“你且瞧着,今日闯了一個,改明儿定有人耐不住了也要有样学样。” “娘娘,那如何是好?”申嬷嬷道,“咱们是沒有回头路了的。” 回头路? 既然都豁出去了,曹贤妃就沒给自己留過后路。 若是失败了,以她如今做過的這些事情,不管谁坐在龙椅上,都不会放過她们母子和曹家。 她唯有大步向前。 “早些动手吧,”曹贤妃道,“真叫那一個個闯进去了,就什么都晚了。你出去吧,我一個人歇会儿。” 申嬷嬷只能应下,轻手轻脚退出来。 曹贤妃揉着眉心,嘴唇笑容讥讽。 剑,都是双刃剑。 白氏利用夏淑妃,把李昀送到韶华宫,最后却倒在了李昀手裡。 她利用這几人,一步步算到今日,却发现握不住手中的這把剑了。 到底是老了,時間不多了。 若她再年轻些,若她的儿子再年长些,她又怎么会选一條這样的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