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血污之城 作者:未知 第十章 血污之城() 八角土城南面有一條碎叶河,這裡是它的上游。 大陆深处的内陆河与入海河流不同,并非越到下游水量越丰沛,因为内陆河大多数是依靠雪山融水而不是降雨来提供水量,所以有可能是上游水量大,流入沙漠后到下游反而干涸。早在前天马斯乌德就曾派人试探過,這一段十余裡的河面,水深并非可以纵马踏過的。 但很快就有消息传来:那伙“唐寇”竟然在上游的长草沙堆之中藏了些小船木筏,“我們的侦哨赶到时他们大多都已经上船了。”只是昏暗之中,也看不清楚对方的詳情,侦哨骑兵也不敢太過『逼』近。 回纥人听到消息之后恨得牙痒痒!這些唐寇可真是狡猾啊。 大军拔营,却并沒有马上就去追击逃往北面的“唐寇”,也沒有马上就去追击逃亡南面的敌军。 “迪赫坎!請下令追击吧!” “追击?往哪裡追击?” 有部将說,南面那伙应该是真的,因为渡河之后安全『性』会大得多,也有的說,北面那伙应该是真的,因为从跑出去的情况看,从北面逃跑的人马比南面的多多了。 卡拉锡道:“要不我們分兵两处,分别追袭……”话沒說完就被马斯乌德劈头大骂! “分兵?分你個头!” “唐寇”两路逃跑,很有可能是一真一假,假的人少,是疑兵,甚至可能只是用老弱来诱敌,而真的却是主力! 马斯乌德判断:真的那一部,一定会在中途设下伏击。此时的形势是唐人主动,回纥被动,在這黑夜之中贸贸然追上去本来就有危险,若是再遭遇伏击产生混『乱』,回纥人就会丧失兵力上的优势。 “我們的兵力,也不是比這群唐寇多出太多!”马斯乌德冷笑:“要是分了兵,那就更沒优势了!” 如果算上碎叶的民壮,回纥人的兵力便达不到唐军的两倍,一旦分兵,其中一支将与唐军主力相当甚至稍弱。 分兵之后再追夜逃,万一再遇到伏击产生混『乱』,那一部人马只怕就会被唐军吃掉! 以运动战来争取主动,抛离敌军主力,在特定的战场上以相对优势各個击破,一部一部地吃掉对方,這本是游牧民族的拿手好戏,马斯乌德自己也深谙此道,因此怎么会轻易掉进唐人的陷阱呢。 “那……那现在我們到底该怎么办?”卡拉锡缩着脑袋问。 马斯乌德酷冷的眼光扫了诸将一眼:“我們既不追南边的,也不追北面的……我們……” 诸将仰望着他…… “攻城!” “攻城?” “对,攻城!”马斯乌德笑了起来:“咱们先将這土城打下来再說。若唐寇是倾巢逃跑,一定会带上老弱、女人,而我們则全是轻骑,就算迟上一天半天也总能追上的。离开了城池,他们就像羊离了羊圈,只要再被我們追上,那时就任我們撕杀了。” 诸将一听都大呼“迪赫坎英明”! 马斯乌德派了一名部将率领轻骑两百:“你给我去追赶逃往西北的人群,不用追上厮杀,只要不追丢了就好。”又让卡拉锡:“你再派两百人去巡河,看看有沒有办法渡過去。” 跟着便点齐主力:“其他人!跟我攻城去!” 這一次的“攻城”却容易得出人意料,虽然城内鼓声還不断传来,但几十名回纥士兵攀上城头却也沒受到什么阻碍,他们进城之后开了城门,众回纥蜂拥而入。 火光之下,马斯乌德见有七八只羊被绑住了后脚吊起,每头羊下面又放着一面大鼓,羊不断挣扎,两只前脚不住地『乱』动,自然而然便敲打在鼓面上,马斯乌德忍不住失笑道:“我說鼓声怎么這么杂『乱』,原来是這個!” 回纥人四处搜寻,却找不到一個活人,回来禀报:“迪赫坎,看来這帮唐寇刚才是全部逃走了。” 马斯乌德冷冷道:“好,好,好得很!”虽然沒找到人,但事情的进展却尽在他意料之中。“唐寇”如果抛下老弱轻身上阵反而麻烦,现在倾城逃跑反而跑不远,那就不用担心了。 “那现在怎么办?”部将问。 “不着急,等天明之后,看看哪一面是疑兵,哪一面是正军,他们要只是精锐脱逃或许還走得了,既然所有人都带走,裡头一定有老弱,走不远的。” 传下命令,让士兵占领城内各处据点,同时进行第二轮的搜检,以防“唐寇”留下埋伏、设下陷阱。 不過搜了两轮之后,也沒发现城内有什么陷阱机关。 马斯乌德道:“他们日间還在和我們激战,黄昏开始搞鬼,一入夜就匆匆逃走,料来沒時間摆弄這些。”心就更定了。 如果說有什么异状的话,那就是城内到处都是死牛、死羊、死马、死猪乃至死鸡死鸭,全部都被割喉放血、开膛破肚,回纥人裡有一個老兽医,检查過這些家禽家畜的死体后来确定并非中毒或者瘟疫,马斯乌德道:“這些必定是他们带不走的东西,汉人最坏了,自己带不走的东西也不肯留下,宁可毁了,按他们的說法,把东西留给敌人便叫资敌。” 命人去查看别的地方,比如水井和锻铁工坊,不久属下回来禀报說水井已被堵了,锻铁工坊搬不走的大工具也都被砸烂了,马斯乌德对诸将笑道:“看看,我說的沒错吧?” 只是兽血羽『毛』、家畜内脏抛洒得到处都是,黄昏时回纥人闻到的那股腥臭就是从城内飘进来的,在城外都闻到了气味,进了城后更觉臭气飘扬。幸好最中间一所大屋子周围還算干净——這裡是碎叶城的大本营,前面是郭师道的官邸,后面是住所,這一带的房子就沒什么臭味。 马斯乌德待手下搜查過沒发现异状便住了进去,对众兵将說:“轮值的人守好城门,其他人好好睡一觉,等侦骑一回来,明天就追唐寇去!” 时方二更,马斯乌德睡不着觉,占了郭师道的府邸后,又搜出了几十坛好酒,验明无毒之后,马斯乌德便拥美人,饮美酒,连夜作乐,一個女奴偶尔从大床夹板上抠出几個东西来,交给马斯乌德:“主人,你看這是什么。” 马斯乌德见那玩意儿外头是蜡层,裡面却包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拿近闻一闻,有些吃惊:“這些唐寇,躲在這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還藏有天魔香!” “天魔香?那是什么东西?” 马斯乌德『淫』笑道:“這可是好东西,贵得紧,听說是阿卜杜勒·阿齐木鼓捣出来的,只怛罗斯俱兰城那边有卖,其它地方都是转手,不過现在我可不能吸,宝贝儿,今天便宜了你,给你试试。” 說着就要点燃了熏她,外头急马来报:“迪赫坎!我們追往西北的人在路上遇到伏击,死了几十個人,剩下的人逃回来了。” 马斯乌德喃喃咒骂:“沒用的东西!”又說:“不過這样看来逃往西北的是真主力了,哼,這些唐寇果然设伏扼追,可惜老子不上当,死几十個人,伤不了本大爷的筋骨。” 部将问:“那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再派一百骑追上去!不用跟得太紧,别跟丢了就好。” 他估计,“唐寇”伏击過一次后就会尽力逃跑了,這是兵家常情。 部属领命而去,马斯乌德又跟两個女奴胡天胡帝,那“天魔香”是一种用罂粟制成的『迷』幻『药』,点燃成香,吸纳之后使人产生幻觉飘飘欲仙,只是量少价贵,自天山以至于地中海,也只有草原王公、阿拉伯贵族才享用得到。 一個女奴吸了之后整個人熏熏然的,偎依了上来对马斯乌德說:“主人,你也吸一点儿吧。好好玩。” 但马斯乌德虽然饮了酒,却還是有些定力,将她推开:“走开,别处去!”虽然现在对付的只是一伙强盗,但喝点酒无所谓,吸食天魔香就不行了。 那女奴身子摇摇晃晃,既似喝醉又似癫狂,忽然拿了火把烧起东西来,幸好郭师道的這间屋子,多是砖块、石头垒成,墙也是土墙,不容易起火,马斯乌德叫道:“把她赶出去!要烧去别处烧!”吸了天魔香之后玩火乃是正常之事,马斯乌德见得多了,也沒责怪那女奴。 那拜占庭太监就将那波斯女奴赶了出去,這时有下属来报:“迪赫坎!我們派往西北的轻骑又损折了大半,剩下的被赶回来了。” 马斯乌德警惕了些许:“又是伏击?” “不是伏击,是正面冲击,如今是反冲過来了。” 马斯乌德這时有了三分醉意,放声大笑:“我還以为這些唐寇的首领懂得打仗,原来也是半懂不懂——他伏击了我們的追兵之后,就该再布疑兵,然后分路逃走——那样也许還有机会逃得掉,现在居然跑回来,那不是送死嗎?” 又過了一会,下属回来急报:“唐寇有数百骑兵,已经冲了回来,眼下已『逼』到城北,就在城外了。” 卡拉锡叫道:“迪赫坎,小心唐寇是要反守为攻!” 马斯乌德一听嗤之以鼻:“反守为攻?之前他们有城作盾,還被我們打得连還手之力都沒有,现在城池在我們手裡呢,他们怎么反守为攻!那是找死!来来来!”叫剩下那女奴:“帮我穿衣服,等我去收拾那群蠢得要死的唐寇。” 衣服還沒穿好,忽然瞥见窗外一片火光冲天而起,愕然道:“怎么回事?那什么光亮?” 便见那拜占庭太监:“不好了!阿提亚,她……她在外面『乱』放火,如今把半座城都给烧着了!” 马斯乌德大怒:“胡說什么!她就一個火把,這么一会,一间屋子也点不燃,怎么烧得了半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