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昭山夜宴之二 作者:未知 第五十六章 昭山夜宴之二 “土伦汗究竟是谁!”张迈厉声喝道。 被他這一声厉喝,宴席上都已经停了手,却還有七八個不知是醉了還是怎么的,竟然還在那裡厮扭。 “土伦汗……是阿尔斯兰大汗的弟弟……”合舍裡在旁边低声說了一句,脸『色』已经变得有些苍白。 张迈嘴角斜斜挂着一丝冷笑:“尔等不是已经决心归附我大唐了么?” 那黄头乌护的族长神『色』僵硬,却還是企图掩饰,說:“刚才小酋只是失口,『乱』說了,『乱』說了。” 郭洛冷冷道:“失口?那么你们几千人环绕這昭山行宫,围作一圈,堵住了我們的出路,也是无意的了?” 张迈說话要通過翻译,這些胡人還有反应的時間,但郭洛這两句话脱口而出,宴席间的胡人個個变『色』,郭洛怒道:“你们归附是假,畏唐威德是假,其实是要将我們围困起来,一網打尽,对不对!” 合舍裡的脸『色』全白了,竟无一丝血『色』!心想:“难道真是這样?”這对北沼黑头乌护来說乃是個大大的坏消息,但想想這两日的形势,看看众人的表情,却分明是如此! 张迈指着那黄头乌护的族长,道:“你现在给我交待实话,若說实话,我仍然放你们下山,回头咱们明刀明枪,再决生死,若是你不肯說实话,那你就留在我营中,若沒有回纥人来,我给你斟酒赔罪,若有回纥人来,我就杀了你祭旗!” 那黄头乌护的族长被『逼』不過,心想不說非死不可,說了却還有一线生机,只好咬牙道:“好,我就跟你說了,不错!回纥土伦汗是派了人来,召集诸部围攻昭山,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還是快快投降吧,到了土伦汗帐前,我還可以给你们求情。” 合舍裡指着黄头乌护的族长骂道:“你,你……咱们也算远亲同族,你怎么能這么坑我黑头乌护!” 张迈猛地哈哈大笑:“投降?求情?”指着西南方:“你们看看那是什么!” 诸胡一回头,但见远处火光窜起,营寨上方一片殷红,吓得個個大惊失『色』,张迈笑道:“本特使早已窥破你们的『奸』谋,今晚故意设宴招待,把你们的心安住,其实早已调遣精锐,袭尔等营寨之后。” 這时远处不但火光闪耀,而且杀声也隐隐传来,诸胡长老、后生无不大惧,合舍裡则是敬畏交加。 郭洛手一挥,唐仁孝已将前山大门关山,狼牙营将士奔出,各持兵刃,架在众人颈项上。那黄头乌护族长叫道:“你說放我們下山,再决雌雄的!” 张迈笑道:“放是放,可沒說现在放啊。” 郭洛将他们押解下去后,合舍裡慌忙過来道:“特使,我們与他们不同,我北沼黑头乌护绝无二心!” 张迈道:“老族长放心,谁是忠的,谁是『奸』的,我心裡清楚得很,你可下山安抚部众,替我們守好這前山山门,便算一功。” 合舍裡见他沒有怀疑自己的意思,這才放了点心,匆匆下山,路上一时想:“這下可坏了,事情都闹开了,以后要想在這裡平平安安游牧,也不能了。”一时想:“這些突骑施、葛逻禄等真是可恶,分明人人都是帮着回纥人打汉人,独独瞒着我黑头乌护一家。”一时又想:“万一唐人战败,那我們可怎么办?”想想如今和唐军已经是一根绳子上的蚱蜢,也只能盼着唐军今晚能够大获全胜了。 那边张迈与郭洛、郭师庸到石台上眺望,眼见诸胡营寨火光点点,犹如一條火龙不断地吞噬,突骑施、葛逻禄、黄头乌护都是『乱』成一团,然而冲杀了一阵之后,胡营的『乱』势似乎却渐渐止住了,那條火龙仍在其中不断冲突,却沒法将這种混『乱』继续扩大。 张迈和郭洛、郭师庸都轮流拿着望远镜观看,心裡暗暗焦急。 此时唐军精锐尽出,留在山上的只有狼牙营這些新兵,连比较精干的近卫火也派去组织人手处理黄头乌护族长等事,慕容旸一火被临时调来卫护左右,小石头马小春等对望远镜出奇,小石头還不大懂规矩,随口问:“特使,這是什么?” 马小春“嘘”了一声,慕容旸也以眼神制止他說话。 郭师庸哼道:“怎么样,我說我們兵力不足吧。以两营将士的疲弱之势,『乱』敌有余,但要将這数千人击溃是远远不足的!要是给诸胡稳住了阵脚,那我們的局面就要大坏了!” 张迈心裡烦躁,想道:“要是杨易他们败了,回纥再驱遣诸部围攻昭山,我們這边如何抵挡?若是趁着胜利,或者能够让北沼黑头乌护臣服我們,但我們要是败了,黑头乌护的态度可就难說了。豹韬、鹰扬若有失,后方骁骑、飞熊也势难独存!那么這一次的冒险就会导致整個大局全线崩盘,难道,我這次的决断真的错了么?” 他心裡隐隐产生了动摇,再听到郭师庸的话忍不住犯恶,只是形势如此,不好发作。 小石头在旁边看着,忽然『插』嘴說:“老将军,现在情况不大好嗎?那你该想办法帮帮张特使啊,怎么還說這种泄气话?” 慕容旸一听慌忙斥责:“住口,這裡有你說话的地方?” 郭师庸也冷笑起来:“我郭师庸纵横数十年,還要你一個『乳』臭未干的新兵来教我怎么做人?”拂袖而去。 小石头甚是尴尬,低下了头,张迈看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轻叹一声,心想:“现在竟然要這样一個孩子来替我說话。”慕容旸看小石头說错了话,把他赶去喂马了。 那边郭师庸拂袖走后,一路冷笑,要回自己营帐裡睡觉,走着走着,沿途见狼牙营的将兵各自低头私语,见到自己才赶紧住口,但眉宇间的忧虑不言自明——其实他们未曾到空旷处远望,并不晓得山下的战局,然而正因为不知道,所以疑虑担忧。 郭师庸一路走着,本来他憋着一肚子的火,看到夜袭部队作战陷入胶着,心裡反而有些许快感,因为他的判断对了,而张迈的判断错了,自己是以多年的经验压了张迈這些轻狂的年轻人一头!可是一路上冷风一吹,心裡渐渐冷静下来,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却哪裡躺得下去、睡得着觉?心想:“若是定邦、阿易他们败了,昭山便无法独存,最多挨到天明,我也得死。” 他自然可以趁着战事未定,自己骑马从沼泽脱身,以他的一身本事以及对這一带地形的精通,要独身走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他郭师庸岂能做這等事情?杨易常常认他的谨慎为胆小,但郭师庸心裡却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個怯懦的人,他自有他的坚持,他自有他的执着! “我這么多的顾虑,为的难道是我自己嗎?哼,這些后生,又哪裡知道我的苦心?” 他和张迈是主张不同产生了矛盾,但要是杨定邦等真的打了败仗…… 郭师庸向南方遥望着,忽然按紧了横刀刀柄,他知道,如果杨定邦等真的打败了,這把横刀在杀敌历尽之后,只怕就会抹向自己的脖子。 這是一個武者无奈的归宿,也是大唐边疆将领应有的骄傲。 忽听一個少年嘟哝的声音经過,那是被发派去喂马的小石头,郭师庸认出了他,不知为何脑子裡忽然闪過這個沒大沒小的少年方才的那句话来:“老将军,现在情况不大好嗎?那你该想办法帮帮张特使啊,怎么還說這种话?” 少年并未停留,走远了去做他的事情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郭师庸忽然脸上一热,心道:“我不满张特使犯险冒进,但我自己呢?刚才的言语行为岂非也在意气用事?唉,张特使虽然說话行事呛得人难受,但他也不是谋私,我几十岁的人了,怎么還去跟年轻人计较,沒有一点相忍为国的胸襟?”心裡生出了一点回去向张迈道歉的心,却有些拉不下這张老脸。 远处杀伐之声猛地又高了一下,跟着又低沉下来,就像忽然间掀起了一個大浪跟着又平伏,郭师庸心裡一惊:“不好,也不知道战局如何了!唉,都什么时候了,我還计较自己的這张老脸,刚才那個孩子,真是沒說错我!” 匆匆赶到石台,见郭洛满脸忧虑,张迈手拿着望远镜张望不止,郭师庸问:“怎么样了?” 郭洛道:“只怕不妙。看不清楚,但杨易他们怕是冲不动了。沒有受到冲击的突骑施、葛逻禄两营已经派出人马前去增援了。” 郭师庸叫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也赶紧去增援!” “這……”郭洛道:“山上的狼牙营也只有三百人,還都是未经训练的新兵,山下的北沼黑头乌护则是狐疑之众,都是打不得仗的。” “谁說打不得仗!”郭师庸须扬发竖,沉声道:“韩信井陉一战,是怎么打的?新兵未经训练,黑头乌护虽然狐疑,但只要带着他们陷入不战即死之地,便能叫他们拼命,一夫拼命,十夫难当!何况是一营一部之众!” 张迈啊了一声,叫道:“对!庸叔說的对,咱们训练不足,但咱们可以拼命!” 郭师庸道:“特使,你和阿洛這就尽起狼牙营下山,我先走一步,去征调北沼黑头乌护动身,咱们在山下回合!” 张迈郭洛本来因夜袭未能取得大功陷入了低『迷』,這时反而是被郭师庸鼓动了起来,正要行动,张迈忽道:“对了庸叔,我日间算计了你,你不怨我了么?” 郭师庸叫道:“都什么时候了,還說這些!待破敌之后,咱们再算账吧!” 张迈哈哈大笑:“对!等破敌之后,我再来向庸叔负荆請罪!” 一老一少,相对一笑,对拱分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