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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六章 东京政变之一

作者:未知
一封密信送到了龟兹。 王溥不在他身边如今数百学子都进入各個学院学习,他们并非怀着一种崇敬、而是怀着一种不忿去学习的。 前些时候,张迈对诸胡贤哲的推崇让他们心中极其难受!尽管龟兹学院丛林的许多见闻拓展了他们的视野,但在众学子内心深处,诸胡的杂学,又岂能与我华夏精微广博的大学问相提并论? 虽然龟兹的学院丛林中也有一些华夏的先哲,但老子、墨子、玄奘,在儒生们眼中看来也都只是杂学旁宗,不是正途,岐黄只是传說,葛洪更是上不得台面!堂堂儒家的先圣先贤,在這裡竟然全无地位!但张迈的威望让他们不敢将心中的不满表现出来。再說,具体到各种实际学问上,当前的儒门确实都出了問題。格物、化学也就算了,六艺范畴内的学问也被人家比下去,那就真的是无法自辩了。 王溥和一些学子领袖已经碰過不知道多少次头了,觉得這次的事件非同小可,以张迈如今对龟兹学院丛林的推崇、以及他所颁布的《实学》纲要来看,竟有可能要将龟兹丛林的這套体系作为学问的“正统”来推广!更可怕的是张迈不仅仅是自己推崇,而且還将這些观念灌输给皇子和公主!這就是要在下一代中也培养這种意识啊!這可就不是一家一姓的江山改易,而是关乎千秋万代的学统正宗了! 因此王溥等人都深为警惕,觉得必须予以反击,他们一边写信,向中原的士林传达這边发生的大事,一边自己设法,定要将张迈的這种倾向扭转過来至于办法。王溥等人商议過后觉得,既然张迈觉得這些实学有用,那很简单,只要把這些学问都搞清楚,然后超越他们、将之击败就可以了。 所以二百学子便都打了鸡血一般自发地动员起来,分散到各院钻研起各個方向的学问。 不得不說。在這個时代,华夏的知识分子无论智商、素养還是知识储备,绝对称得上世界第一,哪怕這时是在五代乱世仍是如此。域外的学问沒听說過也就罢了,一旦听說再加钻研,超越原有国家的宗师大哲那是毫无悬念。当初玄奘西行,到印度号称取经,其实他到印度巡游一圈、转益多师之后,就发现整個印度根本就沒有他的对手了。以至于他在印度立“斩首辩经大会”,竟然无人敢上去挑战! 這次来的数百学子,裡头未必就有能与玄奘比肩的天才,但智商与综合素质都相当高,关西的学子也就罢了,山东、河北、河南,那可是读书种子频出的地方。加上其中大部分人在中原时其实已经接触了实学的纲要,這时心态一转变。心力放了进去,进度便大不一样。 华夏的科技自古发达。所缺憾者,一是少了系统性的科学体系,二是自汉以后就一直有一种对工具学科的蔑视倾向而且愈演愈烈,系统性的科学体系最难处在于创建這是上千年积累的结果而不是一两個天才就能开创的,但若本有体系,以這些学子的底子学习起来便很容易。如今二百士子受了刺激,一投入进去钻研各科学问,龟兹的各科的老师们登时倍感压力。 阿基米德留下的原理不過区区十数條精华,张迈总结的格物定律虽然玄妙也不算太過复杂,希腊人的辩证未见得能超越战国诸子。印度人的逻辑在玄奘之后对华夏士子来說也并非完全陌生,因此各各有人钻研且很快就有了心得,只有神学院的学问尤其是一神教的教义,学子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因此无人肯真心学习,就算有人钻研,所想的也只是如何去“破”。 学子们在做的事情张迈假装不知,自与薛复商议军国大事,他拿出那封密信,說道:“燕京和辽阳府,都有人蠢蠢欲动了。” 龟兹与东方相隔万裡,张迈得到的消息并不即时,這时他還不知道杨定国病倒,也還不知道辽阳府最近的情况。 薛复道:“当初落到我們手裡的辽人中,只有韩德枢元帅下了点功夫安钉子,至于其他人,比如萧缅思,比如萧翰,比如李胡,都是沒安钉子就放他们回去。元帅這样做,可是料定這些人回去自己就会闹点乱子出来么?” 张迈道:“我又不是神仙,哪裡能想那么远,只是這些人放回去了也无法对我們造成威胁,何况他们的政见各自不同,回国了也只能添乱,现在看来情况却比预想中更乐观。” 他顿了顿又问:“郭洛到哪裡了?” 薛复道:“已到疏勒。” 张迈道:“很好。” 薛复出去后,张迈敲着桌子,喃喃道:“阿洛沒有推托就来了,可见他对我沒有变心,那河中那边至少就還能稳一代人那就够了。” 辽阳府那边对燕京发生的事情,知道的比张迈還快。 唐、辽两国虽然处于敌对状态,但张迈从来就沒打算对辽东进行经济封锁,而辽国的榆关在的汉化派的控制下,也默许了民间走私队伍的存在。唐辽之间,大宗货物主要通過海运,但海运有季节性,月月不断的走私则是通過滦州与榆关之间被双方默许的民间走私来进行同样,唐辽两国的谍报往来也是如此。 从燕京到滦州不過数县之地,越過榆关马上有快马接力将消息传到辽阳府,杨定国病倒的消息太重大,不几日就闹得天下皆知,不到十日的功夫,就连辽阳府也都知道如今如今唐国大代言一职缺位,燕京重臣皆意图角逐了。 韩延徽父子闻讯诧异,契丹们则额手称庆,眼看张迈一西巡,燕京的乱子就一出接着一出唐国越乱他们就越高兴,尤其是述律平。原本有些担心的事情,现在看来是时候做了。 這日,课裡传来消息,他在榆关、辽南已经基本完成了对那裡兵马的掌控由于南派将领的退让,事情进行得颇为顺利。 述律平知道之后,便再次召开大会。說道:“如今南北两军都已经整 合完毕,而唐国又正内乱,哀家想统合部队,誓师伐唐!” “伐唐”的事情只是在朝堂上說過,虽然也有小道消息流播到了民间的,但尚未正式公布,群臣谁都明白述律平這次只是借机要统合三派,這时听了這话,互相对视了一眼。心想莫非太后真想假戏真做? 耶律屋质上前說:“唐国虽乱,其乱不出幽州。唐骑大军未曾有损。杨易虽废,余威尚在,军中将领也多有敢战之人。伐唐一事,必须从长计议。” 述律平道:“汉人有一句话,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今兀欲在漠北等着我們這边的消息,我們再不动手,一旦那边消息走漏。契丹在漠北最后的人马就会被铲平。所以事不宜迟。” 萧缅思上前道:“就算真要伐唐,也要先议定一個伐唐的大将军人选。课裡、撒割两位详稳。虽然位高权重,但似乎威望上還不足以担此重任。” 他话声一落,拽剌铎括就叫道:“那還用說,他们当然不行!” 耶律屋质也道:“正是,這两位可为副帅,可为留后。伐唐的大将军,应该另外推举威望高重、身份显贵之人担任。” 任谁一听,就知道耶律屋质暗指的是耶律朔古。 拽剌解裡应道:“正是,正是!应该如此!”說着对述律平一拜:“太后!末将以为,由东北兵马大元帅担任這個大将军。最是合适。” 尽管他会說出這话在众人意料之中,但朝会之上,還是有一小半人都哦哦起来, 萧缅思道:“察割如今虽然高居东北兵马大元帅,但他是天策的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更何况是担任伐唐的大将军!” 拽剌兄弟闻言登时大怒,這殿上诸将,谁沒吃過天策唐骑的亏?当面說這话,揭的就不只是耶律察割一人的伤疤,而是所有人的伤疤!拽剌铎括一步跑過来就叉住他的衣领喝道:“你說什么!” 耶律屋质也觉得萧缅思這话說的不合时宜,却還是喝道:“铎括,住手!” 拽剌解裡瞥见述律平神色不悦,慌忙過去拉开了兄弟,一边冷笑道:“我們固然是败军之将,但总好過不明不白被放回来的俘虏。” 這话一出,萧缅思登时脸色通红。 耶律屋质道:“各位稍安勿躁,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时的成败不足为论,汉高祖面对项羽不也是屡战屡败?但最后垓下一战成功了,一样平定了天下。” 這话讨好了殿上所有人,不管南派北派還是调和派听了都心裡舒服。不只是耶律察割,就算是耶律朔古,又哪裡曾在唐军铁蹄下讨到過什么好处?既然都是失败者,那就大哥不說二哥了。 “不過……”耶律屋质又說:“察割虽然勇猛善哉,但东北兵马大元帅一职,适合留镇国中,而不合适征战伐唐。” 韩延徽十分机敏,一听就唱双簧一般问道:“那以枢密之见,谁又适合?” 耶律屋质道:“既然是响应漠北,必然兵分主副两路,一路攻燕京,取得围魏救赵的战略效果,一路攻击漠北,响应漠北那边起兵,所以伐唐大元帅,以西北兵马大元帅一职担任最为妥当。” 朝上群臣一听,心中都想原来你们打的是這主意。 自述律平统合南北、削其兵力,耶律屋质和韩延徽等几次商议,都觉得在這大义名分下与其抗拒,不如顺从,但顺从之余却還要争取,而他们争取的目标就是融入调和派,既然述律平要建立新军,那建就建吧,但這支新军总得有個统帅吧,到时候将這個统帅争下来就行了。 在他们看来,耶律察割素来跋扈,又是耶律安端之子,是耶律德光的堂弟,有篡权夺位的潜力和危险阿保机還沒死耶律安端就這么干了!相比起来。耶律朔古就算执掌军权,篡位的可能性却很小,南派与调和派的关系又一直比北派好,政治观点也比较接近,所以耶律屋质和韩延徽都相信在察割与朔古之间,述律平一定会倾向于后者。 拽剌解裡嘿嘿一笑說:“敌辇說兵分两路。我也很赞同,既然如此,就由朔古详稳统领偏师,呼应漠北,察割详稳统领大军,直袭燕京吧。” 萧缅思怒道:“那怎么行!” 拽剌解裡道:“怎么不行!朔古详稳不是西北兵马大将军嗎?就该让他去打西北啊。” 萧缅思道:“朔古详稳久镇南方,对燕京的道路军情更加熟悉,攻打燕京,应该让朔古详稳前去。” 拽剌解裡道:“那這样的话是让察割详稳去打漠北?那打下来了漠北。他岂不变成了西北兵马大元帅?那我們大辽的官职不都全乱套了?” 萧缅思道:“东北西北,不過一個官衔罢了。不是說察割是东北兵马大元帅,就不能领兵去西北。” 拽剌解裡道:“如果照你這么說,那刚才敌辇說响应漠北起兵,就该派西北兵马大元帅去,岂不是如同放屁?” 他虽是粗人,却和拽剌铎括不一样,乃是粗中有细。這话說出来,萧缅思一时竟为之语塞! 耶律铎括哈哈笑道:“对啊对啊。就是放屁!” 南派臣将大怒,马上出口反讥,北派也不甘示弱,扯开喉咙骂了起来,南派在辽阳府势力较大,人数较多。但北派的将领更加粗豪,嗓门更大,双方一吵,整個大辽朝会立马就变得比市集更加热闹。 述律平脸色黑了下来,喝道:“够了!都给我闭嘴!” 地皇后的威势。果然不是大辽国内任何人敢违抗的,朝廷之上立刻静了下来, 耶律屋质看了众人一眼,再看看述律平的神色,上前一步說:“兵马统帅一职,本该由天子决定,如今天子病重,太子监国,就請太后独断吧。” 韩延徽也道:“正是,老臣也請太后独断。” 萧缅思等也上前道:“臣等也請太后独断。” 他们南派群臣全都认定了太后不可能将兵权交给耶律察割耶律朔古沒有皇室根基,再怎么弄也只能拥护耶律阿保机派下的子孙,耶律察割可不同,一旦掌权,辽国的江山說不定就移到耶律安端派下了。 不料這时耶律察割也上前說:“察割也觉得,這事应该交由太后决定!” 拽剌解裡等北派将领齐声道:“只要是太后的决定,我等都服气。” 耶律屋质等眼看察割居然也拥护,奇怪之余不免暗中担心。 述律平沉吟片刻,這才說道:“伐唐的人选,的确不能轻忽,哀家以为,不是身份尊贵,又得信任,就当不得這個大任。” 耶律屋质和韩延徽心裡都想:“身份尊贵,朔古与察割都是,但要說信任,肯定不是察割。”便一起道:“太后所言极是。” 述律平点了点头,道:“哀家已经有了决定。李胡,你出来吧。” 在朝臣的无不错愕中,耶律李胡大踏步走了出来,经過耶律屋质时藐了他一眼,又和耶律察割交换了個眼神,跟着向述律平行了一礼。 耶律李胡自漠北一战之后人就失踪了,至今未在人前露脸,此时忽然出现,殿上群臣无不惶然。 述律平道:“伐唐的大事,交给朔古還是察割,我看都不合适,還是让李胡来做這個统帅最好。” 殿上登时大哗,连耶律朔古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叫道:“太后!” 述律平已经道:“皇帝還能理事的时候,就已经封了李胡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现在皇帝病了,這总掌天下兵马的大权,由李胡来担最好。哀家這就下旨,由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李胡,掌管我大辽所有军队,诸将将帅都得听其命令节制,违者斩!” 殿上本来的喧哗声,忽然变成了一片沉默,“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封号的确是耶律德光封的,但那只是一個虚衔,耶律德光早知道述律平最偏袒這個小儿子,不得不拿這個虚衔来安抚母亲,可這时述律平再将這個封号提出来,那就不是虚衔,而是要将之“变现”为实际权力了! 耶律屋质和韩延徽面面相觑,一时都說不出话来,他们万万料不到会出這样的变故,刚才都把话說满了,這时如何改口? 耶律朔古叫道:“太后……這!……” 察割却已经率领北派诸将拜了下去,口呼万岁,又道:“我等愿奉太后懿旨,我等愿奉天下兵马大元帅将令!” 耶律李胡大喜,亲手扶起了耶律察割。 眼看两人如此默契,耶律屋质和韩延徽自此方才恍然大悟,這段時間对北派的种种“反常”总算找到了答案! 耶律朔古叫道:“太后,不可如此!” 述律平脸色一寒,耶律李胡横了他一眼說:“朔古你大胆!母后刚才已经說了,违令者斩!你想做我第一個刀下鬼祭旗嗎?” 耶律朔古心头一凛,知道耶律李胡素来残暴,他說要杀人說不定還真敢杀! 述律平忍住怒气,以平和的语调說道:“朔古,由李胡来做天下兵马大元帅,你和察割做他的左膀右臂,這是最好的安排了,你若连這都反对,难道說這天下兵马大元帅,就只能由你耶律朔古来做嗎?” 地皇后威严厚重,這话也說的理直气壮,耶律朔古也不敢正面对抗。 眼看耶律朔古都被压制住了,却還是有一個人忍不住跳了出来,叫道:“谁都做得這天下兵马大元帅,但李胡不行!” 今天的精神還沒有完全恢复。明天会再补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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