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請君入甕
五號監舍,燈火昏黃,睡夢中的“鴨掌”被尿憋醒,他剛想翻身起牀,卻聽到了一陣陣“悉悉索索”的聲響,連忙屏住了呼吸,豎起了耳朵。由於只有隱約的竊竊私語,什麼也聽不清楚,他又微微將雙眼眯成一條縫,悄悄地察看起來。
他看到廖百夏、區良駒還有幾名戰俘正集中在區良駒的牀鋪上,用墊在牀板上的草褥結繩,他們的手法嫺熟,所以結繩的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就已經形成了好長一截。
廖百夏突然停了下來,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站起身拿起草繩折成一小捆,塞到了區良駒靠牆的枕頭邊,再用稻草蓋了起來,然後對區良駒他們說道:“繩子的長度不夠,大家分頭去結,除夕那天再連在一起!”
衆人輕聲答允,隨即散去,廖百夏重新坐到了區良駒的牀沿,繼續交頭接耳地交談。“鴨掌”的尿意更急,膀胱像是要裂開一樣,但他擔心自己一起牀,就會引起廖百夏和區良駒的警覺,再也探聽不到任何消息,只好暗自倒吸了一口氣,把雙腿又夾緊了些。
區良駒的臉稍稍對着“鴨掌”,能夠看到他“鴨掌”的所有動作。他突然朝“鴨掌”方向努了努嘴,對廖百夏說道:“帶不帶他走?”
廖百夏回頭看了一眼,說道:“那是個老實孩子,我們生死未卜,就不要連累他了,讓他在這裏過年吧,也許鬼子會放了他。”
聽到廖百夏和區良駒在說自己,“鴨掌”的心情高度緊張,生怕漏聽了一個細節,可是那該死的尿卻再也憋不住了,已經令他的肚子發硬發脹,他一咬牙,索性放鬆膀胱,悄悄地一點點往外排尿,他的眉頭也逐漸舒展。
“他孃的!哪來的尿騷味?”一名戰俘忽地坐了起來,使勁地嗅了嗅鼻子。
“鴨掌”被這一聲嚇,剩餘的尿再也控制不住,一股腦地流了出來,一陣無比的暢快過後,便是溼漉漉的不適,他假裝又翻了身,繼續細微地打着鼾。
另一名戰俘也被驚醒,坐起來睜開眼茫然地看了看,也嗅了嗅鼻子,隨後再次倒頭就睡,輕聲嘟囔道:“真他孃的會裝,賊喊捉賊,有意思不?”
廖百夏和區良駒對望了一眼,不禁相視而笑。
第二天上午,野澤雄二親自帶隊巡查監舍,衆人照例站立兩排靜候。幾名日本兵像往常一樣在監舍裏走了一圈、隨便翻了翻之後,便又重新聚攏在野澤雄二身邊,等待他的發話。
野澤雄二的目光冷冷地掃視了一圈,徑直向一個牀鋪走過去,戰俘們頓時心情緊張起來,因爲那張牀上有一根結好的繩索,混雜在墊牀的稻草之中,雖說很難被發現,但卻未必能躲過野澤雄二的眼睛。
野澤雄二抓起牀上的棉被一抖,一根小木條“撲”地一聲掉在地上,他沒有理會那根木條,而是快速掃了一眼牀鋪,臉色微微一變。
但緊接着,野澤雄二就恢復了常態,他轉過身來,若無其事地彎腰拾起木條,看了看,隨手塞給了身邊的山田,淡淡地說了句:“此類尖銳物,均爲禁品,均需及時處置!”
“大家不要拘束。”見戰俘們略有些緊張,野澤雄二微笑着說道,“皇軍的日常巡查,也是爲了消除隱患,避免不必要的誤會和受傷,如果只是無心之舉,主動說明與改正,皇軍不予處罰!”
野澤雄二再次環顧四周,威嚴地說道:“還有沒有主動向皇軍說明的?”
監舍內鴉雀無聲,一些戰俘心中暗罵:“他孃的,把老子當三歲孩子吶,傻子纔會向鬼子坦白!”野澤雄二點了點頭,他走到廖百夏面前,點頭致意,廖百夏抱以微笑還禮。
隨後野澤雄二又走到區良駒面前,掀開他的牀鋪,傾刻間,衆人的心又差點從口中跳了出來,但令人慶幸的是,野澤雄二隻是在牀尾草草地看了一眼,隨即轉身一揮手,便準備帶隊離開。
衆人懸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突然,“鴨掌”拿着兩個泥人追到門口,點頭哈腰地說道:“太……太……太君,最近我身體有些不適,想喫點甜食,這兩個泥人能否再換些糖塊?”
野澤雄二略帶厭惡地看了“鴨掌”一眼,沒有說話,而是“啪”地一掌將泥人打落在地,繼續大步往前走。
“鴨掌”呆立原地,隨後慌忙撲到地上,抓起那兩隻泥人,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使勁將它們捏成一團,揣到了自己懷裏,然後繼續呆望着野澤雄二離去的方向。
山田上前不耐煩地用手拽住“鴨掌”,狠狠地往後一帶,將他拉到在地,隨後看也不看一眼,帶着拖後的兩名日本兵揚長而去。
日本人走後,區良駒的一名隨從走到“鴨掌”面前,踢了他一腳:“你小子是不是腦袋被驢踢了?多嘴多舌,小心老子撕爛你的嘴!”
廖百夏連忙上前制止,並把“鴨掌”從地上拉了起來,和藹地說道:“鬼子太狡猾,言多必失,不要與他們再交談了,也不必去討好他們。”
“鴨掌”露出怯怯而又委屈的模樣,連連點頭,說道:“下次再也不敢了……”
區良駒把廖百夏拉到一邊,悄悄地問道:“咱們還指望着那內奸把消息傳出去,鬼子怎麼就不收泥人了?”
廖百夏笑了笑,說道:“野澤雄二已經發現了繩子,所以不必再聽消息了。”
區良駒有些不解:“他即使知道繩子的作用,又怎麼知道我們行動的時間?”
廖百夏嘆了一口氣,說道:“以野澤雄二的奸詐與自負,自然知道什麼時機最恰當,他公然放棄那個內奸,其實也是在向我們示威。”
區良駒臉色凝重,微微點頭,說道:“看來,這真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暗戰,野澤雄二志在必得,不徹底擊敗我們絕不罷休,我們還需更加謹慎!”
野澤雄二回到辦公室,十分亢奮,他得意地對山田說道:“山田君,一場好戲就要開演了!只可惜,沒有觀衆來與我們共享快樂!”
山田依舊有如雲裏霧裏,立正鞠躬道:“中佐運籌帷幄,山田信心百倍,只是,恕我愚昧,我卻什麼也看不出來。”
野澤雄二哈哈大笑,爾後問道:“那麼,你就一點疑問沒有嗎?”
山田略一思索,小心翼翼地問道:“中國人不會坐以待斃,他們一定會有所行動,那個線人……似乎朝我們使了個眼色,隨後又主動上交泥人,想必有要事相告,但中佐似乎不以爲意。”
野澤雄二點頭讚許道:“山田君觀察仔細,大有長進!只不過,我無需此人的任何提示,便已對他們的計劃方案瞭如指掌!”
山田吃了一驚,作大惑不解狀。
野澤雄二繼續說道:“這個地方,只有後山懸崖沒有安排看守,除了地勢險要,下方水流無比湍急,落入水中也絕無活路,然而,那條河一旦結冰,便勉強可以在河面上行走!我在掀開被子的時候,已經發現他們搓好了繩索,置於草墊之下,其作用只有一個!那就是順着繩索沿崖而下,再跨過河流,隱入對面山林!其實,我早就算到他們有這一手,今天,只是去驗證一番,順便,也試探一下他們的反應!”
“中佐英明!是了,再翻過幾座山,就是一片沼澤,那裏人跡罕至,皇軍不可能追擊,這樣,便可以逃脫了。”山田作頓悟狀,隨即又問道,“那麼,他們會在什麼時間行動?”
野澤雄二面露得意之色:“這幾日,河面已經結冰,他們可能隨時會行動!”
山田警覺道:“我馬上再去佈置,嚴加防範!”
野澤雄二搖了搖頭,露出一副深不可測的模樣,穩穩地說道:“那倒不必!中國有句成語,叫作‘請君入甕’,他們最可能行動的時間,我已經有了斷定,現在,我會繼續推他們一把,給他們留足機會自投羅網!”
山田更加有些摸不着頭腦,不知道野澤雄二下步到底有什麼打算,但看到野澤雄二胸有成足的模樣,顧不上許多,便開始吹捧起來:“中佐神機妙算、用兵如神,我再學三十年,也不能領悟皮毛!我將緊隨中佐,聽從調譴!”
野澤雄二哈哈大笑,從桌上拿起一隻飛機模型,一邊比劃着滑翔,一邊興奮地說道:“中國有部兵法,記載了三十六計,我以爲那些中國軍人熟諳此道,必可成爲對手,沒想到他們卻如此不堪,屢屢被我輕易破解!那部驚世駭俗的兵法,真是被中國人糟蹋了!”
野澤雄二放下模型,轉身從牆上取下那柄軍刀,“刷”地一下抽出刀身,只見寒光閃爍,映照在他那原本還算英俊的臉上,顯得特別扭曲。
“山田君,岡本大佐交辦的白紙計劃,可以作廢了。”野澤雄二不無得意地說道,隨後把刀插回刀鞘,扔到了辦公桌上。
“這……”山田大喫一驚,雖然他知道野澤雄二有些不可一世,但如此違抗軍令未免過於大膽。
野澤雄二冷哼一聲:“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木村俊樹再次來電,提醒我山中有八路的小股游擊隊出沒,所以,岡本大佐的毒氣法已經無法掩人耳目,稍有差池,反倒成爲帝國軍隊的一大污點,無法自圓其說。”
見山田一臉茫然,野澤雄二繼續點撥道:“如果我們是出於自衛或者出於管理需要,不得已才殺死了這裏的所有人,即便被人發覺,是不是到哪都裏都說得過去?就算是美國人,也會閉口無言!”
山田似乎有所開竅,點頭作略有所悟狀,野澤雄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可掬地說道:“山田君明白了?”
山田頭一低,一個立正,羞愧地答道:“中佐閣下,我,還是不明白!”
野澤雄二臉色鐵青,無奈地搖了搖頭,嚴厲地說道:“如果不用槍,你有沒有把握殺死這羣中國人?”
山田精神大振,下意識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脣,咬牙切齒地說道:“最好讓這羣中國人喫飽飯,不然,我覺得勝之不武!”
野澤雄二冷笑一聲:“你有把握赤手空拳打敗那個區良駒嗎?”
山田低頭不語。
野澤雄二繼續說道:“雖然這場遊戲我方必勝,我卻不會讓我的士兵去冒這個險!你讓你的部下先上好刺刀,聽令行事,如遇頑強抵抗,不必顧慮槍聲是否引人注意!”
山田再次立正,大聲說道:“哈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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