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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蔥
下午六點多收工,天已經黑了,迎着路燈光往上看,天空密實的陰雲給人一種壓迫感,似乎要下雨。攝影師要跟一個在廈門本地的朋友聚餐,不跟他們一塊,小唐就開那輛長安小貨卡帶他們三個人回去。阮秋季注意到祁白露殺青之前的造型就是仿照小唐本人做的,齊劉海,長長的水鑽耳墜,只不過祁白露的劉海是貼片假髮。
林悅微坐在副駕駛,阮秋季就跟祁白露坐在後排,祁白露猜阮秋季肯定是第一次坐這種車,因爲車子不過狠狠晃了一下,阮秋季下意識來抓他的手。祁白露看好戲一樣看他表情,結果阮秋季還挺冷靜,臉上紋絲不動,在黑暗中只是默默攥着他的手指,祁白露有些懷疑他特地來佔便宜。
前排沒有放歌,而是調到了地方電臺,兩個主持人東拉西扯,講了一堆不怎麼好笑的笑話,說話稍稍帶點口音,於是阮秋季想起了上次“我秋季”的事。車上基本都是小唐和林悅微在說話,討論等會兒喫什麼,他們兩個在後座不吭聲,林悅微就回頭問:“你們有什麼想喫的?”
祁白露回過神說都可以,阮秋季說我也都可以,林悅微埋怨道:“……跟沒說一樣!”小唐體貼地問他們有沒有什麼忌口,阮秋季說沒有,祁白露說沒有並搖頭。林悅微立刻覺得,怎麼不一會兒功夫,這倆人倒像是站在同一立場了,雙面膠都沒這樣的功效。
走了二十分鐘左右,車子停在附近一個菜市場,林悅微跟小唐負責買東西,因爲怕他們不會挑東西,只讓他們去買蔥和香菇,等會兒給她們提東西。現在菜市場人不算很多了,但一路走過去,還是挨挨擠擠的,攤位上都吊着燈泡,蔬菜果瓜都被照成鮮豔的綠。
對於阮秋季而言,這樣的體驗還挺新奇,祁白露看出他跟環境的格格不入,心想,他們的確沒有什麼共同之處。但是當他扭頭去挑香菇,看到攤主看他的目光時,忽然意識到,可他自己也早就變了。
鄭昆玉對他金絲雀一樣的飼養,這些年的奢華生活,美貌的特權,把他變成了跟阮秋季一樣的人。曾經他信誓旦旦告訴自己,他跟鄭昆玉、阮秋季永遠不在同一個世界,但如果他真的拋下明星光環做回普通人,又會甘心嗎。
祁白露怔了一下,拿着袋子低頭撿香菇,手裏的香菇像一個棕色的小陀螺,旋轉着形成漩渦將他捲進去,那個世界是一個到處流淌着牛奶與蜜的樂園,而現實的世界是“叮”的一聲,攤主提醒他的,十八塊零五毛。
他們往前走了一段距離,阮秋季替他拎着袋子,問道:“是新鮮的?”
祁白露隔了兩秒纔看他一眼,道:“是吧。”
阮秋季不知道祁白露內心的波動,兩個人沿着長長的攤位往下走,尋找賣蔥的地方,最後買了小小的一把蔥。他們穿過幾個攤位,祁白露忽然道:“我想起在書上看過的一個故事。”
阮秋季用眼神示意他自己在聽。
“從前有一個惡毒的農婦,生前做了很多壞事,死後只好下地獄。守護她的天使想要拯救她,想起了她曾經做過的一件善行,就去向上帝求情。因爲她曾經施捨給過路的乞丐一棵蔥,上帝就說……”
一個過路的人用他們中間擠過去,他們暫時分開,等人走過去了,祁白露繼續道:“上帝說,你拿那棵蔥去拉她上天堂,如果蔥斷了,她還要繼續留在火海。天使把那一棵蔥伸給農婦,她差點就要上來了,但是火海里的其他罪人拉住了她,想跟她一起上去。她用腳狠狠踹他們,說這棵蔥只是她一個人的,話剛說完——”
有人撞了一下祁白露的肩膀,祁白露暫時停頓了一下,其實阮秋季已經預見到了結局,放慢語氣道:“她又掉回火海了嗎?”
“是,那棵蔥斷了,天使哭着走了。”
阮秋季好一會兒沒說話,他當然不信上帝,也不信寓言,善與惡對他來說是一回事,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好人。祁白露接着道:“我一直記得這個故事,大多數人這輩子只施捨過一棵蔥,只願意分給人一點點善和愛,我也是。”
“你沒有那麼壞。”
祁白露跟他在無人處站定,眼睛看着對面的屠宰攤,道:“可能是吧,但在你說那些話的時候,我想過再捉弄你一次,因爲我不敢相信你,我怕你最後會戲弄我,嘲笑我,覺得我配不上你,我怕我們相互怨恨。就像當初我因爲對鄭昆玉的報復心跟你交往,你看到了,我也在折磨他,我不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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