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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久别

作者:月亮不在天上
林勋所在的监狱离市中心有一定的距离,林伊足足开了3小时才到达。

  到了门口,她又有些不敢进去,她从包底摸出一包烟,一根一根,一口一口地抽,這四下裡被她望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临尽今日探视点了,她才咬着牙进去了。

  有些事,总的解决。

  一如宋机曾告诉過她的:一码事归一码事。她总得与林勋算清一些债。

  脚底风风火火,踩着一地的碎梦。

  提交完见面申請,她跟着引导坐在见面室,望着面前的玻璃,和玻璃两面对挂着的电话。

  想象到林勋在裡面每日接受劳作时的模样,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难看的笑容。

  “吱——”铁门拉开的声音。

  林伊下意识坐直身子,抬手理了理头发。她微吊起眼角,便看见林勋微勾着肩走进来的身影。

  ——林勋這些年确实老了。当记忆裡他高大的身影,在岁月的蹉跎中渐渐矮缩,她才品出了心中的无言。

  屋裡的光不强,甚至带着一股子破败的灰气,他偷偷扯了扯袖子,盖住手上镣铐留下的印子。

  林勋脸上挂着一抹憨实的笑容。带着几份不易察觉地讨好。他看着林伊,朝她点了点头。

  似乎她能来看他,他已满意到感恩戴德。

  她還以为,他会瞪她呢。她总是把他想的很坏。他又总是比她所怀疑的要做的更好一点。

  林勋慢慢走到桌前坐下,拿起话筒朝她笑,随時間流失,不发一语。

  林伊紧盯着他的囚服,渐渐生出一些不真实感,她甚至迟钝地想着:不知道朱颜看到這一幕,看到這样的林勋,是否会觉得痛快呢?又是否会叹一口气?

  毕竟啊,朱颜曾为了让自己的女儿有一对政治清白的父母,连家暴都忍下了,可是现在,她用心给的,還是被她這個不争气的女儿,一手毁了。

  “你知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林伊终于开口,开诚布公,眼神冰冷。她毫无心虚地对视着他,也直面自己的内心。她掐进掌心的肉,几乎感受不到疼。

  林勋只觉得身子发冷,有一颗冰凉的汗一点点从他的脊骨上滑落,所到之处,酝着他无法抵抗的力量,他只能任由那力量压弯脊背。无力回天。

  他想抬手搓一搓脸,但是他动弹不得。

  “梁阿姨来求我,澄朗来求我,我谁都沒理,接着,家裡人也都给我打电话,变着花样的劝,說你是我爸,你出事了,我不能不管。”林伊轻笑着,无比讽刺道:“管什么?你早该进来了。”

  林勋低下头沉默,有点像愧疚,又有点像责怪。

  他轻轻地呼吸,如一棵老树,已经不在乎一时的风雨。

  从前他从来不相信因果报应,但是此刻,他突然想去佛前为林伊磕一個头。

  想求菩萨保佑,让這孩子好受些,好過些。心理健健康康的。

  林伊的目光几近虎视眈眈,她像只躲在黄草后的豹子,意欲吃下与她势均力敌的猎物。她是准备好了,决定今日将藏在她心底的,无人可诉的,统统倒出来。

  “我不肯帮忙,家裡人就开始骂我,說我沒良心,說我不孝不忠不义,是要造报应的。可我却想不通,就凭你?打人漏税,无视法纪,這不该是你的报应嗎?是苍天有眼吧!”林伊的眼裡又狠又绝。

  她死死地盯着林勋,她恨他此刻如逆来顺受般的姿态,她似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又似乎沉沉呼了口气,一番压抑,羞愤于自己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冷笑一声,却不知是笑谁。

  “爸,你告诉我,有哪一句,我說错了嗎?”林伊似嘲似讽地问了句。带着一丝倔强,一丝渴望被宠溺的偏执。她是如此地痛苦,如此矛盾。

  林勋抬头望着她,目光阴沉,带着些灰败的死气。他甚至分不清她问的是哪一件事,他沒說话,又低下眸,似叹了口气,又似沒有。

  一瞬间,他好像变得疲惫不堪。

  “做错了事,就得认,就得担。”林伊盯着林勋被剃成寸的平头,喃喃說道:“你年少时,穷的沒吃過一顿饱饭,后来发迹,一路又走的顺畅,被那些酒肉饭馕捧几句,還真能轻狂地找不着北了,爸,你得落地啊,以后,要好好做人,踏实做事。”

  這对话,這场景,无不充满讽刺的韵味。

  一旁监听的警察忍不住又望了两人一眼,林伊柔软又坚硬地表现,几乎要教人不明她是想清楚了,還是沒想清楚,她是一直清醒,還是一时糊涂。

  “你爸付出的代价难道還不够嗎?”那警察突然开口了,声音隔着话筒,变得冷淡又遥远,他道:“谁不想好好過日子呢,一堆的糊涂账,人呐,也有不敢算的时候。”

  林勋听着,脊梁忍不住一僵。那警察撇了他一眼,带着几分鄙夷与不满。他又冷冷讥讽道:“难道你是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

  两件事都是:你不知道你打人是错嗎?你不知道违法乱纪是错嗎?

  肯定是知道的,只是不敢认罢了。

  只有這样的懦夫才会犯這样的错,可也正是因为是這样能伸不能屈的懦夫,才不肯承认自己的错。

  林伊望了望林勋,又望了望老警察。

  代价啊,什么代价呢?林伊突然想起自己在经历3年的住院治疗后,回家时,有個孩子在她身后大喊她:“女疯子!”她记起了林勋那时的眼神,他盯着那小孩,冲上去狠狠踹了他一脚,给了他几巴掌。

  现在想来,她都不确定他是真想打那個孩子,還是想打毁了自家孩子的自己。人哪有自知的?

  林伊突然意识到林勋不会回答了。她无奈地轻叹了口气起身,道:“算了。”

  就在她要挂断电话离开前,林勋终于开口了。

  這是今天他所說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

  他說:“伊伊,对不起啊。”

  真沒想到,林伊還是等来的是這一句。——怎么好像她今天对他說的每一句,都是为了逼他低头似的。

  林伊沒再看他,也不想知道他是以怎样的表情,她挂断电话,几乎是落荒而逃。

  和接受治疗前的最大不同,大概就是她看懂那些被她遗漏掉的记忆。

  再次回味起那片混沌的回忆,林伊更多感受到的,除了浓浓的痛苦,也有浅浅的如幻觉般地幸福。

  那些被她忽略的日子。——那些小时候很喜歡的片段。原来也不胜枚举。

  24岁的她已经得到了那些她曾察觉不到的,隐晦的爱。

  痛苦很多,快乐也不少。是爱恨交织。

  嗯,朱颜的爱是暴晒在太阳下的鲜明,而林勋的爱,则是烂在阴处的晦涩。

  不是沒有。

  所以恨他恨的不透彻,所以落尽下石后,才会渐渐心生悔意。

  那么,也对不起你了。爸爸。

  她以为她会哭的,可内心,竟然出奇地平静。

  大义灭亲,仁义之举。她接受了心底残存的一丝“不忍心”。一码事归一码事,她不后悔报警,可是身为女儿的话,看到自己的父亲這样,她的确有些,伤感。

  林伊足足缺席了近3個月,李思渊将林伊的工作行程一推再推,最终已到了箭在弦上,别无他法了,他不得不将电话打了過来。

  两厢权衡,林伊在陆成江的诊断下,確認自己的精神状况稳定后,不得不暂停治疗,回到职场。

  “叮铃铃——”手机响起,林伊看了看来电显示,接起电话道:“稍等,我现在下来。”

  林伊坚持隐瞒自己的病情,她是在市中心的希尔顿上的车。李思渊载着她直达一方摄影工作室。

  ——這是栋3层高的别墅,占地200平。是林伊2年前买的,房子不小地段也好,价格不便宜。

  9個月前林伊将钥匙给了李思渊,找团队着手设计、装修,前一個月才正式註冊好一方摄影工作室。

  關於自己病重前的回忆,林伊记得不清楚,所以她虽然来了,却有些想不起自己当初办這间工作室的原因。——坦白而言,這個主意确实不是她目前的业务范围内的最优選擇。

  车刚在别墅前停下,姜晴予便满面笑容地扑了上来,拉开门迎接林伊。

  “林伊姐,欢迎回来。”

  “林总,咱们到了。那我先去跟品牌方们、還有团队去确定我們的行程。”李思渊朝姜晴予点头,算是完成了交接。

  “好的。”林伊看了一眼别墅外,绿化济济,10月的秋色渐渐鲜明,许多叶子已经开始泛黄。青黄不接。

  却道天凉好個秋。林伊抬步进屋。神色清淡,情绪如藏在雾后的山,叫人难窥半分。

  姜晴予只得公事公办,跟附在林伊身边汇报道:“林伊姐,我按照你之前给的指示發佈了招聘信息,您英明神断啊,咱开的待遇好薪水高,果然收到了许多高质量简历,我筛选出了几份,您看看您是要面试嗎?”

  說话间,林伊已经走进了厅裡,她不动声色望着屋子内。屋子裡的色彩单一,一片净白,如梦境。偶得出搭配些原木色的家具,整体看着简约而不失内涵。

  關於這裡的设计,她也不记得了。但她相信,沒有她点头,李思渊不敢动工。

  她深知自己总是在承受不了失去时,渐渐失控。如今清醒了,她更忍不住质疑自己那时为什么会選擇开這样一间摄影工作室?又怎么会愿意回南苏?

  成本太高了。无论是這间屋子,還是她的未来。

  可也不太适合驳自己的面子,更不适宜在下属面前展现出对自己决策的反复,于是林伊点了点头,问道:“抱歉,這事儿我沒什么印象了。我当时开的是什么待遇?什么薪水?”

  “月薪30w,年底分红利益的5,每周大概是2-3次拍摄。”姜晴予察言观色,笑着补充道:“我当初觉得這待遇开的未免有些高了,但您跟我說,来的人值這個价……”

  “我這么笃定?”林伊沒忍住问了句,她有些意外,以她对摄影市场的了解,這個薪水,未免太高。

  以她现在可能拿到的业务,大概也就是总部的新品拍摄,可這样的棚拍,這個拍摄节奏,能给到月薪3万就已经很不错了。

  30w,平均下来每次拍摄成本至少3w,這個价格……

  “是啊!”姜晴予眨了眨大眼睛,盯着林伊模仿她当时的笃信:“您当时說:‘他值得這個价格。相信我。’”

  林伊望着严谨的姜晴予,穿過她的影子,林伊几乎能想象到自己当时的坚定,仿佛筹谋于胸,万事有料。

  相信我。

  林伊紧握着手裡的提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猜不到那时的自己究竟筹划了什么,似乎机关算尽,等着渐渐清醒的她一点点拉开帷幕。

  至少,自己是不会伤害自己的对嗎?

  临崩溃前,我会放不下什么呢?林伊细细思来,便觉得盘根之下,每一寸用力地延伸,都引得她忍不住颤栗。

  姜晴予见林伊沒吭声,怕场面冷下,她又抑扬顿挫生动地說笑道:“那时我還以为您有意向的摄影师邀請呢,您又說沒有,但您相信南苏是藏龙卧虎之地,這不……還是您了解您的家乡,真筛选出几份享誉国际的摄影师。”

  姜晴予說着给林伊递過来几份简历。

  林伊接過简历,第一眼便着重查看了工作经历,一列列的杂志合作经验,明星、秀场拍摄,综合下来,的确对得起這個价格。

  可是,請這個咖位的摄影师,她得去哪儿?接什么业务?在市场中的优势又是什么呢?

  一团乱麻。

  姜晴予见林伊沉思,以为简历出现了問題,赶忙瞥了眼她手裡的简历。

  “林伊姐,這位就是您很喜歡的宋大摄影师!您用的电脑桌面壁纸就是他拍的!”還好是姜晴予心裡有底的人,她兴奋补充道:“收到他的简历我也很意外,好一阵子沒听過他的消息了,沒想到他在南苏!”

  谁?

  林伊视野上扬,目光从工作经历攀岩到個人简历上。却意外见到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還以为在梦裡呢。

  要有多幸运,才能让醒来后的生活,也像在梦裡。

  林伊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简历上的照片,依然是那双黝黑的眼睛,带着点儿混不吝,又利又柔,直接而坦荡,薄唇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

  嗯。他顶着一张充满故事的表情,是看着就惹人想见一面的人。——也许是需要面试的机会,也许這就是他放旷的性情。总之应是有意选了這张不算低调的证件照。

  是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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