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
問題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說不出口。
冰冷的触感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揉动,白桃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那张现在挨得有些近的脸,年轻而澄净的眼眸流露出令人心安的专注。
她可能也疯了,会相信林斯說的话。
白桃伸手接替顾曜,自己来消肿,沒有遮挡的半张脸神色柔和:“原本想问,你会不会消肿……看来是我低估你了,你做得很好。”
顾曜隐隐感到失望,神情却无半点变化,只露出一点无奈:“再過两個月我就24岁了。”
“嗯,小曜都长大了。”白桃仍像以前哄小孩一样地哄着他。
顾曜有点不喜歡听她用這种语气說话,她嘴上說他长大了,心裡却還是把他当十年前的小孩一样看待。
他仍半蹲在她的面前,重提起今晚的事情:“以后,你打算怎么办,還要回去嗎?”
“不回去了,我要跟他离婚。”白桃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语气淡淡地回答。
她想了想,又问道:“我想找個靠谱的律师起诉离婚,你有认识的嗎?相应的费用我会自己承担。”
听到答案的那一刻,顾曜怔怔地望着她,下意识地說:“有的,等下我联系。”
巨大的喜悦像一盆浓稠的糖浆倾倒而下,将他淋個彻底。他似乎有所不信,呆呆地反问:“你要离婚?”
白桃沒忍住笑了一声:“你和果果不是一直希望我离婚嗎?”
她微微仰头,說道:“之前沒离婚,是因为有一句话我觉得很对。我沒有工作,离开林斯就沒有收入。所以我不能让自己再依赖他了,我现在有一份工作,我可以独立,我自己也可以過得很好。”
她說這些话的时候好像把灯光都揉碎装进了眼睛裡,闪闪发光。
顾曜胸口有酸胀感溢出,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感到高兴,還是难過。
白桃远比她自己想象中的更为独立,在那段所有人都心疼她想要帮助她的日子裡,她拒绝求助于任何人,選擇等自己成长到自我满意的程度,才做出那個几個月前她就想要的選擇。
而自己,沒有领略到她的真实想法,沒有理解她当时的困境,莽撞愚蠢的,想要让她立刻做出他认为对的選擇。
察觉到顾曜失落的情绪,像一只做错事的大犬沉默着,失笑道:“怎么了,怎么我离婚你也不开心嗎?”
“沒有!”顾曜立即否认。
“那你怎么了?”
顾曜自责地向她道歉:“对不起。”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道歉?”白桃不解地看他。
“因为之前你不想离婚,我态度不好。”他低垂着头,六月份還较短的头发现在变长了一些。
白桃将忽然有些发痒的手放在沙发上,說道:“我都明白,你们是为我好才着急的想让我离婚。小曜,我刚刚也只是說得好听。事实上,我当时很害怕,還很软弱,害怕离开林斯生活就会天翻地覆……但幸好,我有勇气去改变自己。我很感谢你,如果你沒有带着那些照片来找我,我或许会就這样欺骗着自己和他過下去……”
她不是电视剧裡冷静清醒的女主角,她彷徨過犹豫過,是因为有很多愿意支持她的人,才能鼓足勇气。
她认为自己是幸运的。
而在這個世界裡,還有许多不幸运的人。
“所以你不必向我道歉,反而应该是我向你道谢才对,谢谢你今晚不嫌辛苦的一直开车带着我,让我還沒有沦落到无处可去的地步。”白桃轻松地笑了笑,“姐姐可是才刚拿了一個月的工资,沒有钱一直住酒店。”
“你在這裡想住多久,都可以。”顾曜认真道。
“真的呀?”白桃笑眯眯的,终于還是沒忍住,伸手在他的发顶揉了揉,触感和长大后的大黄狗一样,不算柔软,但望着自己的眼神一样让人心软。
“姐姐不会打扰你很久,只是今天有点晚了,所以就借住一晚,明天我就去倩倩家。”白桃說出自己的打算,身体离开沙发站起来,好奇地两边张望,“房间在哪裡呀?”
顾曜也站起来,白桃看着刚刚好像比自己還矮一点的弟弟,现在只能平视他的胸膛,微微发怔。
“我带你去。”顾曜迈着他的长腿往裡走。
室内构造为四室两厅,其中一個房间是衣帽间,另一间次卧被他改成游戏屋,裡面摆着他的电脑设备和各类游戏机。
還有一间次卧,紧挨着他住的主卧。
白桃跟着他走到屋子裡面,顾曜将一扇门打开,灯光亮起,灰尘和淡淡的霉味一起从房间释放。
顾曜略微尴尬地說:“……抱歉,我沒有收拾過這裡,你稍微等下,我打扫一下你就能住了。”
白桃对此并不意外,倒不如說,她进来开始看到较为整洁的客厅已经挺惊讶的了。她想象中不会家务的顾少爷,其实意外的勤快能干。
顾曜的房子整体装修是淡而温馨的原木风,前任房主也是年轻人,刚装修完不久,也是遇到点事情急需用钱才挂牌出售。
顾曜看到的第一眼便觉得,這是白桃会喜歡的风格。
“沒关系。”白桃已经捋起袖子,“我們一起,這样快点。”
“……我去打盆水来。”顾曜心裡生出一丝微妙的感觉,仓皇地离开去洗浴室找個水盆接水。
白桃只住一晚,觉得打扫到可以住的程度就可以了,但顾曜坚持要将房间裡裡外外都清扫干净。
最终,白桃和顾曜一起收拾了一個多小时才将房间彻底清理干净,沒有漏掉一個死角。
顾曜找出自己备用的被褥枕头以及床单给她铺上:“我只有這個颜色的,你先将就一下。”
明天他就去买白桃喜歡的颜色的四件套。
白桃无奈地說:“我就住一晚,沒有关系的。”
顾曜点了点头,不再多說什么。但是另外买四件套的事情,他沒有打算放弃。
以前他看到過一套粉白色的水蜜桃床单,那個就很好看,她会喜歡的。
“我去给你拿新的毛巾……”
“啊,這些不用。”白桃指了指那個已经拿进来的小行李箱,“生活用品我都有。”
她這次去宋城参加培训,不仅带了生活用品,還多带了一套衣物以防万一。
只是出发前也沒有想到,竟然是這個时刻用上了這些。之后她肯定不会回去拿在别墅裡的衣服了,需要重新置办,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她不好意思地问:“洗衣机和烘干机可以借我用一下嗎?我想把這两天换下的衣服洗一下……”
“可以。”顾曜又带她去阳台,将家裡的洗衣机和烘干机的使用方法告诉她。
他一边讲解,一边忍不住发散思维地想,白桃如果能住一段時間就好了。
察觉到自己开始贪心,他立刻摇了下头,企图甩掉自己的妄念。
“怎么了?”白桃问道。
“沒什么,可能是困了脑子有点不清醒。”他给自己找了個借口。
白桃顿时說道:“那你快休息吧,我自己来就行。”
顾曜一下就后悔了,暗骂自己一点都不会說话。他還想說点什么挽回一下,目光触及她有些疲惫的眼神,关心道:“要洗澡嗎?你先洗吧。”
刚刚的打扫让白桃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她点了点头:“好,那我先吧。”
白桃进了洗浴室后,顾曜在房间听到水流声,忽然意识到這才是真正让人难熬的时刻。
時間变得格外的漫长,他难以控制自己不去幻想在洗浴室的白桃是什么模样,血液在不断躁动,他在房间略显焦躁地踱步,不知過了多久之后,他略有崩溃的决定去游戏屋打两把游戏冷静一下。
他刚一出去,便遇到从浴室出来的白桃。
她的脸颊被浴室内温热的水汽蒸得通红,头发盘起,发梢湿润。丝绸质地的银白睡衣简约大方,领口略大,可以看到锁骨和上面一小颗沒有擦干的水珠。
那一小片的肌肤经過热水的洗礼变得白皙洁净,上面似乎有一层莹莹的光。
顾曜感觉自己呼吸都要暂停了。
他艰难地让自己移开時間,僵硬道:“你好了?”
“嗯,你要洗嗎?”
顾曜感觉口干舌燥:“我等一会儿洗。”
“好,那我先休息了。”白桃温柔地笑了下,“晚安。”
“……晚安。”顾曜目送她进入次卧,门被轻轻关上,他有些脱力地蹲下捂着自己的头。
实在太犯规了。顾曜有点懊恼地想。
白桃沒有立刻就睡,而是给朱倩文打了通电话,告诉她今天晚上的事情和自己的决定。
“艹!他真的把小三带到家裡了?!他怎么敢的啊?!”朱倩文一把揭掉脸上的面膜,明媚的五官皱成一团。
白桃說:“這几天我会找個律师,然后和他谈离婚的事情。”
“你终于想通了,這要是還能忍下去他以后還要无法无天,要我說你当时真应该把抓奸的场面拍個视频放到網上,让他身败名裂才好。”朱倩文在电话裡怒冲冲的。
白桃想了想:“我会考虑的。”
“那你现在不在别墅了,住在哪裡啊?”朱倩文关心地问,“是住在酒店嗎?要我過来陪你嗎?”
“不是,我现在住在小曜家裡。”白桃如实說道。
“你那個弟弟?”朱倩文惊讶道。
“嗯。”白桃应了一声,又說道,“不過我只住一晚,明天我就去你家,你收留我一段時間沒問題吧?”
当然沒問題。
朱倩文刚想答复,转念一想,嘴裡說出截然不同的话语:“对不起啊桃桃,我妈和叔叔都来明城了,不太方便。”
她几乎是拿出自己毕生的演技,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是懊恼和无奈。
朱倩文原本是单亲家庭,大学时她妈妈在旅游的时候认识了现在的丈夫并结婚,后来和那位叔叔定居在桐城,但每年都会来明城和朱倩文住一两個月,那位叔叔很爱她妈妈,有时会跟着一起来照顾朱倩文。
白桃理解道:“沒关系,我可以另外找住的地方,代我向阿姨和叔叔问好。”
“也用不着另外找啊。”朱倩文直白道,“你這個弟弟不是沒有女朋友嗎,你住他家也沒有影响。”
白桃微微一愣,迟疑着說:“不好吧,住一晚是因为事情突然,住一段時間……”
“你们又不是林斯那种私生活混乱的人,况且你们白天都要上班,又见不着面,也就晚上的时候相处一下,又能什么問題。”朱倩文试图把這件事合理化。
“我還是自己找房子租一段時間吧。”白桃喃喃道。
朱倩文直击要害:“你身上有多少钱,够押金嗎?明城的房价需要我跟你說嗎?你還要請律师,這些都是钱,现在能省的地方都要省着点。”
全身上下加起来只有不到三千块的白桃陷入沉默。
她妥协道:“我明天找他商量一下……”
“嗯,這就对了,等咱们再有钱一点,再搬出去。”朱倩文对這個结果颇为满意。
顾曜弟弟,姐姐都帮到這個程度,再不努力一点,那也太对不起她的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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