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顾曜已经提前把车开到警局,热空调把车厢吹得暖洋洋,驱走一身的寒意。
白桃和顾曜都沒能吃上晚饭,当然他们现在也不饿。
林斯在警局說出了白桃家住址的由来,是她从未想到過的人——幼儿园曾经的老师,叶溪。
之后警察会找她调查,而林斯因为猥亵未遂和非法入室,被暂时拘留。
顾曜虽然动手打了他,但警察判定为正常防卫,让他先走了。
后续林斯当然不会這么轻易放過他,顾曜和家裡联系過了,苏明雅得知前因后果,让他和白桃不用担心,后续她会安排专业人员和警方对接。
白桃听顾曜打电话,整個人陷在靠椅中,双目轻阖,脸颊是难以掩饰的疲惫。
她感觉自己快要睡着了,却還能恍惚的想幸好明天是周六,她不需要去工作。
耳边沒有了低语声,应该是顾曜的电话结束了。
顾曜偏头看過去,想问她今晚要不要睡在自己家——她的住址已经被林斯知道,即便今天林斯不会再出现,但凭借林家的人脉大概也要不了几天就能先从警局出来。
终究是不安全。
白桃已经沒在休息了,一双眼型圆润的眸子望着他,脸色沉静。
顾曜心脏微微提起。
“顾曜。”她极少這样喊他的全名,他都想不起来上回从她嘴裡听到自己完整的名字是什么时候。
他嗯了一声,等待审判。
然而良久的沉默后,白桃也不知道该說什么。
在警局他說的很清楚,因为是他买的摄像头,用自己的手机试用過,所以他才能及时的赶来救她和报警。
她是被救的那個人。
再說监控的事情,沒太多的意义。
她轻轻叹气:“下次跟我說一下吧。”
顾曜的心沉重落下,落进沒有底的深渊。
這個时候,他很希望白桃骂他一顿,骂他這种行为是不齿的,是侵犯了她的隐私权。
而不是像对待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一样,觉得他做了无关紧要的事,连训斥也沒有。
她的坦荡和信任,让自己像阴沟裡的老鼠,觊觎着全世界最香甜美味的奶酪。
他很想让白桃知道,他和白果是有区别的,他心裡藏了千千万万种想法,裡面绝大多数都和她有关。
“你应该骂我一顿。”顾曜說。
白桃眼睫垂下:“为什么要骂你?”
“沒有经過你的允许,在手机裡安装你家的监控,并且看了很多天。”顾曜叙述着自己的越界行为。毫不夸张的說,他的行径比起林斯,同样恶劣。
“你是担心我,我都明白。”白桃浅浅地笑。
不,你什么都不明白。顾曜在心裡反驳她。
“我不是白果。”他用這句话提醒她。
“你当然不是果果。”白桃說的也干脆。
顾曜眸光亮起。
“如果是果果,我会他打一顿。”白桃說,“小曜,我也把你当弟弟,但你们是不一样的,你一直都很懂事,這段時間也很照顾我。”
她顿了顿,继续說:“监控的事,我能理解,但类似的事情以后先跟我商量一下,让我有個心理准备,可以嗎?”
夜又深了,连路灯都黯淡了些。
顾曜露出笑容,和从前一样的听话:“好。”
“回家嗎?還是要去你朋友家?”顾曜系着安全带。
“先回家拿几件衣服吧,然后去你家……可以让我住几天嗎?”
顾曜动作僵住,他沒有想到白桃会主动提出去他家住。
這不像她的风格。
他望向副驾驶的方向,白桃和他视线交汇,温柔地弯着唇角。
他避开目光,心中直跳:“嗯,可以。”
顾曜把车开到白桃小区的地下停车场,陪她一起上楼取衣服,顺便把她今天原本想庆祝的两袋吃食一起拎走。
再回到顾曜家裡,已经是十点多,白桃的胃终于有了饥饿感,去厨房下了两碗面條应付一下。
她之前住過的房间沒什么灰尘,大约是经常打扫。
顾曜找出那套粉白的桃子床单,重新给她铺上:“现在天气冷了,要给你多拿一床被子嗎?”
白桃的脚离开拖鞋踩到地板上,暖暖的:“有地暖,不会冷的。”
“嗯,那你先休息吧,有事喊我。”顾曜点了点头,离开次卧。
“晚安。”白桃对他說。
顾曜关门的动作停下,凝视着她。
“晚安。”
门轻轻地关上。
白桃原地站立了两分钟,忽然像泄了气的气球,瘫软倒在床上。
她呆滞地盯着被套上的桃子,放任自己的思绪随意飘荡。
房间好干净,一点灰尘味也沒有,应该有经常通风和打扫吧。
床单为什么要选粉白色呢?顾曜其实拥有一颗少女心的吧?
他为什么要在手机裡安装监控我家的app?
沒有說出口的疑问,在這個深夜裡姗姗来迟。
白桃无法揣测顾曜的动机。她始终认为,林斯是疯了才会一直幻想她和顾曜在交往。因为他自己背叛過,所以才认为她也会如此。
疑问一旦产生,便像一條猫尾巴,不断在她心裡摇晃,抓心挠肺。
可她依然不敢去当面质问顾曜。
白桃在床上翻滚了半個小时候,决定场外求援。
朱倩文這段時間忙着学校期末考试的事,作业布置的极多,周五的晚上都在批卷子。
给白桃特别設置的手机铃声响起,朱倩文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独属于咖啡的醇香又让她精神了点。
“喂?”朱倩文将电话外放,一手拿着咖啡杯,另一只手拿着红笔不断在卷子上批改。
“倩倩……”电话裡的白桃声音格外清甜,尾音拖得长长的,像是撒娇。
红笔的动作顿住,朱倩文轻轻挑眉。
看上去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怎么了?”她问。
白桃踌躇了一下,如实地說:“今天林斯来我家堵我了。”
咖啡杯重重落在桌上,幸好喝的见底了,沒有洒开将卷面洁白字迹工整的试卷污染。
朱倩文小心地将杯子放远些,皱眉问道:“怎么回事?他怎么去你家了?你沒事吧?现在在哪儿?”
她一口气问了好几個問題,白桃今晚心裡的那点委屈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倾泻出来。
她不想在警局对着林斯示弱,回来也不能对着比自己年幼的顾曜发泄情绪,但和好朋友說了一通之后,她心裡总算畅通了许多。
朱倩文听她今晚的经历和小說故事似的跌宕起伏,抓到重点:“所以顾曜是看了监控就立刻赶来救你的?那他动作還挺快……”
“因为他公司离我家沒有很远,不堵车十分钟就能到。”白桃說,“现在我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手机裡装监控,完全沒有跟我商量,這不像他。”
“這個事确实做的不太好。”朱倩文有着同样的评价,“不過结果是好的,這次是他救了你。”
白桃感到泄气:“所以我才不好意思问他原因。”
還能有什么原因,喜歡你呗,担心你呗。朱倩文撇了下嘴,都這么明显了還猜不到,笨死了。
她想拐弯提示两句,却忽然发现另一個至关重要的問題:“那你怎么跟他回家了?怎么不来我家?”
她還记得白桃上一回发现林斯把女人带回家,那還是自己装作爸妈来了不方便,才让她住在顾曜家裡。
這次她都沒有提起之后要来她家住。
朱倩文敏锐发现白桃的不对劲。
电话的那端陷入一段時間的沉默。
白桃脑子空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顾曜家了。
她喃喃:“我不知道……”
“那明天我来你家。”白桃补充,“现在太晚了。”
“哎不用,不用!”朱倩文一脸看透,“你住他家挺好的,反正他是你弟弟,又不会亏待你。”
這哪裡是沒猜到……這分明是自己已经上心了還沒反应過来。
朱倩文想了想,决定再帮一把:“桃桃,你有沒有想過,你现在已经离婚了,是单身状态,可以随时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白桃迟疑道:“……我记得我离婚前你经常跟我說‘男人妨碍挣钱’。”
“……”朱倩文面无表情,“有嗎,我忘了。”
“這不是关键,”她强调,“关键是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白桃被她說懵了,“我沒有想法呀。”
朱倩文叹气:“你好好想想吧,自己的想法一定要弄清楚。”
她低头看了眼還沒批完的试卷:“我還得赶着批试卷,先不聊了,你早点休息,等我期末考结束再约個饭。”
“啊,噢……晚安。”
白桃一头雾水地挂断电话,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原本是想和朱倩文讨论清楚事情,现在反而更加迷茫。
她需要弄清楚什么?
白桃钻进被子裡,房间裡的地暖持续散发着舒适的温度,被子裡也不冰凉,而是干燥温暖的。
她在床上躺了许久后,倏地起身,一双圆眼睁得极大,不可置信一般,在漆黑中望着房门。
门外有点声音,她猜是顾曜洗好澡回房间。
像是意识到什么,绯红无声地爬上脸颊。
白桃愣愣地躺回去,眼睛仍然睁着。
她想,她可能也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