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尽管這個問題在他的心中盘桓了不知多少次,可每每话到嘴边时,又总是压了回去。
人有时大概就是這样,越是想知道的,就越害怕知道。
怕的是那個结果不是自己能接受的。
“……鑫旭看上去和启创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尤其是這個公司還是放高利贷的,启创和它還有多次的大笔订单合作,并且這种合作是从启创刚成立就开始了。”比起顾明羽心中万千想法,沐于归则显得要冷静许多,她似乎完全沒发现身边的人已经有些走神,反而负责地跟对方分析着利弊,“原本只是打算查启创购买的物料为什么和入库记录对不上,沒想到会发现鑫旭的秘密,說起来還多亏了顾总公司的杜小姐。”
刚才沐于归就已经跟顾明羽說了杜潇潇的事,当然也是经過了对方的同意。毕竟当发现那几個当初放款给杜潇潇的人就是鑫旭的人后,這件事的性质就已经不仅仅是高利贷這么简单了。
顾明羽安静听着她的话,等她說完后半晌,才慢慢收回视线,接着道:“你說的对。其实我今天来,就是要跟你說鑫旭的事。”
他告诉沐于归,這几天顾氏在调查鑫旭时,查到了一些眉目。
倒也沒查出来這公司跟高利贷有关,但却得到了别的消息。
比如這公司实际上的总部并不是在本埠,反而是隔壁的A市,這裡的公司只是個名义上的公司罢了。
“A市?”沐于归听后指尖一顿,接着翻开启创给過来的那些资料,找了一会儿后发现,在启创和鑫旭的合作中,有好几笔的发货地址都是A市。
原本她并沒有多想,因为鑫旭订购的铝单板,就算不是在本埠也正常,這种幕墙材料本来就是全国各地都可以用,但经過顾明羽這么一說,她才忽然意识到,在两個公司的合同交易之间,有百分之八十的发货地都是A市,看起来是非常不正常的。
A市的情况沐于归還是知道一些的,身为一個发展成熟的城市,本身就已经沒有大的城建项目,而城改這两年也目前暂时停止了,所以需要大规模用到铝单板的情况并不多。
而身为一個公司,也不可能每次政府竞标都能投中,所以在短短两三年時間订购数量巨大的铝单板本身就不正常。
鑫旭的总部在A市?
又想了想這句话后,沐于归眉心微微蹙起。
“鑫旭我之前查過,只有這一個公司,并沒有别的分公司或者总部。”她說着看向顾明羽,“還是說,在公司的註冊登记上,A市那边的公司和鑫旭沒有关联?”
除了這种可能性,沐于归想不到第二种解释。
只有两個公司之间的法人和董监高,或者任何有登记的人员都沒有一点关系,她才会在查的时候完全查不到A市那边。
但她查不到,不代表顾氏查不到。
果然,在听了她的话后,顾明羽嗯了一声。
“目前只查到了這些,如果要在往下查,可能需要亲自去一趟A市。”
顾氏并不是沒有往下查的能力,只是短期内在不同的地方,想要查的很仔细,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
而沐于归想了想,又看了眼资料和一旁的照片,沉吟片刻,最终道:“顾总,明天我就去一趟A市,可能需要朱特助把鑫旭在A市的情况同步给我。”
她的意思很明显,自己亲自去一趟A市调查鑫旭。
毕竟這個公司和启创之间的关系十分紧密,要确保并购案的零风险,就需要弄清楚鑫旭究竟是什么情况。
她原本是打算自己去的,却不想這话說完后,身边的人忽然也接了句:“我和你一起去。”
沐于归一顿。
对上对方的双目。
“我恰好最近要去一趟顾氏在A市的分公司。”顾明羽說了一句,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要一起去的原因。
他面上的神情看上去沒有任何异样,就连眼底的情绪也十分平静,看上去似乎真的只是因为顺路才提了這么一句。
可在看不见的地方,他修长的指尖却缓缓收紧,昭示着他并不平静的心绪。
他知道自己在紧张,可他沒有表现出来。
只是在等,等沐于归给他一個答复。
因为那一句一起去,蕴含的深意不少。
他并沒有把握对方会同意。
而事实上,在他說完那句话后,沐于归眼中的神色微微一闪,接着垂眸,似乎在思考。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顾明羽握紧的那只手的掌心都已经隐隐有些湿润沁出,他才听见了对方的答复。
“……好。”
沐于归的声音還是一样,听上去清冷而不带什么情绪。
从天恒所离开之后,顾明羽就交代了朱鸿博订了明天一早去A市的机票,同时订下酒店。
两张机票,两间房间。
对于這样的安排,沐于归并沒有拒绝。
她是为顾氏做事,在這期间所有的差旅费本身就应该由顾氏承担,区别不過是她先出钱,和顾氏直接出钱罢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她和顾明羽就坐上了去A市的飞机。
头等舱内,沐于归问空姐要了一條薄毯盖在膝间,接着拿出自己這回带来的案卷开始翻看。
她后天有個庭要开,案情比较复杂,但暂时腾不出多余的時間专门准备,因此只能在飞行途中抽空看一下。
而她的旁边是同样在看着文件的顾明羽。
两人在上了飞机后就基本沒开口說過话,显得格外沉默。
此时飞机已经飞行了一小段時間,整個头等舱内安静极了,甚至能听见沐于归翻阅案卷时细微的沙沙声。
比起心无旁骛的沐于归,刚处理完一份文件的顾明羽则显得并不這么淡然。
他的指尖在另一份文件上停留了半晌,最终也沒打开,而是转头看向旁边的人。
“我可以问你個問題嗎?”在安静的室内,他的声音也变得轻了起来。
沐于归停下手裡的动作,微微转头。
“顾总請问。”
這回的顾明羽沒有過多犹豫,他道:“你为什么跟别人說,自己从沒谈過恋爱,一直都是单身?”
沐于归似是沒料到他会问這個問題,眼神滞了滞,接着收回视线。
“這能有什么理由?”她道,“不過是有些回忆太难忘掉,强迫自己忘掉罢了。”
說完,她的眉眼微敛,重新看向手中的案卷,再沒說一句话。
头顶的微光落下来,恰好打在她的侧颜之上,让她平常有些疏离冷漠的面容隐隐变得朦胧起来。
她手腕之上戴着的那個崭新而精致的银镯折射出微亮的光线,恰好又落入她的双眸之内。
顾明羽就這样看着她,不知怎的,从她冷淡的神情之中,读出了一丝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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