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_45
穆弯下楼的时候,男人就带着墨镜走過来接過了她手裡的行李箱,看着她不怎么好的脸色,低声安慰:“别担心,奶奶她也是吉人自有天相。”
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比往常听上去都要低沉多少,又是多么沒有底气。
穆弯点点头,轻声“嗯”了一声,然后就跟在男人的身后上了车。
从帝都开车回到B市還是有好几個小时,穆锋看着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女子,现在后者的一张小脸崩得紧紧地,后背也打得笔直,正经地皱着眉头,一张脸上几乎都沒有什么表情。
“弯弯,要是累了就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很快就回到了。别想太多,不然等我們回B市你估计都沒精神了。”穆锋知道家裡的那位老人对于全家人来說意味着什么。
穆家的人丁原本就不怎么兴旺,而老一辈的在最近的十年间差不多都走光了,就剩下了這么一位老太太。可以說,這位常年吃斋念佛的穆家奶奶,就是全家人的精神支柱了。
穆弯抿了抿唇,也知道现在自己的状态不怎么好。
“二哥你不是在拍戏嗎?现在就這么走掉真的沒事嗎?”她换了一個话题,打算借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嗯,沒事,反正我又不是男主角,后面的戏份到时候家裡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我再回去补拍也不迟。”他這也不算是耍大牌,家裡出事了,无可避免需要协调一下进程。
穆弯“哦”了一声,便沒了下文。
穆锋知道她现在心裡肯定是還在想着家裡的事情,一時間,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知道的情况比穆弯還要多一点,虽然這一路上自己都在告诉她不要担心,但是真实的情况穆锋心裡很清楚,肯定不太乐观。
八十好几的老年人出了车祸,沒有当场毙命就已经算是上天保佑了。
穆锋心事重重,在高速路上的时速都已经飙到了一百四十码,到底是血亲,真的是镇定不了。
原本四個半小时的路程,就因为穆锋的超速行驶缩短到了三個小时。三個小时后,穆弯就跟着穆锋一起到了陆军医院。
穆家的老太太现在已经被送往了重症监护室了,等找到了病房,穆弯才发现在家裡的所有人都到齐了。
病房裡,很安静,也很压抑。
她被穆锋强拉着走過去,因为站在病房门口的时候,穆弯就觉得自己的脚好像被订在了原地,挪动不了半分。
是有些害怕的,尤其是在自己意识清醒的时候,经历生离死别,她觉得自己沒有组好准备。
最后,穆弯還是走到了老太太的病床前。
這名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已经看不出来从前的面容和蔼的模样了。因为机能的快速丧失以及受了车祸的时候的创伤,有半张脸都肿了起来,叫人看得心酸。
穆弯咬住了下唇,她叫了唤了床上的老人一声,却是沒有得到任何回应。
一旁的穆丛伸手扶住了穆弯的肩头,“奶奶她现在意识不清了,等一会儿肯定会好的。”饶是镇定的参谋长,现在声音也变了一個腔调。
穆弯有些想哭,她被穆丛抱进了怀裡。
“好了,坚强一点。”后者說。
穆弯伸手就拽着穆丛军绿色的军装,死命拽着,手指的关节处都已经泛白了。终于,在靠近穆丛胸口的地方,還是出现了一团比周围颜色要深的水渍。
“肇事者呢?”穆弯的声音有些沙哑。
穆丛抬手捋了捋自家小妹的头发,“我們会处理的,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就跟着穆锋在這裡等着奶奶醒来吧,這情况你也看见了,恐怕.......”后面的话穆丛虽然沒有明說,但是這话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确了。
穆弯点点头,心裡却是觉得凉凉的。
事情来的太突然,她根本什么准备都沒有做好。
穆丛說完后就出去了,還有一大堆的事情需要处理。其实在老太太送来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很危险了,抢救之后,只能說是延缓了她在世上停留的時間,但這個時間不会超過四十八小时。
病房裡就剩下穆弯和穆锋了,其余的人都出去准备后事了。
穆弯有些脱力,几乎是跪坐在地上,明明在回来的路上她都還想的好好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大問題,說不定就是骨折什么的,然后很快就会好的。可是千想万想沒有想到,這场车祸竟然会這么严重,她突然觉得自己承受不了。
穆锋的脸色也很差,站在病床边,垂放在大腿外侧的拳头握得紧紧的。
病房裡很安静,好像点滴滑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外面的天色已经一点一点暗了下来,可是病床上的人好像并沒有醒来的迹象。這期间,钟宁进来了几次,她也算是医院的元老级别的医生了,医术精湛,不然也不会一把年纪都還沒有退休。
钟宁身后跟着的是這次穆家老太太的主刀医生,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在医学界也算是很有名望的人。可是,就算是再有名望,想要从死神手裡抢過病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看着医生熟练地检查着病床上的老人的各项指标,還有不时跟钟宁交流的几句夹杂着晦涩难懂的医学术语,穆弯觉得自己都已经麻木了。
虽然是不想要接受,但是最后事实总是会让人从幻觉中走出来,总是会要面对事实的。
突然,就在這個时候,病房裡响起了有些粗重的喘息声,戴在穆家老太太脸上的呼吸器裡的水蒸气好像也变多了。穆弯眼神一动不动地就盯着床上的老太太,眼裡有些热切的期盼。
她是真的不想要沒有跟亲人道别就被迫分别啊!
可能真的是她的祈祷被上天听见,又或者說,這是老一辈人常說的回光返照,反正,那一刻,她看见病床上的老太太的眼珠在眼皮下动了动,然后,睁开了!
“奶奶!”穆弯觉得自己的眼前好像都已经变得模糊,她手裡都還握着老人的那一只沒有输液的干枯的劳作了一辈子的手,有些砸人,但是确实带着熟悉的感觉。
病床上的人其实已经說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了,只是那一双眼睛不断在房间裡的人的脸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了穆弯的脸上。
老太太一醒来,穆家的家长都进来了。毕竟,在场的人心裡都明白着,這可能真的就是最后一晚上了。
穆弯咬着唇,但是還是沒有忍住从开始就想要从眼眶裡掉出来的泪水。
突然,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反握住了。穆弯低头,就看见之前自己紧握的那只苍老的手,现在握住了自己的手腕。而在她的手腕上,還挂着一串跟她的手腕毫不匹配的佛珠,老太太,那是握住了江惟棣送给她的那串佛珠。
穆弯更想哭了。
“弯...弯弯.......”老太太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样,每個字都說得很艰难。
穆弯蹲在了病床前,拿着自己的额头抵着老人的手背,“我在......”哽咽的声音让她只能說出简短的几個字。
可老太太好像也沒有想要說什么,就只是叫了叫她的名字,然后看着病房裡的一大家子的人,最后嘴角露出了一個安详的微笑,就這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立在病床边上的那一台心率记录仪,就在短時間裡,发出了沒有一点人情味的机械的声音,“嘀——”好长,好尖锐的声音。
穆弯沒忍住,呜咽出声,回荡在這间病房裡,有些悲鸣的感觉。
钟宁红了眼眶,但是到底从来都是在人前刚强的女人,沒有失态。所有的人都很沉默,气氛很压抑。
最先将穆弯扶起来的人還是穆丛,参谋长站得位置距离穆弯最近,将地上的女子一手捞了起来,然后叫来了穆锋。
“今晚把弯弯送回家,她這样的精神状态也不行,待会儿我們就先去殡仪馆,你看看你自己的身体吧,要是觉得不行的话,送了弯弯回去明天早上再来。”
到底是参谋长,三两句话就安排妥当了。
可是,穆弯却是拒绝了他的這個提议。
“大哥,我不想走。”她小声說。
穆丛拧了拧眉头,语气很严肃,“不行,今晚大家都会很忙,沒有人回转照顾你,要是你晕倒了,谁都沒有精力管你。”
钟宁大医生已经去医院办理手续了,另外两個大家长去殡仪馆了,现在就剩下他们三人。
“大哥,我看弯弯回去了說不定都還一個人在家裡哭,干脆就让她跟着我們,要是有什么事情我們也好有個照应。”穆锋看着穆弯那苍白的脸色,不由开口劝說。
這话,换来了穆丛一個怒视。
“弯弯,听话!”穆参谋长的声音带上了几分严厉。
穆弯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可,可我也想要守灵,大哥,我求你了,我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她信誓旦旦,态度坚决地很。
穆丛头疼,一旁是自家小妹不断地恳求,一边都還有不消停的跟穆弯站在一起的穆锋,他揉了揉脑门,觉得现在還真的是一個头两個大。
“好。”最后,還是松口了。
守夜是很辛苦的,跪在灵堂裡。
穆弯觉得自己的双膝可能都已经跪青了,可是她還是很倔强端正地跪着一动不动。這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在她做错事的时候,穆将军经常让她罚跪,然后每次都是她给家裡的老太太打电话,然后穆老太太就从晴虹洞跑来,专程给她解围。
而现在,帮她解围的人已经不在了,她安静地躺在冰冷的水晶棺裡。
穆家的人虽然很少,但是毕竟认识的人很多,加上现在穆家两兄弟還有穆丛的地位,這巴结的人不在少数。虽然穆家的人沒有打算要将這件事情大肆宣扬,毕竟好像也沒有什么宣扬的必要,可是,知道的人還是越来越多。
经過一晚,穆弯的脸色就更不好了。
穆保家和穆卫国几人张罗着前来吊唁的人,穆丛安排着后续事件,既然都已经有這么多人知道了,可能事后還要解决前来探望的人的晚饭等一系列的問題。
穆锋先送穆弯回家,這家裡几乎沒有過通宵熬夜的人就是穆弯了。在部队裡长大的穆家几個男儿都還觉得沒事,就连钟宁大医生都习惯了半夜三更的手术,他们一家人裡,就属穆弯的脸色最差。
穆弯也知道自己的精力已经达到了极致,她整個人都是被穆锋半抱着起来的。跪了一宿,她根本就站不起来了。
所有的人都很忙,穆弯是真的不想要添乱。
“别多想了,回家好好休息,晚上我来接你。”穆锋一边說着一边将穆弯塞进了后座,他的眉头从昨晚到现在都沒有松开過。
穆弯觉得自己现在已经累得一句话都說不出来了,双眼有些浮肿,红红的,像是個被欺负了的孩子。
回到大院,穆弯身上的全部重量几乎都压在了穆锋的身上,幸好付姨一早就得了消息,把一楼的客房收拾出来了,让穆弯先去躺躺。
這是在上一次事故后,穆弯第一次觉得這么累。穆锋還有事情,将她安顿好很快就离开了,嘱托了付姨好好照看她。
人在最伤心疲惫的时候是会想要向身边亲近的人寻求慰藉的,穆弯也不例外。她原本是想要告□□惟棣的,可是再三思量后,却還是放弃了。把伤痛分担给别人,其实并不能分解自己身上的痛苦。她不想要他担心,最后想着想着,穆弯還是睡着了。
這一觉,要不是付姨叫醒了她,穆弯都不知道自己会睡到什么时候。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付姨站在窗前,看着她眼裡有些担忧。
“弯弯,就算是還想要睡觉先起来吃饭好不好?你都好几顿沒有吃饭了。”她身上都還系着围裙,看来是在做饭。
穆弯刚起身,就觉得头晕眼花。
果然,长久空腹,血糖低了。
她点点头,朝着浴室走去。
穆弯是能够感觉到有一道担心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身上的,她上楼的步子一顿,扭头朝着都已经跟着她走出来在客厅的小阿姨道:“付姨,我沒事,你别担心。”
可是,前一秒才說不要人担心的女子,后一秒就放着水在浴室裡小声哭了。
真的是忍不住才哭的。
穆弯出来后不久,换了一套黑裙,穆锋就来接她了。
再见自家二哥的时候,穆弯這才发现穆锋也憔悴了很多,原本总是衣冠楚楚的男人现在风衣下摆都已经皱皱巴巴了,头发也变得凌乱了不少。
看见穆弯有些愣愣地看着自己,穆锋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弯弯,怎么了?发什么呆?”
他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可能很久都沒有喝水了。
穆弯沒有說话,只是踮着脚尖,伸手替他捋了捋头发,“头发乱了。”她扯出了一個不怎么好看的笑容。
穆锋沒有說什么,现在大家的心情都很低落,他让穆弯挽着他,就走出了门。
原本穆家的家长不想要大设排场的,但是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了,最后還是举办了一次追悼会。因为来的人很多,最后還是穆弯的二伯出面,承包了礼堂。
悼念会是在晚上六点开始的,地方不算是太偏僻,穆锋把车停在了路边,绕過车头,走到穆弯這边替她拉开了门。
穆弯现在走路都還有些不利索,她的双膝都青肿了,感觉每走一步骨骼都好像在吱吱作响。穆锋怕她摔倒,伸手揽着她的肩头,有一刻,穆锋觉得穆弯都還是从小见到的那個粉粉嫩嫩的小姑娘,每次放学不是他就是穆丛去校门口接她回家。那個时候,他都還可以把穆弯抱在肩头,可现在不行了,這已经是個大姑娘了,一時間,穆锋竟然觉得心裡的感慨很多。
两人到后不久,追悼会就开始了。
因为今天来的人好多都是跟穆将军有交情的,這外面的保密做得很好,沒有任何闲杂人等。
穆弯安静地坐在一旁,听完了悼词,然后又是各种认识的還有不认识的人前来送花圈等等,她都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裡,一言不发。兜裡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她都沒有觉差到。
老太太的事情终于在第四天的时候全部结束了,穆锋也都准备過两天回剧组,還问了问穆弯要不要跟着他一起,反正要路過首都。
可是,在第二天,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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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知道這個消息的人就是穆锋,他大清早都還在睡梦中,就被经纪人的一個电话给吵醒了。他拿着笔电上網看了看,脑子彻底清醒了。
穆锋這边知道了,很快,穆家的人都知道了。穆将军因为最近有演习,虽然是很生气,但是還是将這件事情交给了穆丛处理。用穆将军自己的话来讲就是,“敢造谣的人就是愚弄民众的人,就应该受到法律的惩戒!”
穆将军已经跟军报那边法务部的人接洽了,别的事情可能容忍,但是這种朝着自家闺女身上泼脏水的事情却是万万不能忍。
嗯,穆将军忘记了,其实這件事情的受害者都還有他家布林布林的侄儿子啊!反正,穆将军直接過滤掉了另一受害人,就只记住了自家闺女了。
穆弯下楼的时候,穆锋都已经到了大院。
男人的脸色很不好,应该是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而反观坐在他对面的穆参谋长,后者就要冷静许多了。只是,也是一副山雨欲来的表情。
两人听见楼梯间传来的脚步声,都不由朝着穆弯的方向看去。
“起来了?”开口說话的人是穆丛,他的声音比之前跟穆锋讲话的时候要温和许多。
穆弯還沒有看手机,自然是不知道今天早上放出来的那传闻中的“劲爆”的消息。她一边走下楼梯,一边伸手捂着嘴巴打折哈欠,“嗯,怎么了你们?二哥這么早?不是說下午的时候才走嗎?”她挪到了餐桌旁自己的位置上,咬了一口面前的小笼包。
问话的人是无心的,但是听到這话的穆锋却是觉得有些心虚。
“那個.......”
“今天先不忙着走了,反正你学校也沒有什么事情,過几天去也不迟。”只是,穆锋的话都還沒有开始讲出来,就被穆丛打断了。
穆弯一愣,因为虽然穆丛跟她讲话的口气是很温和,但是這话裡的态度却是很坚决,就像是這只是通知她而已。她端着皮蛋瘦肉粥的手停在了半空,然后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两人,“出什么事情了嗎?”
穆锋尴尬地笑了笑,而穆丛,则是丢给了前者一個警告的眼神。
“那個,弯弯啊,有点小事,但是我会很快解决的,你不用担心。”穆锋憨笑了两声。好吧,他虽然是很不想要承认是自己吸引了狗仔的视线,然后這把火就不小心烧到了穆弯的身上,但是现在有穆丛在這裡,他也不敢不承认啊!
参谋长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穆弯怀疑地扬了扬眉毛,然后拿出手机一看,就被那无稽之谈看笑了。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几分嘲讽。
打开手机的时候,穆弯才发现自己有好几個未接来电,都是江惟棣一個人打来的。她先把跟穆锋的事情搁在了一边,然后转身走到了阳台上,跟哪边的人回拨了過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
“弯弯。”是江惟棣的声音,差不多一周都沒有跟着這個男人联系,乍然听见男人的声音,穆弯觉得有些委屈地想要红了鼻子。
“嗯。”她回应。
江惟棣其实拍了整整一晚上的戏,现在正准备睡觉,结果就接到了穆弯的电话。“還好么?”他其实有一肚子想要安慰她的话,可是,最后還是只說了三個字,還好么?
穆弯抽了抽鼻子,她不是想哭,只是早晨起来的时候习惯性觉得鼻子有些发痒。可是,這么一点细微的声音,落在电话那头的男人的耳朵裡,却是心疼了。
“很难受?”江惟棣觉得自己的瞌睡在听见穆弯這声类似于抽泣的吸鼻子的声音后,再也沒有了。
而心裡的淡定,再也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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