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八十八章 你来横的,我就来愣的 作者:水叶子 终于請动唐成這尊真神动身上路时。图多部的使者差点就泪流满面,草原上若是真有狼神的话也必定要被他无数次的念叨给烦死。 饶是马车裡取暖用着的是上等银霜炭,在這小小的面积裡也难免会积攒起一些令人沉闷的炭气,身上有些发燥的唐成伸手推开车窗,边呼吸着透窗而进的清新中带有寒烈的空气,边小口呷着烫酒听对面坐着的平措部使者說话。 等了這么些时候等来的却是如此结果,平措部使者脸色苦的真是让人不忍卒睹,不過让他现在就回去更是不可能,所以就這般不尴不尬的随在了唐成的车队裡,“本部如今的形势实在是到了生死一线的关头,现如今饶乐王位空悬,草原上除了受天可汗派遣而来的司马大人之外,本部還能找谁去?不管如何,我平措一部十万子民的安危就全交在大人手裡了”。 自太宗皇帝以来,七十年间草原上派来過多少任司马,饶乐五部又有谁真正在乎過他们?现如今生死存亡了却又說出這般不讲道理的话,平措部這個使者显然是急火攻心后把撒泼耍赖的手段都给使上了。 但這個时候唐成自然不会跟他翻那些老底儿,人都惨成這样了,再用言语蹂躏也实在得不到什么快感,伸手過去帮平措部使者添满烫酒,“我這司马是怎么回事贵使心裡還不清楚?要兵沒兵要将沒将的。谁還真能听我的不成?就连這次去图多也是尽人力听天命而已,依仗的不過是跟俙索族长的一点小交情罢了。至于贵部那边的沙利更是连這一点交情都沒有,贵使大人却一下子把這么重的责任砸我肩上,某倒是想承担,可实在是有心无力呀”。 现如今草原的局势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俙索与沙利相互牵制的局面再明白不過,要是心裡沒点底儿,平措部的使者何至于就求到唐成身上,還一耽搁就是這么长时候也不肯走,不過他也不是個笨的,也就沒将话揭破,只是紧张的问了一句,“司马大人与俙索大族长有交情就好,依大人看,俙索這次停手儿的可能性有多大?”。 看来這厮真是急慌了,竟连這样的话都问的出来,唐成心底一笑,“這是俙索大族长才能决定的事情,让我怎么說?”。 “是我鲁莽了”,平措使者自失的一笑后依着唐人的礼节拱拱手后郑重說道:“我平措与图多部现在就是一根项绳下拴着的两头弱羊,要死都死,要活皆活,但是死是活就全捏在大人手裡了。若是這次真就死了自然什么都不用說,要是能借着大人的庇佑转死回生的话,也是元气大伤,只怕连自保都乏力。介时不依靠着大人還能指靠谁去?不管怎么說我還是那句话,平措部十万子民的安危就全交在大人手裡了”。 磨磨唧唧的。你早点把這话說出来不就完了嘛!该听的想听的话终于這么明白无误的亮出来之后,唐成也就沒必要再弄那些個弯弯绕了,举觞将其中残存的温酒一饮而尽后道,“虽然决定权是在俙索平大族长手中,但某也必将尽力而为调停战事,要不然我白跑一趟算不得什么,实在是不忍见草原再流血了,毕竟這都是天可汗的子民,同室操戈,相煎何急呀” 平措使者直接无视了唐成表现出的对草原的“悲天悯人”情怀,依旧执着的问道:“那依大人看此行有几成成功的把握?”。 “贵使大人還真是执着”,唐成状极无奈的摇头一笑后道:“俙索平大族长也是重交情有雅量之人,此行五成把握某总還是有的”。 平措使者心急如焚的等了這么长時間,如今抛出底牌后才终于换回這么個确定答案,顿时就觉心口猛然一松,那股顶了不知道多长時間的闷气也终于悠悠吐了出来,“如此就好,此外,我部還有一事相請大人援手”。 “請讲”。 “沙利兵锋实盛,我部子民奋勇抵抗之志自不用說,无奈這军器上实在不凑手。腰刀已钝,箭壶也空,這要如何应暴抗敌?還請大人解了禁令,多谴几支商贾队伍過来,别的不說,這羽箭无论如何要多带些”,說到這裡,平措使者顿住话头仔细瞅了瞅唐成的脸色后,咬牙亮出三根手指道:“只要东西能尽快送到,本部愿加价三成”。 “竟有此事!哎,這是我的疏忽”,唐成闻言抚额追悔不已,“某原是不忍见草原同室操戈杀戮太多,是以呈文河北道观察使府禁绝了往来的军器贸易,却沒想到贵部乃是抗暴之义战,情况着实特殊,疏忽,太疏忽了!贵使放心,此事我即刻就命人去办,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将军器送往贵部。至于价格嘛,贵使也知道,商贾重利,如今草原上情势既特别,贵部货又要的急,价格上涨些也实在难免,這样吧,也不說什么三成,某就强按牛喝水一回,代那些商贾应承贵使一句。凡是供应平措部的军器只比太平年月加价二成如何?”。 两军厮杀之中,仅仅一轮对射消耗的箭支便是数以千计,在如此巨大的用量面前,一成让利就不知能省下多少牲口皮货,平措使者闻言真是大喜過望,连连拱手,“如此就多谢大人了,此外沙利部那边還請大人严把门禁”。 对于此事唐成回答的真是一点都不犹豫含糊,“贵使放心,某定不让一刀一箭流入沙利”。 尽管唐成都已松口,平措使者還是不放心,诸事說完之后,他愣是亲盯着唐成写好手令,手令刚一到手,這厮就跟下着了火似的带着从人离了马队飞跑折返,其速之快,实让人叹服不已。 想着天冷路远,唐成這次出行时特意带上了马车,本就是存着能轻松些的心思,无奈图多的這個使者实在是太不地道,每天跟犯了癫痫似的骑着马来回折腾,从早到晚最少八遍的催促赶路快行,這时代打造的再好的马车也沒個减震设备。速度一起来舒适度可就直线下降,到最后颠的唐成实在是顶不住了,索性舍了马车裹着风氅策马而行,如此一来,行路的速度就愈发的快了,竟是比预期中少花了近三天時間就赶到了图多部皮帐。 残破的帐篷,遍地的伤兵,取水做杂事的老弱妇孺们脸上沉重到已经沒有表情的表情……眼前看到的一切都在完美的诠释着一個“惨”字,饶是唐成早就对图多部的现状了解的清楚,但亲眼看到那一排九個达到后世三层楼高的焚尸堆后,還是忍不住心中猛然一阵惊寒。這得死多少人才能堆出如此瘆人的尸堆呀! 跟眼前這一比,当日甫抵任时他在龙门县城的平乱還真就算不得什么了,也就到這尸堆之后,唐成才对“一将功成万骨枯”有了实实在在的概念。 与图多部大族长图多猛的见面沒什么可多說的,从他及部族中长老们焦虑到近乎绝望的表情与言语上,再结合自己亲眼看到的一切,唐成已明明白白看出图多部的坚持即便還沒到最底线的话也不過就是寸厘之差了。 既然介入的时机已经成熟,這次的要价与谈判就份外来的快,在腰已经被打弯甚至是即将被打断的情况下,图多部已经沒有了還价的空间,他们对于唐成提出的要求几乎是在仅仅做了個面子上的迟疑功夫后,便一口答应下来,随即就是催促,既催促军器也催促唐成尽快与俙索部展开接触。 可怜见的图多部這段時間实在是被打的绝望了,若非草原争霸残酷到上层贵族们一旦战败十有都得合族被屠戮干净的话,只怕酷爱享受却并沒有多少雄心壮志的图多猛等人早就匍匐到俙索平面前主动請降了。 這就是先进与落后的区别啊,奴隶社会形态下就连战争都比王朝时代的更质朴也更残酷。 谈完,感叹完,唐成也就再沒耽搁的一边去信开放对多莫部的军器禁令,一边收拾起因前些日子接连赶路而疲乏不已的身体向兵锋接触处的俙索部赶去。 从最开始接触到俙索锋骑再到进入大营驻地,唐成的俙索部之行真是曲折的很,被人看押犯人般的他不止一次后悔,后悔干嘛不先派個人来联络就一头撞了进来,终于见到俙索海时,其脸色之精彩不用說也想得到的。 “俙索部好盛的兵威呀”,看着一脸笑走近的俙索海,唐成伸手摸上了身侧不远处监控着他的一柄弯刀,手指边在那新月般的冰冷刀锋上轻轻滑动边冷笑声道:“若是沒记错的话,這弯刀還是某亲自督促着商队给贵部送来的吧。哼,贵部這待客之道真是让人见识了”。 “放肆,谁让你们对司马大人如此无礼的,還不赶紧收起来”,俙索海刚瞪起眼珠子向那些個军士吼出声,就被唐成冷冷打断了,“罢了,某刚一见面就亮明了身份,却依然沒逃脱這等遭遇。当时盼望俙索大贵人之心真是如涸土之盼云霓,可是大贵人来之何迟,既然有心要在某面前显显军威,现在又何必做戏”。 此前的见面中唐成刻意表现出的都是一副急着想要升官发财的庸官嘴脸,尤其在劝說俙索部接受“军法从吏”时更是刻意将這副贪婪而又示弱的嘴脸表现的淋漓尽致,說起来這還是俙索海第一次感受到唐成毒蛇般的利嘴,反差太大之下一时竟有些反应不過来,“這……实在是误会,误会”。 也不管俙索海笑的如何尴尬,唐成迈步就向前面的营帐走去,边走边臭着一张死人脸继续冷嘲热讽道:“本官就是再不济那也是天子派来的六品司马,到這儿却被這些小卒子刀箭相向,呼来喝去。哼哼,看来图多部果然沒說错,你俙索部真是跋扈過头了,不仅将本官瞧不在眼裡,就连天可汗也都不放在眼裡了”。 即便唐成說的本就是实话,但将来俙索部战事结束统一草原之后那怕是個心裡再不以为然的天可汗诏书总還是得一份的,否则不知又要平添多少手尾,一念至此,饶是俙索海再尴尬也不得不迭声辩白解释。 谁知现在的唐成愣是活生生的化身成了一個混球儿,任俙索海解释了半天,他才冷着脸蹦出一句,“本官是奉天子之命而来,你俙索部对本官如此不恭,就是对天可汗的大不敬!”。 說完這句,本是正自向前走着的唐成一脸羞恼未尽的突然转過身来,抬袖一撩,便见一道乌光的弩箭电射而出,正好钉在方才提刀站在他最近处的奚兵大腿上。 那俙索部士兵惨叫一声滚跌,随即就听“刷”的一片拔刀声响,周遭亮起了几十柄寒光闪闪的弯刀。 看着眼前這一幕,随行而来的郑三等人边拔刀护住唐成,心裡還在不停的犯着嘀咕,“唐司马平时不是這样的人哪,今天這是怎么了?”。 “哼,也不瞅瞅自己是個什么东西,竟敢对本官呼来喝去,這次沒射中胸口算是便宜你這贱材了”,耀武扬威的說完這句后,唐成转向俙索海的脸色這才好了些,“本官也累了,俙索大贵人,咱们這就进帐吧”。 俙索海脸色变了又变,最终還是恢复了常色,向那些部族兵一挥手后,一言不发的引着唐成向前方的帐篷走去。 這厮虽然沒再說什么,但脸上的赔笑却是半点也见不着了,领着唐成进帐安置好后便向不远处的俙索平皮帐走去。 目送着俙索海出帐之后,唐成也收了脸上的昏官跋扈表情微微一笑。 你来横的,那就别怪我就来愣的! 皮帐之中仅有俙索平一人,這厮正当壮盛,五官长相极其生猛,尤其是他的身量竟比本就魁梧的俙索海還要高出一個头来。這样的身量再配上如此长相及身为大族长的气势,实在是能给与他面对之人带来极大威压。 “他到了?”,见俙索海进来,俙索平并不曾停止手中擦拭弯刀的动作,随意问道:“怎么样,探出他這次来的目的了”。 3Z全站文字,极致閱讀体验,免費为您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