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克夫的毒寡妇〈下〉 作者:水叶子 借着月光与含糊的灯光,依稀可见妇人头上梳着高祖朝时宫中最流行的乐游髻,上面插着一只梅花形的金步摇簪子,簪子的吊饰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偶尔发出叮叮的轻微撞击声响。乐游髻下的画眉選擇的是斜月式样,额头却不曾敷有额黄,只是在额心处点了一枚艳红欲滴的菱形花子,双颊微微敷粉,如此以来愈发衬得大红春的点唇式妖艳夺人。這般的衣饰与梳妆,使站在淡淡月光下的妇人实有一段天然的撩人风姿。但要說最引人的還是她动步之间露出的那双半月履,在她這個年纪還选用大红锦缎做鞋面就够引人注目的了,何况鞋面上绣着的還是一对儿绿颈红羽的交颈戏水鸳鸯。 妇人想是对唐张氏這般的举动见得多了,是以也不以为意,轻轻招了招手道:“唐嫂子借一步說话”,唐张氏身子一动,就将身后的唐缺显了出来。 因为从来沒有见過這般精细的戏水鸳鸯半月履,唐缺一时之间难免盯着多看了一会儿。 妇人是左近数十裡有名的毒寡妇,因为生的风流早习惯了走到那儿别人盯着看,但象现在這样被唐缺這么個半大小子紧盯着脚還是有些微微脸热,尤其是這個半大小子還是村裡少有的俊俏小伙子,“阿成的病都好了?”,妇人将脚往裙下缩了缩的同时,那双细长的丹凤眼儿飘忽忽的就向唐缺勾了一下儿。 “托大娘子的福,都好利索了”,唐张氏脸上笑着答话,眼中却满是戒备神色,說话之间更微微移动身子挡住了妇人的视线,“這么晚了,不知大娘子過来是为了什么事?”。 “我家那房子实在太老旧了些,近日就琢磨着要新修一院房子,我這趟来就是想請唐嫂子你去帮忙的,你一手的好茶饭,正好去做個总灶。一天包两顿伙食,外加五十文工钱。”,妇人說话间微微侧了侧头,正好跟唐缺的眼神儿对到一处,见自己收脚的时候唐缺的双眼也跟着一缩,重新站好的妇人嘴角微微抿着露出個轻笑来,“怎么样?要是唐嫂子应承下的话,明天一早就去上工”。 一天包两顿伙食,這怎么着也得合上十五六文,這样算起来的话整天的工价就有六十五六文,這的确是不算少了。唐家正是艰难的时候,唐张氏還有什么不答应的?但出乎唐缺意料的是,唐张氏竟是毫不犹疑的就拒绝了妇人,当然,找的借口就是儿子大病初愈需离不得人照料。 “噢!要是唐嫂子实在离不开那也就算了”,因唐张氏的身子在中间挡着,唐缺并不能看见妇人說话时的神态,却从她這话音裡听到缕缕难以尽掩的落寞。 妇人說完后转身提着一盏纸糊的灯笼袅袅去了,而素来待人热情的唐张氏不仅自己沒送,也沒让唐缺去帮着打打灯笼,送送妇人夜路。 能在這么個小山村裡见到如此一個衣着梳妆考究,人物风流的妇人实在不容易,唐缺等唐张氏关了门后才收回眼光来,“娘,五十文一天的工钱虽然是個均价,但别处都不管饭的,要是把两顿吃食也算起来的话其实就等于一天六十六七文工钱,的确不少了,你怎么沒答应?”。 “還不是为了你!”,唐张氏特特的又看了唐缺一眼,“成,娘可告诉你,以后遇见她得躲远着些”。 见唐缺脸带不解之色,唐张氏怕儿子不知道厉害,特意又细细将妇人的根底都說了一遍。 原来,這妇人本姓李,是方圆几十裡有名的俊俏人儿,但与她的长相比起来,妇人更出名的是“克夫”的名声。她原是郧溪城裡老西街人,十五岁上订了第一门亲事,结果沒等她過门,男人就病死了。由此,就已经有人說她克夫,家人担心此事传扬太开,也不忌讳她還在孝期就又给她在临县找了個人家儿,结果双方订婚不到两個月,那小男人在第一次随叔父出门学经济营生的时候在途中从船上落水后惊悸而死。由此,妇人克夫的名声是彻底坐实了。 从此,郧溪城中人家一听媒婆說到老西街李氏顿时就连连摇头,任她家许下多少陪嫁也不肯结亲。就此一晃四年過去,正在妇人彻底死了嫁人心思后,本村一位新死了老婆的乡下老财不肯信邪,贪恋着妇人美色派人来提亲,這时节李家也顾不得什么了,当即一口答应下来。 李氏這次倒是进了门,可惜她前脚进门,乡下老财后脚就在酒席桌上突发眩晕栽倒在地,只把满堂宾客唬的不轻。如此强支了两個月,老财终于沒能挺住的见了阎王。偏生這老财生前只有三女却沒生下一個儿子,加之妇人本家又有强力亲戚在县衙做事,就此平白无故的得了老财积攒一生的财喜。 又是四年后,不知怎么动了春心的妇人突然宣布要坐地招夫,這個消息传出后直让方圆百裡好一阵闹腾,最终山裡边一個身子壮的如同腱子牛般的穷光棍中选,看着他那满身的腱子肉,倒也有不少人寻思這回怕是能顶過去,但结果却是就在成亲的前三天,壮汉上县城时被路边山上落下的滚石给砸死。此地山大林密,象這样凭空落山石的事情一百年也出不了一次。但這样百年不遇的事偏就找上了妇人看中的男人。也就是经過這次事情后,妇人有了黑寡妇的名号,這名号也随着四個男人不同的死法被不断口口传扬,以至于后来几乎满郧溪人都知道有這么個煞气冲天的美妇人专克男人,這话越传越邪乎,到后来就成了只要是沒结婚的男人一旦靠近黑寡妇就得被克死,而家裡有未婚男丁的人也都是见她就躲的远远,生怕沾染了煞气。 偏這妇人也是個骨头硬的,不仅独自一人把老财留下的产业经营的红红火火,而且一反当初的自怨自艾,从穿戴到打扮都是分外的娇艳与讲究,男人越是不敢靠近她,她若得着机会越是去撩拨,且那家女人背后說她越多,她越是要撩拨那家的男人,就为這,村裡一年到头不知道多吵了多少架。也因着唐张氏是個不好搬弄是非的,所以這妇人今晚才颇是收敛,只不過飘了唐缺一眼而已。 听唐张氏說完,唐缺才明白她刚才断然拒绝的原因,对克夫之說他自然是不信的,心底感概世事太過巧合的同时,倒也觉得那妇人可怜。不過這些话唐缺却沒有說出口,当下三人就着這话题闲扯了几句后就各自回房睡了。 第二天早晨,天刚麻麻亮的时候唐缺就依稀听到隔壁有起床的声音,瞅了瞅小黑窗外朦胧的四方天,唐缺长长叹息了一声后翻身起了床。 3Z全站文字,极致閱讀体验,免費为您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