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流多少汗,吃多少饭〈下〉 作者:水叶子 贫家小户的农村人,纵然再心疼儿子,但地裡的活总得有人干,何况以唐缺這样的年纪早就该是家裡的壮劳力,所以第二天一早纵然身体疲乏欲死,唐缺依旧起来跟着二老一起上了地。 种地的日子很劳累,很枯燥,時間也過的很慢,一连两三個月紧张的农活干下来,唐缺脸上和胳膊上都黑了几分,高高挽起的裤腿下肌肉也浑实了不少,手上的茧子也薄薄的起了一层,与此同时,最初几天一直直不起来的腰如今却已挺拔如松,跟后世裡久坐办公室的松松垮垮不同,现在体内似乎有一股气撑着一样。 不仅如此,這三個月夙兴夜寐的强体力劳动也给唐缺带来了另一個好处,他在后世裡曾经很严重的失眠病竟然就此不药而愈了,想想也是,如今每天都累個臭死,上床后沾枕头就能睡着,還失眠個什么劲?去了這個毛病之后,唐缺眼神裡若有若无的那丝颓废与飘忽也彻底消失不见了。 唐缺现在偶尔想到后世的虚无主义时,也实有恍如隔世之感,以今日的经历细想想,倒是颇有些感概后世的无病呻吟,生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其实這個問題一点也不哲学和玄奥,它就是踏踏实实的种地,实实在在的生活,对于今天的辛劳而言,明天的好收成就是意义。而要论及中期规划,其意义就是彻底改变整個家庭的贫困面貌,从现在這所破房子裡搬出去,一家人吃好,穿好。至于更远的生活目标,对唐缺来說就有点模糊,但大体上让自己和家人過上一种体面的生活总该是不差的。 看看這些短,中,长期计划,那裡還有一点虚无?桩桩件件都是实实在在,也是需要唐缺去努力实现的愿望和责任。 用劳动改造灵魂,以劳其皮肉的方式触及灵魂,天降大任必先饿其体肤,穷乏其身!不管怎么說吧,经過這三個月干的重,吃的省的生活之后,唐缺的人比之以前虽然粗糙了些,但骨子裡的精气神儿却如遭炉火淬炼過一遍,少了后世年轻人中共性的轻狂浮躁,整個人都透着让人觉得安心可靠的平实,這种气质在与他十几年精英教育培养出的内在气质完美融合之后,虽然依旧穿着敝旧的衣衫,但唐缺整個人看去却怎么也不像個农家小伙子了,以至于很多见到唐缺的村人都啧啧称奇不已,這些村人虽然說不清楚气质這回事儿,却都不约而同的說唐家小子如今越看越像郧溪城裡的大先生们了。 也正是在干活的间歇,唐缺顺势问清楚了村学裡的情况,唐朝自高祖时候就开始建立完备的教育制度,经太宗、高宗及武后三朝,现在不仅科举取士制度已成永例,就连各级学校体系也已完备建成。官方教育机构在中央有国子监,另在宫中设有崇文及弘文二馆,专司收录王公亲贵子弟读书。而在地方除了各道的道学之外,州县也设有州县学,以上皆称官学,学子可在其中学习儒家经典及书学、算学、律学诸科。至于考试也是层层选拔,县学中成绩名列前茅的进入州学,随后再经考试选拔进道学,道学中每年也会有考试,以选拔品学兼优者作为本道贡生荐往长安礼部参加一年一度的伦才大典,求取功名。 至于唐缺惦记的村学却不属于官学体系,学校裡的老师多是从州县学中告老還乡的老教谕们,以收附近村落的贫寒子弟为主。至于他们的收入补充也不是吃皇粮,而是由附近的村裡共拨出一部分公田以资供养,如此以来贫家子弟就免了每年的束脩支出,虽然依旧有這個名目,也多是意思意思而已,学生家也实在拿不起贵重东西。因這村学浓浓的慈善性质,因此其又名之为义学。跟收埋无主尸身的义庄有些相似。 至于义学裡的管理远远不如官学来的正规,到這裡的学子想的更多的就是识点儿字,会算简单的账目就行,谁也沒指望着从這裡能考取功名。因此整個教学秩序就显得散乱,一遇农忙大多数学生就回家帮忙干活,先生们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放過去罢了。 “這條倒是很符合我的情况”,唐缺听完介绍后,心底暗自寻思道。以他如今的情况而言,对于别的学生而言最难的经义理解反倒不是什么大問題,他迫切要学的反而是最基础的东西,比如习练毛笔字,简繁體字的转换等等,而這样的学习過程私下在家裡就能完成,实不用非得耗在学堂裡描红及摇头晃脑的诵经。 暗自记下這些情况后,上下工时唐缺往村学附近转悠的時間更多了,但眼下家裡难题未解,他也不便就提出這样的要求来。 扎扎实实忙了三個月后,坡地裡的四遍草也已锄完,农活一时就清闲了下来,农人们都趁着這段時間好生歇歇身子骨,为即将到来的麦子成熟后繁忙的双抢做准备。 一口气不歇的苦干了三個月后,唐缺乍一闲下来還真有些不习惯,這天在家怎么呆着都不得劲,索性穿上了麻布做的半臂,“娘,我出去走走透透气”。 “李婶,這都歇下了,您還忙着呢”。 “嘿,好大的鱼,還是桃花瓣,张哥好手气呀!今晚能好好喝两盏了”。 唐缺出了门,边随意跟遇着的村人打招呼,边迈步向村学走去。這些日子转悠下来,他闲着无事的时候就喜歡到村学附近散散心。 到了村学附近,唐缺沒怎么转悠就看到正门附近的土围墙上贴着一张纸,凑上前去看看才发现是個招账房的告示,上面写明要雇個能做账的先生,除了一天管三顿饭之外,另有工钱一百二十文。 這时候盖房负责吊线上夯板的大工匠一天工价才一百文,眼下這一百二十文的价格实在算得上是高薪了,何况主家一天裡還管着三顿饭,伙食稍微好点的话一天一百五十文都差不离了,唐缺原本還奇怪這么好的條件怎么沒人揭告示,等看到署名的“高门李氏”四字后才明白過来。 請账房的既然是毒寡妇,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他那克夫的名声早就发展成了克男人,如今就连一字不识的庄稼汉们也不敢跟她多打交道,更何况這些识字讲避讳的读书人? 唐缺本就不信什么克男人之說,眼下又正是缺钱的时候,想想自己理個账该沒什么問題,顺手把告示揭下后转身就往毒寡妇的庄子走去。 “好住四合舍,殷勤堂上妇”,這是唐人挂在嘴边的一句家常话。毒寡妇家就是村西头的一处四合舍,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正是风水堪舆上的金椅玉带之福地,自从毒寡妇在此克死了两個男人后,近十年来她附近的邻居都慢慢搬走了,独守此地的小庄园就显得份外清静。 见唐缺从石桥上過来,聚在庄子外大柳树下乘凉的庄汉们好奇的看着他,這些庄汉沒一個是本村的,都是从西边深山裡来的穷汉,为了混口饱饭吃也就顾不得太多了。 唐缺也沒說话的意思,向那些庄汉们笑笑后直接到了门房。 3Z全站文字,极致閱讀体验,免費为您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