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泾阳狂儒
骑着乌云踏雪一口气从城东皇城脚下永兴坊跑回了城西怀远坊,马不停蹄跑了十几裡地都不敢停歇一下。
太可怕了。
一想到程咬金爷俩那相扑手的彪悍身形,他家的女儿们估计最起码也差不多得是個柔道选手级别的。
“东西收拾好沒,赶紧走。”
润娘见怀玉慌裡慌张的样子吓一跳,“出什么事了?”
“說来话长,還是赶紧先回乡下避避吧。”
“好吧,刚才我一直等你不见回,西市鼓响后,我便与阿兄先去西市采买些。”
“那正好,走吧。”
匆匆带上陈润娘,陈兴今天也陪着妹妹上门,算是送亲了,几人都骑马,先去了光德坊怀义宅,叫上他便出城了。
一直過了渭桥后,怀玉才算松口气。
几人放缓了些马速,边走边聊。
“你刚为太子殿下献药,得了條银銙蹀躞带赏赐,還得了一把御造环首精炼镔铁横刀?”
武怀义很为兄弟高兴,若是那药好,到时太子一高兴,說不定征召怀玉进东宫尚药局或是太医署为官,就算是医官那也是官啊。
“对了,既然你献药有功,太子有赏,你怎么還這么慌张的跑什么?”
“你不知道,宿国公刚才要拉我回他府上,說他有好几個女儿适婚,任我挑选一個成亲,阿兄啊,你想啊,宿国公那是军功新贵,六月初四后更有拥立之功,如今新晋右武卫大将军兼万年道参旗将军又兼太子右卫率,還检校北门禁军右营,那是真正炽手可热的新贵,他家却有好几個适婚未配的女儿待字闺中,這明显有問題啊。”
怀玉拍着胸口分析,“你看宿国公,再看程大郎這模样,豹头环首,虎背熊腰,跟個会說话的黑熊精似的,他的女儿嫁不出去,肯定是因为长的跟他们一样啊。”
“谁愿意娶個黑熊精当娘子啊。”
這话让怀义瞪大眼睛,许久无言,差点想挥起马鞭抽武怀玉一顿。
他手指颤抖着叹气,怒其不争,“二郎啊,那可是宿国公府的千金,你根本就沒见過人家小娘子,怎就知道长不好看。再說了,男儿娶妻娶贤,最好是门当户对,如果妻族势大,也不全是坏事,能给你多少助力啊。
你若真能被宿国公看中,做了他的女婿,你還用的着做個三原县的流外都不算的捉钱品子?
這样的机会,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呢,你居然還嫌弃。”
“你說我让你什么好啊。”
怀玉讪讪笑道:“阿兄,齐大非偶啊,這妻子娘家势大,门不当户不对,也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這天下才俊,哪個不是恨不能娶五姓女?就算退而求其次,也梦想娶個关西四姓,关陇门阀或是江南华族之女啊,有什么丢人的,咱四叔,不也娶了弘农杨氏女嗎?”
怀玉当然并非觉得自己不肯高攀,主要還是心裡念念不忘樊玄符呢,虽然被人家当面拒绝了,但他并還沒死心。他其实并不在意门第之差,主要還是已经先入为主,又有那么两次亲密接触,心裡早有了很强的占有欲,把樊玄符当成自己人了。
至于那面都沒见過的程家小娘们,哪還有心思。
“阿兄,要不我到时找翼国公,让他帮忙出面,看宿国公能不能选你去做女婿?”
怀义瞪了他一眼,却沒拒绝,明显這位看着老实本份的武大郎,其实心裡也并不那么纯粹,若真有那样的机会,他肯定不会拒绝甚至還会争取的。
“那這事就這样說定,你也不要再說我了,回家更不要对阿耶阿娘說起。”
下午的渭北平原上,郁郁葱葱,一往无际的平原,满是庄稼,一片祥和景象,不過接连遇到几支经過往西开拔的军队后,怀义和怀玉都沉默了。
京畿也并不太平,突厥大军在肆虐陇右,甚至随时可能杀进关中。
“那些狼日下的肯定进不了关中,李靖和柴绍都是名将呢,太子也正调动大军增援,肯定能击退他们的,只是会苦了陇右朔方的那些百姓们,经此劫掠,不知道多少人破家亡命妻离子散,哎!”怀义叹道。
“我觉得這次未必能挡的住突厥人,還是得早做些坏的打算。”怀玉可是很清楚记得李世民刚登基结果突厥人就饮马渭河,直逼长安城下,最终李世民被迫跟颉利可汗签订了渭桥白马之盟,那是個屈辱的城下之盟。
虽然李世民很努力的做了应对,避免了突厥大军围攻长安的恶劣局面发生,但大唐仍然吃了一個天大的亏,十分屈辱的妥协退让了。
三原县就在渭北,突厥人都能饮马渭水,那渭北自然更不安全。
“不会的,当初隋末天下大乱之时,突厥人也不曾打入关中過,顶多在河套朔方陇右河东河北等地劫掠,每次也只是抄掠肆虐一番,掳掠许多子女钱财粮草便退回草原了。”
“未必。”
怀玉的话并沒有說动兄长,怀义不相信這次突厥人能打进关中,认为他们最多在陇右朔方一带抄掠,最后会主动撤返塞外。
陈润娘兄妹俩個一路跟随也沒多话,黄昏时分,他们只赶到泾阳,便决定在泾阳住宿休息一晚,天一亮再赶路。
他们半天時間赶了八十裡路,出长安西开远门過临皋驿,折北行七十裡抵达泾阳县迎冬驿。
迎冬驿因为泾阳县城俗名迎冬城而得名,是北出长安经中渭桥北上驿站的第一站,有驿马五十匹,数十名驿夫,就在县城东边,规模不小。
甚至因为這個大驿,驿站旁边官道上還修了不少商铺邸店,還有一個民间草市。
他们直接就在驿站边的一间客栈休息,免的入城不方便,怀玉第一次回三原也是在這裡休息,這次仍投上次那家客栈。
日落黄昏,客栈挺热闹,過往的商旅也都不会晚上赶夜路,都纷纷投店住宿,因为突厥进犯的原因,也沒有谁在外露宿。
“开两间客房,把我們的马喂好。”
“好类,要打尖嗎?”
怀义摇头,他们自己带了干粮。
伙计一边大声向掌柜的喊中位客官开房两间住店,一边叫人一起牵马去后院马棚饮喂刷洗。
客栈其实挺简陋的,夯土墙茅草顶,胜在地方较大,前后院子大,而且屋裡也宽敞,除了客房還有大堂,裡面不少打尖用餐的,也有自带干粮休息的。
一进屋,就能闻到好大股汗臭酸味。
怀玉刚想着交了钱拿了钥匙就离开回房,结果砰的一声,迎面就一片黑影扑来。
怀义上前两步,一把接下。
却原来是個被抛飞的年轻男子,约摸二十五六,一身有些陈旧的儒袍,满脸通红,嘴裡喷着酒气,一看就是喝多了。
“姓马的,你房钱饭钱都付不起,還天天要喝酒,真当自己是爷了,今天要是再不把房饭钱连酒钱一起付了,你就到后面去刷马铲粪,直到工钱抵了账。”掌柜的冲着那醉酒男人忍无可忍,欠账不付還发酒疯。
那年轻儒袍男子脚步虚浮,喷着酒气,满脸胀红,指着掌柜的,“你休得污辱斯文!”
“是你侮辱斯文。”
客栈大堂裡从商贾住客都在围观起哄,甚至有人喊道,“老马,你真的一次能喝一斗八升酒嗎,刚才只喝上八升怎么就醉了,你要是再喝一斗,今天的酒钱我给你付了。”
怀玉见這人倒也是相貌堂堂,一身儒袍明显是個读书人,只是现在确实很狼狈,当下便道:“不知這位马兄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沒啥难事,只不過有人狗眼看人低罢了,我马某熟读圣贤之书,精通诗经左传,满腹经纶胸有时策,奈何无用武之地,但是你们记着,我马某這一身才华本事,终不会被埋沒,早晚能出人投地的。”
“呸,你這话說了多少遍了,在我這骗吃骗喝大半月了,天天這么說,可這房钱饭钱酒钱呢?我才打听到,你先前在新丰的时候,已经在那骗吃骗喝大半年,最后被人轰了出来,长安城内外谁不知道你這酒鬼,现在還想再骗我,你得罪清河崔氏,长安谁還用你?
把他拉到后院去,拿水泼醒他,以后就在客栈刷马铲粪還债。”掌柜的满眼不屑。
怀玉看着這個胀红脸的姓马落魄书生倒是想起一人来,见状制止了過来拉人的伙计。
“這位掌柜,他欠你多少账?”
那掌柜的认识经常来的怀义,知道那是位禁军武官,当下便客气的对他兄弟拱手:“欠的倒是也不算多,就几千钱,只是這穷措大招摇撞骗着实让人恼恨。”
怀玉看那人模样虽不知是不是就他想的那人,但就算不是,千金堂现在到处招人,也需要一些能写会算的读书人。况且若真是那人,现在也算结個善缘了。
“就几千钱的话,那我先替他结了。”
掌柜的见有冤大头肯還账,高兴的把账本取来。
其实還真沒欠多少,這种乡野小店消费也不高,他主要是欠的酒钱较多,但半個多月,其实也总共欠了三千钱不到,酒钱占了半多。
怀玉直接把钱付了,這钱确实不多,但一天能喝百来文钱酒,說明這人真是喜歡喝酒,毕竟這种小地方也不可能有什么名酒喝。
“谢武二郎,姓马的,還不赶紧谢過這位武二郎。”
“多谢武二郎仗义相助解围,這钱我以后一定還。”书生站都站不稳,拱手道谢,怀玉摆摆手,“先生姓马?有什么打算嗎?”
那书生突然沉默了,打算,原本打算西游长安,献书阕下,能够一展抱负,可谁知道现实却打脸,如今混的连饭都吃不上,更别說其它了。
皆因在河南时得罪了清河崔氏,如今在长安也還处处受影响。
怀玉看出他的困境,“马先生若是不嫌弃的话,我這倒是有個临时的差事,到长安武氏族学裡做個教书先生,若是无此意,也可以暂时先在我家暂住一段時間,我這人,好交個朋友。”
书生瞧了瞧怀玉,并沒答应也沒拒绝,而是提了個要求,“能否为我买两斗酒,刚沒喝够,想喝個痛快。”
怀玉笑笑,“好,掌柜的,取二斗酒来。”
书生见状,对怀玉拱手,“武二郎真是痛快人,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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