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1章 龙归大海
清晨。
六街晨鼓动地，长安诸门次第打开，无数为生活而奔波的人排队通行。
进城的，出城的，来来往往，入由左，出由右。
长安大道沙无堤，早风无尘雨无泥。
长安东正门，春明门内，一支队伍驶来。
左羽林右龙武，禁军开路，城门处守门官看到這支队伍，立马神色严肃起来，“快，为贵人清道。”
一群城门守兵纷纷挎刀持矛迅速清理城门处的行人。
“谁不想呢。”菜农道。
“不错，咱们韶州不仅有涔水胆泉炼铜，也還有灵溪水酿美酒，现在又添這美味寒瓜了。”
一位大宅门裡管事模样的人也立马加入进来，“我听說党仁弘已经被圣旨免官，召回长安问罪。朝廷派了彭城公去接任广州都督，你们看，武公旁边那不就是刘公。”
装备嘛，基本上就是一张弓一把横刀，一杆长枪。
“武公，其实你可以不急着赶路，我带着犬子轻骑快马先去广州就行。”
菜农二十多岁，虽已娶妻，佃地种菜生活也能勉强温饱，但他還是有些不太甘心這辈子就這样，经常进京卖菜的他，也算是开了眼界见了世面的，
沿着蓝武道驿路，他们速度很快，
“肃静！”
“够不上。”怀玉笑着把吃完的西瓜皮放旁边盘子上，這厚厚的西瓜皮，拿回去洗一洗，削掉表皮，再把裡面削一削，然后切條腌制一下，却也是一道酸爽开胃的小菜。
“当不了府兵也沒关系，你可以招工啊。”
他们的那十几個随从，有十六七的少年，也有二三十的青壮，還有四五十岁的汉子，他们的坐骑就更普通了，大半是骑骡子，還有骑的也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是军中退役的老马。
改换船只驶入赣江。
惊叹，
陈润娘和郑丽婉沒有随行，武怀玉安排人在后面护送她们下广州，给她们准备了马车，不用急着赶路，免的颠簸动了胎气。
“我阿耶已经派人来跟我說過了，不管怎么說還要谢谢二郎你，当初我這韶州刺史也是你保举的，這次沒能做上广州都督，也是我自己本事不济。”
小贩捋了捋胡须，“点选府兵這路子肯定是行不通的，你要有那资格也不会做菜农对吧。”
但這些现在严密封锁着，皇帝也仅知晓武家在跟吕宋蛮夷做交易，可并不知道吕宋盛产黄金。
刺史府后花园裡，星空下武怀玉和豆卢怀让切了個在井水裡冰過的大西瓜。
菜农倒也知道武家招工，盖因武家招工多，而且只要能够进去，待遇都是比较好的。不管是商铺還是作坊又或是庄园、矿场等地，在同行中都是最好的那一批。
“那我都听二郎你的。”
当然，這也都是传說，
菜农也只是听說。
過韶州的时候，
刺史豆卢怀让驸马亲来迎接，請他们进城住了一晚，
招待晚宴過后，
武怀玉都有点怀念起后世的西瓜了，薄皮、无籽，又特别甜。
這裡起码有一百名虎衫百骑。
菜农见這小贩這么积极，倒有些警惕。
“你不用担心，实不相瞒，我是個小商贩，跟武家的商行生意往来，知晓他们招工，所以我帮着招到人的话，会有点茶水钱。這事，你好我好武家商行也好，是吧。”
豆卢怀让叹气，“刘德威這种人，我最不喜歡了，他们比党仁弘那种到处伸手的家伙還让人头疼。”
“各种各样的都招，只要愿意去，首先招的還是会各种工匠本事的，然后会读书算数的也是优先的，当然既不识字也沒手艺也不怕，只要年轻健壮，去那边不管是做工還是种地，都可以。”
贱避贵位列第一條。
這西瓜长的跟個冬瓜似的，外皮墨绿，皮也特别的厚，裡面的囊看着并不是很红，西瓜子還特别大一粒，子又多。
站在路边前排的人终于看到百骑护卫着的人了，
武怀玉，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长安更是如雷灌耳般的存在。
到了商洛，就改走丹水乘舟，直抵襄阳。再换乘大船沿汉江而下，一直到鄂州江夏，从這换乘江船，进入长江直抵九江浔阳江口。
从沒有听說過什么恶意拖欠工钱，甚至故意克扣，又或者苛刻员工，不仅工钱比较高，而且发放准时，一般都還包吃住，包两季衣裳，甚至年节会有些福利。而一年以上的，甚至都還会笔年终奖。三年以上的，往往還能有绩效奖，
“這次党仁弘拿下，本来我和你阿耶都想直接推你来接任广州都督的，但陛下一口驳回了，”
“武家年年招工，尤其是這几年，還有特别的南招。”
连他们的坐骑，都基本上一路坐船過来的，也是难得的轻松。
刘德威可是刑部尚书兼检校雍州别驾，又是皇帝的堂姐夫，甚至他還暗裡执掌過六扇门，他来接替党仁弘，豆卢怀让這個皇帝亲妹夫又能說什么，說到底還是他缺少军事方面的经验和功绩。
豆卢怀让边吃边吐籽，“這寒瓜别的都好，就是籽太多了点，”
“也想搏個封妻荫子，想上凌烟阁？”旁边有個小贩笑道。
加上武家子弟、部曲，還有一些亲戚朋友的子弟和他们的部曲，武怀玉這次南下的队伍還是很多人的。
能够让一百名百骑护卫，還让羽林龙武两军轻骑开路护卫的贵人，大唐只怕也沒几個。
他是陆地神仙逍遥子的弟子，楼观道龙门派的掌门青阳子，他還是贞观元从功臣，又是凌烟阁功臣，
是门神秦琼的义子、军神李靖的学生，曾擒颉利灭梁师都平岭南的年轻战神，
他還是民间尊崇的药王、画圣、诗仙、茶神，
“武公這是要回岭南了嗎？”
“刘德威不是冲着我們来的吧？”豆卢怀让边啃西瓜边說。
一问才知，他家养的那二百多人，好些都是老弱病残，不少人拖家带口的来，放心不下妻儿老小的，沒法跟着刘德威去岭南。
四百北衙禁军随从护卫，
许多人踮起脚尖，伸出了脖颈去看，
“是武公，”
虽說南招要背井离乡，但对许多人来說，依然還是充满吸引力，毕竟武家做工待遇好，平时每次招工那都是应者云集。
财均者取强，力均者取富，财力又均先取多丁。
长安到岭南有便捷的水陆通道，武怀玉他们走的路线還是很通畅的，出关走的是蓝武道，
“也沒那么夸张，反正咱们规矩做事，也不怕他找麻烦。”武怀玉道。
队伍裡，
相比起皇家禁军们的铠甲精良，武家子弟部曲们的年轻骁锐，刘家的這行人就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了。
“真有這样的好事，是去做什么？”
武家南招，是武家這几年在各地招工，但招来的工专门送往岭南。
過了武关，基本上就一直是水路，一直到虔州的大瘐县，在此登陆上岸，经梅关道翻越大瘐岭，
进了韶州便又乘舟顺北江而下，直抵广州城。
在蓝田，他们半路休息，烧了壶水沏了壶茶，因为急着赶路，所以沏的是泾阳产的伏茶砖，加盐加酥油，碗裡放上一大把炒米，然后煮好的热茶一冲，搅拌搅拌，倒是能极好的补充体力。
“哦，阿兄請讲。”
這时开路的羽林骑兵過去，众人便看到由另一群骁勇骑兵护卫着一行人過来，這些骑兵高头大马，皆是豹纹鞍、虎纹衫，连弓韬都是豹皮。
小贩见菜农心动的样子，便靠近了点，对他继续道，“看来你也听說過武家南招的事，我对這可就知道的比较多了，我跟你說，今年武家南招的條件又优厚了不少，不仅有安家费，而且到了那边，干满三年，就有三十亩地，据說表现好，還会给发個媳妇，不要娉礼的那种······”
“会不会是那五位藩王出京就封？”
“宰相也沒這架势啊，可能是亲王。”
刘德威骑的是一匹很普通的河套马，鞍辔也比较普通，连马带鞍一套也就两三万钱的样子，刘审礼骑匹突厥马，装饰也简单，同样也是较普通的坐骑。
這一路倒也是顺风顺水，虽說六月天气已经炎热起来，可好在大部份都是水路，尽量避开最热的午间行船，倒是沒受什么苦。
“這我知道，据說是广州都督党仁弘趁着武公来朝之际，在岭南到处搜刮，引的罗窦洞獠部叛乱，武公這肯定是去收拾烂摊子的。”
“這是哪位贵人啊？”
武怀玉在岭南最见不得人的秘密，只有一個吕宋岛，吕宋的黄金，以及现在谁都還不知道的香料群岛秘密，
岭南這边，武怀玉那也是经营数年，论起来，现在他的掌控力可比冯宁陈几家岭南豪族還强，况且武怀玉跟冯陈宁几家也早就联姻。
百骑。
高昌的寒瓜品种，甜度很高，但就是個头较小，皮也极厚，一個瓜有一半是皮。
要满足這些條件非常不易。
行人纷纷退避，冲撞這等仪仗轻则笞杖，重则要拉去做刑徒，万一惊扰伤害到了贵人，被当待斩杀都白死。
武怀玉对此也只能說别人的家事他不好干预，其实在他看来，刘德威虽一片好心帮衬亲朋，但也有些過了。除非那些真的是孤儿寡母的沒办法，那些年满十五六，六十以下的男人，不管家裡有沒有老人小孩，他们都应当出去闯荡，不能趴在刘家身上吸血。
“走吧。”
武怀玉摇了摇头，“刘德威這人深着呢，不要轻易与他为敌，咱们可以先试探着合作，大不了也可以井水不犯河水，沒必要弄成敌人。”
贞观以来，大唐对外战无不胜，府兵虽然经常是要上战场，但赏赐也丰，不仅能够获得丰厚的战利品，而且更有机会立功得勋授官。
“那我给你指條明路。”
“那倒也是，刘德威真要是找不自在，那咱也不必给他留体面，我們能把党仁弘這不守规矩的家伙踢走，一样能够把刘德威踢走。”豆卢怀让直言。
但却是沙囊的，吃起来很甜。
倒是刘德威，他们爷俩就十几個随从，還都是他家裡的亲戚朋友。
“莫不是哪位宰相出行？”
菜农点了点头，他只是长安郊外佃人田地种菜卖的佃户，府兵点选以资财、材力、丁口三者为据，一般都是选的地主，最次也是自耕农，
如果表现特别出色的，三五年后還能获得顶身股分红，四年一個账期，這岗位分红可比工钱多多了。
“嗯，听說岭南獠蛮又叛乱了，”
为此武怀玉還有些好奇的，刘家不置产业，全靠点俸禄，然后老刘又收留了来京投靠的二百多個族人亲戚朋友等，养那么多人日子也不易，這次去岭南，其实完全可以把那些人中的青壮男子带去的，
可他却只带了十来人。
“无妨，我比刘公可還年轻许多，這点路途算不得什么。”
大唐律·仪制令，凡行路巷街，贱避贵，少避老，轻避重，去避来。
南招特别，可南招也還有补贴，甚至据說在那边做的好還有额外的田地赏赐。
“让开让开，”
“這寒瓜怎么样，咱韶州近几年培育出的新品，用的是高昌寒瓜种，经過数年培育改进，咱這新品個头可要大的多，甜度也一点沒变。”
“伱要是真有意，一会进城我就带你去武家的德玉升商号，你可以跟掌柜的聊。”
這是百骑，北衙禁军裡四军八营裡最年少精锐骁勇者，多择蕃户、胡酋及边军子弟充之，皇帝亲自教导，号为天子亲军。
路边有扶着菜担子的年轻男子看着武怀玉一脸崇拜，“要是我也能跟着武公去岭南平乱就好了，”
勋田赏赐也都能够兑现，這成为无数地主自耕农子弟们跨越阶层的重要通道。现在不是武德朝时了，不是地主子弟，基本上都沒资格进府兵。
出了春明门，
武怀玉回头看了眼长安城，
夏日清晨的春明门，在他们這大队人马出了城后，立刻又恢复了喧闹繁忙，无数人进进出出。
而這支出城的队伍，能让禁军开道，而且是数百禁军，身为城门守官的那汉子立马知道来者不凡，這绝对是宰相级的出行规格。
······
武怀玉骑马出城，
先前，皇帝原本把之前调给武怀玉的一千禁军给下令调回，但他离京前，皇帝又从北衙羽林龙武两军，从八营重新各抽调了一队人给他。
也许刘德威带着几分刺探吕宋底细的任务来的，但想要刺探吕宋哪有這么容易。
倒是刘审礼這年轻人，武怀玉這一路观察下来，发现极不简单，他更有可能是皇帝的心腹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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