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那麼,代價是什麼呢?
有風華絕代好美酒的妖族女子。
紀清光說,她曾是一棵小樹,紀清晝還未醒來時,掛在她的樹杈間,二者短暫依偎過。
有高大如塔,氣質威嚴,肩負長蛇的女子。
紀清光說,她們是一對姐妹,並稱玄武,姐妹倆還沒破殼時,紀清晝與她們睡過同一個窩。
一路行,一路聽。
紀清晝才知,自己曾與多少神話生靈打過交道,頗有種——
“哎呀呀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的微妙感覺。
原本遙不可及的存在,瞬間就接地氣起來。
或許並非不死樹玄武等接地氣,只是有紀清光存在,在祂眼裏衆生平等,一切便顯得尋常了。
如此又過數千年。
三界的摩擦愈發劇烈,戰爭不斷。
域外天魔雖未降臨,卻已同魔修勾連,影響戰局,造成更多傷亡。
與紀清光待在世界之外,紀清晝都能感受到那愈發迫近的不祥之感。
直至某日,紀清晝隨紀清光回到世界之外,忽然就被遮住了眼。
未等紀清晝詢問,只覺說不清道不明的粘稠感撲面而來,整個世界之外的虛空都顯得逼仄壓抑起來。
就好像有人將她沉入了黏膩的膠水中去,無論浮沉,無論屏氣或呼吸,都只會離死亡更進一步。
這不適感或許只一瞬,抑或持續許久。
直至紀清光放下遮住她眼睛的手,紀清晝才長鬆口氣。
明明她只是靈魂體,根本不需要呼吸,方纔卻莫名有種窒息感。
紀清晝心中隱有猜測,真要開口問,卻已看到異象——
本該被白光籠罩的世界,此刻彷彿覆了層黑霧,黑霧中紅紫色交纏閃爍。
恍惚間,紀清晝聽見了細細密密,無數聲音交纏的低語,或尖笑或嚎哭,令她大腦刺痛。
“清晝。”
紀清光開口喚她,聲音溫柔。
祂的聲音彷彿有力量一般,瞬間驅散籠罩在紀清晝耳邊的低語。
紀清晝感覺一股無形之力將她保護起來,不再受侵擾。
“這是……”
紀清晝望着籠罩整個世界的黑霧,心下沉重:“域外天魔?”
紀清光點頭:“嗯。”
短暫沉默後,紀清晝忽道:“帶我去看看吧。”
如今的三界,變成什麼模樣了。
紀清光沒有像往常那般,立刻帶着紀清晝投入世界中,似在猶豫。
紀清晝彷彿渾然不覺,直接拉起祂的手。
紀清光微微一默。
下一瞬,紀清晝來到人界——
若非她身處繁華城池,她真以爲自己到了魔界。
天空無日無月無星,陰沉沉的黑雲壓頂,紅紫色光芒如流星雨般灑落人間。
那些光芒沒入無數人的身體內。
有的人癲狂,無惡不作,有的人沉睡,逃避現實……
天下大亂,生靈塗炭。
紀清晝說:“妖界呢?”
“也是如此。”
紀清光沒有仔細說。
可這四字,已經能讓紀清晝想象另一幅地獄畫卷。
她閉了閉眼。
再睜開時,紀清晝看着紀清光,忽道:“現在,你該告訴我,我能爲你……爲這個世界,做什麼了吧?”
紀清光微怔。
“別裝傻呀。”
紀清晝握緊祂的手,露出一個笑來,她用篤定的語氣說:“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可以做什麼,對不對?”
又是一陣沉默後,在紀清晝的注視下,紀清光無法再遮掩,祂還是開口:“……對。”
從一開始,祂就知道,紀清晝到底能爲這個世界,做什麼。
從前祂說不知道,那都是騙紀清晝。
祂只是不願去面對那個結局。
然而,祂還是騙不過紀清晝。
紀清晝什麼都知道,卻陪祂裝了數千年的傻。
“域外天魔沒來之前,你可以裝傻,我也可以裝傻,反正條件不足,你無法預知未來,與其急急忙忙動手,不如靜待時機。”
紀清晝開口:“如今,域外天魔已至,你已然知曉過去,預知未來,掌握因果鏈——時機成熟,我們不能再裝傻,也不該再逃避了。”
她笑了笑:“清光,與我說說吧,我能爲你,爲你喜歡的世界,做些什麼呢?”
紀清光怔怔看着她,忽地紅了眼,將她攬入懷中。
“你來自世界之外,不受此間世界規則束縛,你的力量便也可以超越規則,做到我——做到這世界上所有生靈都無法做到的事。”
紀清光呢喃:“可是清晝,你也不過是一普通的魂靈,僅是甦醒,便耗去數十萬年的時間,若想讓你獲得足以抗衡域外天魔的力量,須得我來配合。”
“身爲天道之靈,我無法違逆規則,也沒有徹底解決域外天魔的辦法,可我既是天道之靈,便能偏愛於你,予你力量。”
紀清光說到這裏,聲音卻帶着哽咽:“你將此間世界的力量,轉化爲不受規則限制的,獨屬於你的力量,便能做到降維打擊,抹除域外天魔了。”
紀清晝輕輕抱住紀清光,仰頭望着無光的天,她輕聲問:“那麼,偏愛我的你,承載力量的我,又將付出什麼代價呢?”
“湮滅。”
紀清光給出了一個意料之中,滿含絕望的答案:“你我都將不復存在。”
祂不願失去紀清晝,於是從最開始,撒謊說祂不知道。
“原來如此。”
紀清晝也不意外,“畢竟我也只是個普通人呀。”
“你看似全知全能,卻是被鎖鏈囚於籠中的小鳥——天下蒼生,強如頂階修士,弱如螻蟻蜉蝣,皆是囚於此地,不得自由的小鳥。”
紀清晝拍了拍紀清光顫抖的背,語氣坦誠:“我們與芸芸衆生一樣,面對天災,能做的,也不過是掙扎求生罷了。”
“可是……”
她話鋒一轉,輕笑一聲:“我們還能掙扎,還能尋得一線生機,已經很好了,不是嗎?”
“清光,不要哭。”
紀清晝抱緊了紀清光:“因爲接下來,我們會做一件很厲害……很厲害的事情。”
然而,她這話卻並沒有安慰到紀清光,反叫祂哭得更傷心。
紀清晝並不催促,只在繁華城市的街道一角,緊緊抱着祂。
人潮洶涌,二者卻身處另一靜謐維度,成爲彼此唯一的依靠,緊緊擁抱。
相扶相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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