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且哭且吟,月落日升
阿三、木鱼、李小七……他们的身上都有巨大的伤势豁口,自己知道,這都是致命的。
但是辜明河停不下来脚步,只是疯也似的跑进的庭院尽头的大厅。
一手扒着门框,不到十岁的孩子大口喘着粗气,看见厅中的景象,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停止的思维。
三名個灰衣打扮的小厮倒在门内,淌出血液凝固在一起。
他们后面是近十名护院家丁,每一個都是正面倒地,被自己的兵器棍棒钉在地面。
一身蓝衣的男人坐在正堂的椅子上,双眼怒睁,一只手抓在椅子扶手上。一柄剑穿過了他的心脏,将他钉死在座位上。
他脚下躺着一個穿着青色襦裙的女人,她背后有一道横贯整個背脊的伤口,鲜血将背后整個然后。
孩子张开嘴巴,发出嘶哑的吸气声,然后向厅内冲。
脚步太乱,刚刚进来就跌倒了,身上沾染了遍地鲜血,却根本顾忌不了這些了。
爬起来,冲過去,跌倒,再爬起来。
眼泪从他的眼眶汹涌流出,但是他却发不出声音。
他不是哑巴,只是這一刻,发不出声音。
跌倒在青衣女子面前,孩子张大嘴巴,嗓子眼发出剧烈的吸气声,然后像是竭力控制一样从嗓子眼呼出来。
眼泪沒有声音,但是這幅画面却像是有着无声之声。
踉跄着爬起来,孩子抓着青衣女子的胳膊,像是想要把他拉起来。
但是他自己太弱小了,根本拉不起自己的母亲,反而又再次跌倒。
一次、两次,不断尝试,又不断失败。
這個孩子发出的因为悲痛而嘶哑的呜咽声,回荡在這個大厅裡。
又一次的失败后,孩子摔倒在地,身上的淤青被血迹遮蔽,身上的痛感则被心裡的痛苦掩盖。
這一次,孩子放弃了扶起母亲,選擇想要拔出插在蓝衣男人心口的剑。
男人的表情很狰狞、很愤怒,但是辜明河一点也不害怕……這是他的父亲。
用血肉模糊的手掌抓住這柄剑的剑柄,用力向后拉。
但是這柄剑就像钉子一样贯穿了這個男人的身体,钉在他背后的椅背上……实在太牢固了。
辜明河沒有办法說出一句话,只能拼尽全力想要把這柄剑拔出来。
鲜血从他的手掌烫出来,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无声奋力,但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最终脱力,辜明河坐倒在鲜血溅染的地面上。
這個孩子沒有思考,只是颤抖着又爬起来,抓住了面前的剑柄,准备下一次用力。
這时候,脚步声从背后响起。
一袭白衣的罗浮顶着月色从庭院中走了過来,踏過遍地尸横,走到大厅的门口。
双手握住剑柄的辜明河听见了背后的声音,屏住呼吸,缓缓转過身来。
眼前是一個白衫男人,长发随意地垂散,衣角因为沾染地面的血迹而泛红。
背后云破月来,天穹垂落银辉。
罗浮站在门外,轻声问道:“需要帮助么?”
明月惊鸿照影来,辜明河逆着光看向罗浮,看不清罗浮面目。
時間像停顿下来,只有這個孩子低沉沙哑的喘息声。
脑海裡回顾记忆,然后像是沒有看见罗浮一样,转头回去,手掌搭在剑柄上,竭尽全力想要把剑刃拔出来。
可惜,一個十岁不到的孩子,再怎么用力,也做不到……
罗浮看着辜明河拼命拔剑的身影,沒有說话,就默默站在這裡,不打扰。
辜明河的双手不断滴落血迹,无声努力。
悲痛的沙哑声音因为用力而逐渐增大,但是,不管用力,就是做不到。
再次脱力,這個孩子一個踉跄又坐倒在地。
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是已经很难爬起来了。
用手撑着地面想要起身,刚刚起了一半,就因为手上力气松懈而跌倒。
一次次尝试,一次次跌倒。
辜明河机械性地重复着這個過程,已经不知道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看着這個画面,罗浮轻轻叹了一口气,再次问道:
“需要帮助么?”
罗浮问出這句话的时候,辜明河刚刚又再次摔倒在地。
听见罗浮的声音,這個孩子低着头,沉默了。
从嗓子裡发出的嘶哑声音逐渐变成了抽泣,眼泪止不住的流淌着。
他哭出了声音,而且越哭越大声,呜咽着、哭泣着。
“帮帮我……”
“帮帮我……”
“救命啊……救救他们……救命啊……”
他念叨着、重复着、請求着……
风吹云影,渐渐再次遮蔽了月光。
庭院裡、大厅裡愈发暗淡。
孩子的哭泣是唯一的声音,无限痛苦、无限悲伤。
罗浮闭眼沉默了片刻,然后走了過去。
庭院裡,墙上的血迹缓缓滑落。
————
月西沉,一夜风凉。
清晨阳光从天空洒落,路边的草叶上挂满露珠。
庄园外,新砌了两個土堆。
一個很大,前面什么也沒有。
另一個要小一些,前面立了一块木牌。
木牌上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父母之墓”。
辜明河坐在這裡,换了一身衣服,但是头发依旧散乱,低着头坐了很久很久了。
明明前几天是個只考虑想吃什么糕点的孩子,這一刻就觉得自己好像与過去大不相同了,是长大了,也许吧。
罗浮還是穿着不变的白衣,衣角上沾染的血迹已经自行消失了,站在辜明河的身后,背着手,一言不发。
长风吹度,不远处的柳树枝随之而动。
天上云影徘徊。
一大一小两個身影就在這裡保持着无言的默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辜明河像是回了神,从地上爬了起来,包扎手掌的白布沾上了地面的灰尘。
回過身来,看向罗浮:“我們走吧……师父。”
罗浮低眸看向他,轻声问道:“跟我走后,以后遇见的痛苦不一定比现在的痛苦更小,你可以選擇别的路。”
這個孩子脸上泛起了這個年龄不应该有的苦涩,眼裡泛着泪光,看向罗浮:
“我已经沒什么好失去的了,我也……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那跟上吧。”罗浮转身就走。
辜明河回头看了一眼那两個土堆,随后跟了上去。
“我們去哪裡?”
“小檀山,那裡武者云集。”
罗浮身后的孩子不再问,罗浮也不再說话,两道身影就這样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
影子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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