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八月最熱的那幾天,周善接到了部隊打來的電話“小善啊，我們過兩天又要去你們學校帶軍訓了。怎麼樣，你今年還來不來”
周善看了一眼坐在他旁邊正在和半個比她臉還大的西瓜奮戰的小姑娘。
小姑娘很乖，見他望過來，她也擡起頭，朝他甜甜一笑。
周善彎了彎脣,給那邊回話“不去了。”
“爲什麼”劉雷軍是打定主意他會去的,誰知這小子居然拒絕了,“你去年不還求着我讓我你當教官嘛,怎麼，你家小姑娘不訓練了，我就請不動你了”
“不是”他吼得有點響，蘇棠似乎也聽到了聲音,眨巴着眼睛一臉茫然地望着他。
周善再三確定蘇棠只是聽到了聲音,卻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纔開口，“我下學期高三,等你們軍訓完我就要回學校上課了。算算日子我也只剩下最後一週休息的時間，還有十幾張試卷沒做完，您忍心把我最後休息的時間也剝削了嗎”
他這麼說,劉雷軍倒是真的不好意思再強迫他了。
劉雷軍也是有孩子的人,他的孩子遲早也要經歷他這麼一遭。
他當年沒讀完高中就輟學當了兵,自然是沒經歷過高考,不過因爲學歷低,他也吃了不少沒文化的苦，不想讓他的孩子也和自己一樣。
劉雷軍嘆氣“那你好好學習吧，等你高考成績出來了，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啊。”
周善笑了笑“會的。”
他掛了電話，蘇棠好奇地問他“是誰打來的呀”
周善說“我在部隊時的教官。”
蘇棠“哦”了聲，倒是什麼都沒問。
一週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等新一批高一新生們軍訓結束，高三生們也提前回了學校上課。
離開學還有兩週，依舊是上午八點上課，到下午四點半就放學了。
蘇棠又迴歸了那種每天下午去接周善放學的日子。
天氣很熱，她倒也樂在其中。
九月初，在經過了一場強颱風和強暴雨後，氣溫終於降了下來。
那天全市都停了課，路上鮮少有車和行人。馬路兩邊好幾棵剛剛栽種的大樹被颳倒，環衛工們冒着大風大雨處理現場。直到第二天雲層放晴，街上才恢復了往日的熱鬧。
雨下了一天一夜，家裏的瓷磚很潮。
鄭淑琴早晨起來做早飯，突然眼前一花，腳下一個沒站穩，整個人往前倒了下去。
蘇棠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快要放學了。
周善給她發了條微信，內容很簡單我外婆住院了，明天早上不能和你一起來學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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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棠盯着這條消息愣了幾秒，馬上給他回電話過去。
他沒有接。
除非沒聽見或者在上課，否則他是不會不接她電話的，也不會讓她等那麼久。
蘇棠心裏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一直到晚上蘇陌和林安安下班回家，蘇棠實在坐不住了“爸爸媽媽，土豆哥哥說他的外婆住院了，你們知道嗎”
蘇陌和林安安皆是一臉錯愕。
他們還沒聽說。
當晚，他們帶蘇棠一起去了醫院。
病房裏沒有人，牀上空空如也。
蘇陌攔住了經過的一個護士，護士說“這個病房的病人是上午才送來的，原本只是骨折，下午突然腎衰竭，送去了急救室到現在還沒回來。”
蘇陌他們連忙往急救室走。
門口的走廊裏，周皓和唐婭楠坐在椅子上。唐濤一個人揹着手，站在手術室外，擡着頭一直看着門上方“手術中”三個字。
在另一邊，小番茄窩在哥哥懷裏，眼睛哭得紅紅的，時不時地找周善確認“哥哥，外婆真的會沒事嗎”
“放心，奶奶也在裏面，她會救外婆的。”周善低聲哄妹妹，只是眼眶也忍不住泛酸。
蘇棠跟着爸爸媽媽走過去。
她看看其他三個人，又把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她的不安成真了，他們都在這裏，他的外婆一定病得很嚴重。
周善擡眸和她對視。
小番茄也擡了擡頭，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糖糖姐姐”，又趴回哥哥懷裏，小肩膀一抽一抽的。
蘇陌有些艱難地開口“情況怎麼樣了”
周皓拍拍唐婭楠的肩，把她交給林安安，和蘇陌兩個人一起走出去抽菸。
兩個男人除了在工作場合，平時都很少抽菸。
此刻兩個人站在門外，周皓深吸了一口煙“情況不太好。”
蘇陌沒接話，等他往下說。
過了好久，周皓才繼續道“媽以前做過腎臟移植的手術，醫生說新的腎臟又已經開始超負荷工作了，也許半年，也許一年，她現在的腎臟就不能再用了。”
蘇陌皺眉“不能再做一次手術嗎”
周皓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沉聲說“理論上可以，但是現在要找到合適的腎源，很難。當初楠楠在醫院登記了好幾年，我也給媽找了很久才找到。而且醫生說媽現在年紀大了，這次又摔得那麼厲害，對身體造成的影響很大，如果再次做手術，以她目前的情況很有可能連手術檯都下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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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即使她這一次脫離了危險，骨折也好了，很有可能也只有一種結果。
蘇棠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
沒有人說話，她也不敢問。
她遲疑了一下，走到周善身旁“土豆哥哥，你別擔心，外婆一定會平安出來的。”
周善擡眸看她。
上一次他和她說他的外婆住院了，她也是這麼安慰他的，告訴他外婆會沒事的。
當時他還能笑着和她開玩笑，說這是他的外婆，她喊得太早了。
然而今天，他沉重的情緒全都表現在臉上。
他抿着脣，只是簡單地和她目光相接。
蘇棠似乎能讀懂他眼中的情緒。
她什麼都不會，他的外婆生病了，她什麼忙都幫不上。
可是她很想抱抱他，告訴他不要害怕，不管他的外婆在裏面會怎麼樣，她都會陪着他一起面對。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終於又過了半個小時，手術室門口的燈熄滅了。
護士先推着鄭淑琴走出來。
她閉着眼，麻藥的藥效還沒過去，鼻子裏插着綠色的氧氣管。
半分鐘後，凌倩也出來了。
大家都站了起來，一個個沉默地圍着她。
唐濤聲音有些發顫“怎、怎麼樣”
凌倩點點頭，低嘆“目前情況還算穩定，不過還是要做好心理準備，她這次的情況比二十年前更加嚴重，單單透析維持不了多久，得儘快找到腎源進行手術，纔可能有恢復的機會。”
唐婭楠險些站不穩。
一雙手臂從背後托住她。
她回頭，伏在周皓的肩頭小聲抽泣。
小番茄還小，聽不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但是她聽到媽媽哭了，鼻子一酸，也吧嗒吧嗒地落淚。
唐濤仰起頭，努力把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憋回去。
他當了一輩子軍人，曾經被罪犯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氣時都沒哭，而他一生中僅有的三次落淚，一次是一家人重新團聚時，一次在產房外抱着剛出生的小外孫女時，另一次，就是現在。
“先去看看你們媽媽吧。”他挺直脊背，跟在病牀後面走。
蘇陌和林安安在醫院待了一會兒，就帶着蘇棠回家了。
周皓和唐婭楠要在病房裏陪着，兩個孩子明天還要上學，特別其中一個已經高三了。
蘇陌順路就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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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善和小番茄一起送了回去。
回去的氣氛比過來之前還要沉悶，蘇陌在開車，林安安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兩個孩子，也沒開口。
蘇棠幾次想和周善說話，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合適，全部嚥了下去。
一路無言，等到了周家門口，周善抱着小番茄下車。
他朝坐在前面的兩個人點了點頭“謝謝蘇叔叔和林阿姨送我們回來。”
林安安這才找到機會開口“小善，你爸爸媽媽最近應該都會在醫院裏陪你外婆，你和你妹妹兩個人如果沒地方喫飯，就來我們家吧。”
周善又點頭“謝謝林阿姨。”
他沒說要不要喫。
林安安這纔想起來他可能是要上晚自習的，估計午飯和晚飯也都在學校裏解決了。
等和他們告別以後，林安安纔回頭對女兒說“彤彤還小，這回她外婆生了病，她奶奶也得在醫院守着，幾個大人估計都抽不了空。你明天放學順路的話，去接彤彤來我們家裏，等晚上小善放學了，再讓她把彤彤帶回去，楠楠那邊我會去說。”
蘇棠自然知道媽媽考慮的是最恰當的，她點頭。
她幫不了土豆哥哥的外婆，這是她唯一能替他分擔的事情了。
回到家，蘇棠還得寫作業。
她提筆寫了一點，好幾次都卡在簡單的公式上，滿腦子都是凌倩出手術後說的話，還有周善看着她的眼神。
她猶豫着拿出手機，給周善發消息土豆哥哥，你睡了嗎
他沒有回，不知道是不是在做作業。
蘇棠也不介意，她又給他發過去你不要太難過了，一定要好好休息。媽媽讓我明天放學去接小番茄來我們家裏，你安安心心地在學校裏上課，我會照顧好小番茄的。
我以前不開心，媽媽都會給我唱歌，要不然我唱一首歌給你聽吧。
她發完，清了清嗓子，按下了語音輸入的鍵，真的開始唱歌了。
周善哄小番茄睡着後拿起手機，就看到她發了很多消息給他。
最後一條是語音，他點開，少女清甜的嗓音從手機裏傳出來
“原來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運，
原來我們和愛情曾經靠得那麼近，
那爲我對抗世界的決定，
那陪我淋的雨，
一幕幕都是你，一塵不染的真心”
周善站在陽臺上，把手機貼在耳朵旁邊。
一邊聽她唱的歌，一邊對着漆黑的夜色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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