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招供(下)
孙广森摇头,“我沒有表妹,我是骗他的,反正是最后一次,也就无所谓真假了。”
“为什么不穿军装穿便装?”
“穿军装走哪儿都惹人眼,我告诉他說,我表妹不喜歡当兵的,让他先和我表妹认识,接触一段時間,等到我表妹喜歡上了他,再告诉我表妹实情。他同意了。”
“杨志超的遗书怎么进他房间裡的?”
“是我放的。”
“怎么放进去的?”
“杨志超的宿舍在一楼,桌子就放在窗户边上,放进去是很容易的。”
“遗书从哪儿得来的?”
“是那個叫丁元的人交给我的。”
“一桌子菜,你怎么知道毒是下在哪样菜裡的?”
“之前我已经接到了通知——”
“谁给你的通知?”
“从我和日本人联系的邮箱裡接收到的。”
“邮箱在哪儿?”
“在长江边上,从龙象街過去。”
“說具体地点。”
“具体地点在……”
“這份通知是怎么說的?”
“這份通知让我在点菜的时候,点鱼香肉丝或者红烧豆腐這两样菜中的一样,毒就下在這两样菜裡。”
“等一下——”
苏林洋停止了审讯,脸上露出恍悟状,“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說我沒死了——你的意思,那天我从店裡伙计手中抢下来的那盘鱼香肉丝,已经被人下過毒?”
“应该——”
孙广森迟疑着点了下头,“按邮件上說,应该是的。”
“那我为什么沒死?”
“应该是你抢下的菜裡沒有下毒……”
“你的意思,日本人事先已经知道我要把菜拦下来,所以沒有投毒?”
“這個……這我就不知道了,具体怎么回事,就只有日本人才知道,我也只是听命行事。”
苏林洋沒有再问下毒的事情,移开话题,“杨参谋‘自杀’以后,那個邮箱還有沒有给你送過邮件?”
“沒有。”
……
审问历经两個多钟头,主审的苏林洋问得很细,孙广森一一作答。
晚上十一点,审问结束,苏林洋从孙广森身上的衣服撕下一块,将他的嘴给堵住。
一边,沈君舟稍微看了看王晋全和杜凌云记录的口供,便将口供收了起来,“人和口供我要带走,怎么样才能不惊动楼裡的人?”
沈君舟向王晋全问道。
楼裡有加班的人,就這样出去,不被看见的可能性基本沒有。
王晋全想了想,答道:“那就只有拉闸了——按照晚上加班的规定,停电之后,屋裡所有人员必须留在室内,不得外出,违者以将违反纪律论处。”
“电闸在哪儿?”
“配电室。”
“配电室沒警卫?”
“有。”
“那你怎么去拉闸——告诉警卫我們要干什么,让他们配合一下?”
“這個我自有办法,沈组长放心好了——我打個电话。”
說完,王晋全走到桌旁,拿起了电话,通過总机,接通了十科的电话。
像是已经知道接电话的人会是谁似的,接通之后,王晋全沒有叫对方的名字,直接命令道:“我是王晋全,给你五分钟的時間,把二号楼的电闸破坏了,不要通知和惊动任何人……不要给我讲條件,出了問題我负责,就這样。挂了。”
王晋全挂掉了电话。
传闻中,军统特务的胆大妄为和无法无天,苏林洋今天算是见识了。
等待的五分钟裡,屋裡的四個人都沒有說话,抽烟的三個人默不作声的抽着手裡的烟,不抽烟的沈君舟走到窗户前,将紧闭的百叶窗拉开一些缝隙,从缝隙处呼吸着来自外面的新鲜空气。
五分钟過去,小会议室裡的灯依然亮着。
“怎么搞的?!”
王晋全恼火一声,再次来到桌前,拿起了桌上的电话,“我是二厅三处的王晋全,给我接……”
灯,灭了。王晋全挂断了电话。
“我們走吧。”王晋全道一声。
沈君舟的声音响起,“黑灯瞎火,人要跑了连该朝哪個方向追都不知道,安全起见,還是让我們的人上来再走——王科长,你跑一趟,把我的人叫上来;杜科长就留在這裡,暂时哪儿也别去;苏中尉把人盯紧了,别让人跑掉了。”
三個人各应一声,该走的走,该留的留,该盯人的也把人盯紧了。
负责盯人的苏林洋心裡清楚,沈君舟要他盯的不仅仅是孙广森,還有杜凌云。
孙广森现在的口供是不能够去相信的,沒有结案以前,军令部一厅人人都有可能是孙广森的同伙,包括杜凌云。
“這心思,也真够缜密的……這家伙在当军统特务以前是做什么的?”苏林洋对這位来自军统甲室的组长生出了好奇。
小会议室在三楼,一来一去要不了多少時間,很快,出去的王晋全就带着沈君舟带来的几個手下回到了会议室。
将孙广森带下楼的過程中沒有出现波折,几個人押着孙广森顺利地来到楼下,将人塞进了车裡。
“今天的事情先不要上报,等我回去后和宫处长通了电话以后再說,你等宫处长的电话。”
孙广森装上车,沈君舟向王晋全叮嘱。
“是。”王晋全应一声。
叮嘱完,稍作沉默,沈君舟又才說道:“笔迹鉴定的事,好生查一查,要是只是失误或者技术原因,沒有别的因素在裡面,你们就自己处理吧。”
“沈组长放心,我一定好生查,绝不会再有意外。谢谢沈组长。”王晋全感激說道。
“后面的事情知道怎么处理了?”沈君舟问一句。
“知道。”
“知道就好。走了。”
道過一声,沈君舟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开动,拉上车帘的两辆轿车驶出了军令部,沒有去往和平街,而是向属于军统局的龙门看守所驶去。
两辆车开走,王晋全走到了跟出来的杜凌云跟前,說道:“杜科长,去我那裡坐坐吧,夜還很长,咱们聊聊天。”
声音落下,几個属于二厅三处的特务从黑暗裡走了出来。
杜凌云苦笑——能不去嗎?当然不能。
“那就有劳王科长带下路。”
“应当的,杜科长請——”
……
驶出军令部,两辆轿车行驶一阵,停在了龙门看守所大门外。
一名特务下车叫开了门,两辆车驶了进去。
下车后,沈君舟当着看守所所长陈元俭的面,向苏林洋命令道:“你先找地方把人关起来,由你们负责看着,沒有接到我的命令之前,任何人不得提审、不得靠近,不听命令就开枪,生死不论。我去打几個电话——你的办公室在哪儿?”
沈君舟向所长陈元俭问道。
陈元俭很是客气,“在這边。我来带路——沈组长請。”
苏林洋指挥几名特务,把孙广森押进了一间单独的牢房裡。
向看守所的特务要来脚镣手铐,给孙广森戴上,指派了两名特务盯着,他自己和两名特务走出了牢房。
接過一名特务递来的烟,点燃,靠在牢房外的墙壁上抽着;粒米未沾,肚子又开始咕噜噜地叫,然而他的心思却并沒有在這上面,而是放在了他接下来该去作何应对上。
原主吃下毒药這件事他现在只能算是暂时過关,一旦這桩由自杀案牵涉出来的间谍案被侦破,“他”吃下毒药却沒有死的這件事一定会被落網的日本特务给吐出来,他又该去作何解释?
想了很久,他觉得還是早前在军令部想到的那個策略是最为正确的应对之策——一问三不知!
“我为什么要解释?不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其事——记住了,一定要当什么都不知道。”
他告诫自己。
“戴老板要是知道我百毒不侵,会不会把我留在他身边,或者送去蒋某人那裡,在他们吃饭的时候替他们尝個毒什么的……”
有了应对,他开始浮想联翩,想着那些山珍海味,想着那些美味佳肴,幻想中,咕噜噜的饥饿声如海浪一般,一浪接着一浪。
“還是红党好啊,這個時間,怎么也该来上一顿宵夜。”
阵阵的声响中,他想起了前生沒有辞职的时候,每到加班时,组织上的那些关怀,心裡顿时生出了无限的感慨。
正感慨,看守所的两個特务一個端盆一個抱碗,向守在牢房门口的苏林洋三人走了過来,热腾腾的香气隔着远远的距离都能闻见。
“果然是說什么来什么,說宵夜就来宵夜。”苏林洋暗道。
两個特务到三人面前,一特务說道:“沈组长說你们沒吃饭,让我們给你们煮了一些面條。”
“谢谢了。”
苏林洋称谢一些,接過了特务端在手裡的盆子,另一特务上前,从另一人手裡接過了碗筷。
送面来的两個看守所特务离开。
苏林洋也不讲究,将面盆往地上一放,捞两碗面让一特务给看住孙广森的那两特务送去,而后给自己捞上一碗,找了個台阶,往台阶上一坐,唏哩呼噜的吃了起来。
一连吃了两碗,他這才放下了手裡的碗,揩過嘴,点一支烟坐在那裡抽着;另外两個特务也和他一样,吃完饭之后各点一支烟抽着,也都不說一句话。
三個人默不作声地等待着。
一等就是两個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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