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枪声
“你不是說你们老板待你们不错嗎,怎么就被辞了呢?”宋雪瑶问道。
苏林洋纠正,“待我們不错那是他心情好的时候。”
宋雪瑶面带疑问,“他心情好不好跟你被辞了,有关系?”
苏林洋点头,“他心情一不好我們中就得有人重新去找工作,這次轮到我了。”
“然后呢?”
“大小姐,這還用得着问嗎,然后我就来這裡找工作了。”
“你在這裡找工作和电影厂招演员又有什么关系?”
“刚刚有個卖头套假胡子的小贩从這儿過,看到他卖的头套和假胡子我才想起电影厂招演员的事情,就买了两撇胡子贴上,一边找工作一边体验生活,准备把今天混過去,明天就去电影厂——你呢,你怎么会在這儿的?”
不能多說自己,苏林洋把话题引到宋雪瑶身上。
“我也是来找工作的,不過不是在這儿,是在龙象街。”宋雪瑶答道。
龙象街报馆、银行、商会协会和其它各类机构不少,是山城少有的几條繁荣富庶街道之一,来這裡找工作确实要容易得多。
“找到了嗎?”苏林洋问道。
宋雪瑶点点头,“嗯,找到了,在一家协会找到了一份打字员的工作,让我明天就去上班。”
“恭喜你了。”
“晚上我請你吃饭,庆贺一下。”
“让你破费怎么好意思——”
“這有什么,咱们是老同学,等你考上了演员,你請我就是——我說,反正你也要考演员,要不就别找工作了,咱们走走。”
“走走可以,工作還是要找的,万一考不上演员总還要吃饭不是。当然,你要觉得丢脸,那就算了。”
“自食其力,有什么丢脸的。我們往哪儿走?”
“往龙象街走吧,怎么說那裡的机会也要大得多。”
“我刚从那裡過来,又走?”
“一天三顿饭,每天都在重复,你還不照样每顿都吃得津津有味。”
“這能比嗎?真不该问你!”
“已经问了,反悔也来不及了。走吧。”
“都沒說让人家一下,一点绅士风度都沒有。”
宋雪瑶嘴裡虽然在這样說,人還是转了過来,方向保持和苏林洋一致,“走吧。”
道過這一声,两人迈开脚步,往龙象街而去。
苏林洋嘴裡虽然一直在和宋雪瑶說着话,但他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街上往来的行人,不漏掉一张過往的面孔。
不长的距离很快走完,到两街交界处,他的一只脚刚一踏上龙象街,龙象街的另一头就传来“呯呯”两声枪响。
“出事了!”苏林洋心头一沉。
……
龙象街。
按照行动计划,第四行动小组组长顾鹏从第二行动小组组长李天利“手裡”接過目标——那名从邮箱裡取走情报的取件人,而后向隐蔽在往来人流裡的五名手下发去了目标的指示信号。
取件人是名身材魁梧的男子,穿长衫背画板,一副外出写生的画家打扮。
男子有一脸沒有修整的络腮胡子,有一头浓密的乱糟糟好似鸡窝一般的头发,這样的装束是看不出来实际年龄的,只能有個大体上的判断,介于三十到四十五岁之间。
随着各所大学的内迁和各类学者、艺术家的涌入,现在的山城街头随处都能看到這种装扮的人,已经不能再像几年前那样引人注意。第四小组的任务是负责龙象街右边的這一段,也就是不与四平街相连的這一段,它的尽头连接着的就是林森路。
当取件人沿龙象街直走,不管走路還是坐车,都由第四小组负责监视跟踪,直至将取件人“送”上林森路被其它小组接手为止;而一旦取件人選擇从街对面的巷子裡穿過,直接去往林森路,第四小组就将由主要负责变成替补,在接下来的跟踪监视過程裡的某一段补上去……
得到五名手下的確認回复之后,顾鹏沒有跟上去,从李天利那裡“接過”取件人时,他正好处在取件人的正面,与取件人相隔只有五六步的距离,他不能确定自己有沒有让取件人留下印象。
稳妥起见,他停了下来,用一個外人看来再是正常不過的手势通知一名手下顶了上来,接替了自己的位置。
自然不是停在那裡动也不动,即便此时他人已经在取件人的身后。
见手下跟了上去,顾鹏走到街边的一间商铺前,掏出钱包买了一盒烟。
接過店主的找零,顾鹏沒有急着走,不紧不慢地点燃了一支烟抽着,等到他手下的另两個特务過去,他才掉過身,跟在两名手下后面,和落单的這名手下一道,往林森路而去。
小组一共六個人,两人一组,三组人交替着跟踪监视,這对总长三百米都不到的距离来說,不可谓不谨慎。
龙象街通往林森路的巷子一共有四條,分别是青衣巷、金银巷、杏子巷和桃片巷,巷子间的距离在四到五十米之间,四條巷子裡只有金银巷和杏子巷可以通车,其它两條巷子都是不能通车的,即便是黄包车。
两人一组的第一组人是在金银巷退下来的,第二组人跟到杏子巷以后任务交给了组长顾鹏所在的第三组人。
见伪装成画家的取件人并沒有穿過杏子巷上林森路,而是继续沿龙象街前走,顾鹏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此长的距离,早该確認出自己是否安全,取件人這时的正确做法,应该是穿過杏子巷,上到林森路,用最短的時間把取到的情报交到负责人的手裡,而不是像现在這样继续走下去。
继续走下去已经完全沒有了意义。
“這家伙难道已经发现自己被我們跟踪?”顾鹏在心裡问自己一声。
问声刚落,他就立刻予以否定。
从他接到取件人到目前为止,取件人一次都沒有回過头,他的這個小组包括他在内六個人,取件人也只和他照過一次面,而且他可以肯定,他和取件人彼此从未见過——一個照面就能判定出自己被人跟踪监视了,這未免也太神了一点。
“发现自己被人跟踪监视了,不更应该采取措施嗎?”顾鹏又问自己一声,心裡隐隐生出一种不安来。
這样的问自然也是沒有答案的,答案只有在取件人落網之后才能知道。
隐隐的不安在心裡起伏着,脚步不停,与桃片巷的距离近在咫尺。
桃片巷,顾名思义,是以制作和售卖桃片为主的一條巷子,虽然现在這條巷子裡制作桃片的人家和商户较之最初已经少了许多,不再是桃片的天下,变成了糕点零食一條街,但最初的名字依然被保留着,沒有改变。
桃片巷除了名字沒有改变之外,来此光顾的客人同样沒有改变,依旧是以老人和妇孺为主。
到了桃片巷巷口,取件人折過身,穿過马路,径直往桃片巷裡面走去。
不需要顾鹏去招呼,跟在他后面的特务便将要监视的目标是谁,通過形体语言,告知了守在巷口、负责桃片巷這個小组的组长。
取件人进了桃片巷,第四小组的任务就此终止,是否還有后续任务,需要等待组长吴连弓的另行通知。
因为心裡的不安,顾鹏并沒有待在原地,在街边停了停,等到取件人进了桃片巷,他穿過马路,在巷口,拦住了从不远处游动過来、扮路人准备去接替的這個组的两名特务。
“情况好像有些不对,你们去個人,提醒一下你们组长,让他——”
话沒有說完,热闹的桃片巷裡像是有什么突然被人点燃,之前不见一点痕迹的哭喊声、尖叫声、怒骂声陡然而起……
“不会是——”
顾鹏立刻想到了取件人,想到了存在于他心裡的那种隐隐不安。
“過去看看。”
向两特务招呼一声,顾鹏拔腿就向桃片巷裡奔去。
就在顾鹏起步的时刻,距离巷口仅三十米左右的一间铺面前,两個孩童倒在街面上、倒在了血泊中,行凶者是個背着一面画板、样子看上去很像一個外出写生的画家……
石坚是负责桃片巷的第七小组的小组长,他怎么也沒有想到,他要跟踪监视的這個日本特务竟然会做出這样的举动来——
相隔不到十米,他是亲眼看到他跟踪的這個日本特务在這间制桃片的店铺前停了下来,看到日本特务向店铺前守着一個石臼、用木杵杵着糯米的店铺伙计說着什么,从伙计脸上微笑的笑容去猜想,日本特务一定是在和伙计說着什么客气的话;
然后,他看到,伙计将手裡的木杵递给了日本特务;
日本特务拿着木杵在石臼裡杵了两下,大概是背着的画板有些碍事,日本特务停了下来,取下肩上背着的画板,递向了对面的伙计;
对面的伙计笑着接過画板,双手拿着,一脸好奇地翻看着;
意想不到事情就在這时发生了——在石臼裡杵着米的日本特务手裡的木杵突然一個掉转,猛地挥向了伙计的太阳穴,伙计木桩一样倒在了地上;還不等伙计倒地,日本特务手裡的木杵,就用力地挥向了边上两個正对着做好桃片流口水的孩童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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