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熊大熊二
赵宁安伸手接過,接烟的样子依旧是上司该有的样子,而苏林洋依旧像是他的下属似的。
苏林洋也不介意,给范戎三人各扔去一支后,划燃一根火柴,给赵宁安把烟点燃,自己也吐掉唇间的烟蒂,重新点上一支。
“赵哥,沈组长的命令收到沒有?”抽着烟,苏林洋问道。
赵宁安一脸平淡地說道:“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组长了,有什么要我做的,你說就是。”
苏林洋沒有再讲客气,开口,“那我就說了,情况是這样的……”
他将监视宋雪瑶的事情向赵宁安讲了一遍,赵宁安已经不是他的上司,自然也不用去解释监视宋雪瑶的原因。
“這是赵统申,我叫他老赵,這是苗义——赵哥你以后就跟着老赵监视宋雪瑶,有什么困难赵哥你說就是,不過這個任务是不能更改的,還請赵哥体谅一下。”
向赵宁安介绍完赵统申、苗义,苏林洋說道。
赵宁安沒有马上出声,打量了一下房间,這才說道:“我那裡不能住了,要搬出来,我就住你们這儿。我喜歡靠窗的位置。”
语气中带有一点命令的意味。
军统山城特别区的区长级别等同于本部一個处的处长,西南组的组长则相当于处下面一個科的科长,這样的级别在和记旅社是能够享受到一個单间待遇的。
被免去了西南组组长一职,赵宁安自然不可能再有单间的待遇,只能和别的特务挤一個房间——和其他特务相比,苏林洋這裡肯定要好上一些,毕竟,他在任上的时候,待苏林洋還算不错。
這种连小事都算不上的事情,苏林洋自然不会让赵宁安难堪。
“沒問題,我现在就给你搬去。我的位置让给你,我睡门边。”
应上一声,苏林洋站起身,向范戎、赵统申和苗义三人招呼道,“走吧,一起去。”
连同赵宁安,五個人出了房间,到赵宁安的住处,将赵宁安的一应用品和一张床搬到了苏林洋和范戎住的房间。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時間离晚上十点已经不远。
已经知道第二天该干什么的赵统申和苗义沒有等到赵宁安收拾妥当,床刚装好,两人就走了,沒有在房间裡逗留。
收拾妥当之后,三人到楼下洗澡间冲了一下凉,回到房间后,三人并沒有睡下,盘坐在各自的床上,抽着烟,說着话。
“赵哥,问你個事儿——”苏林洋开口。
“叫我老赵吧。”赵宁安纠正。
“已经有個老赵了,赵统申。”范戎插话,提醒。
“叫我老赵。”赵宁安坚持,语气和他当西南组组长时训斥范戎是一样的。
范戎嘴一咧,满脸不屑,“嗤,還当自個儿是组长似的。”
“行了,老赵就老赵吧。”苏林洋妥协。
范戎问道:“那叫赵统申什么——赵二?”
苏林洋想起了熊大和熊二……
苏林洋一眼瞪了過去,“少說两句你要死啊。”
掉過头,看向赵宁安,他重回先前的問題,问道:“老赵,裁缝铺那边什么情况,有沒有查到什么?”
赵宁安负责的是裁缝铺杀人案。
已经知道“凶手”是姚勇,查案当然是假的,真正要查的是死者、裁缝和裁缝铺的伙计,這三個人究竟是不是日本特务。
赵宁安摇头,“沒什么情况,就一普通的案子。死者的身份已经查清楚了,是裁缝的侄儿,在老家杀了人,来山城是躲案子的。死者是個练家子,他老家的警察几次将他围住,都让他跑掉了。”
“……也有可能是裁缝家的亲戚,从小习武,是個练家子。”
苏林洋想起了他和沈君舟說過的這番话,心裡一阵腹诽,“還真让我给說准了……难不成老天爷還真赐给了我一张乌鸦嘴?——不是,是外挂,言出法随的外挂。”
“隔壁的钟表行,有沒有什么发现?”收起心思,他问道。
赵宁安答道:“沒有,那個崔国平就是一個普通的生意人。”
“普通生意人?”
苏林洋哼哼一声,“他要是普通生意人,那些表我怎么会一块都找不到?”
“說你进過崔国平的屋?”赵宁安沒有回答,反问。
苏林洋点头,“进去過。”
“卧室门口的那道门槛看到沒有?”赵宁安问道。
“门槛下面有暗格,那些表就是藏在這個暗格裡的。”——這是赵宁安接下来准备去說的话,
“我明白了——我這特务当得,還不如一個生意人,当真是失败啊!”苏林洋一声感叹。“那调查還有沒有继续?”感叹声落,他问上一句。
赵宁安答道:“這我就不清楚了,我不负责這一块儿,我說的這些都是听說,具体什么情况,你得问具体负责的。”
“谁在具体负责?”
“郑鲁钧,我說的這些就是他告诉我的。”
“那留影照相馆谁在负责?”
“還是他。”
“王功呢?”
“他另有任务,具体什么任务就不知道了。”
……
新的一天。
吃過早饭,苏林洋拿着由沈君舟签发、盖有军统局大印的公函,带上范戎和苗义,坐上徐京生开着的那辆轿车,来到了设在天府街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二厅。
新闻从业人员的登记工作现在就是由這個厅在负责。
政治部第二厅设三、四两個处,每個处设两個科,负责记者登记的是三处一科,科长屈众泉。
向屈众泉出示证件和公函、讲明来意之后,三個人被带到了一個单独的房间裡,而后一名中尉军官拿着几本登记簿和几支笔、几個工作簿走进房间,放在了苏林洋面前的桌子上。
“你们要的资料全都在這裡了。”放下登记簿以后,军官說上一句。
“麻烦你了。”苏林洋客气一声。
军官客气說道:“算不上麻烦,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你们要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我就在隔壁。”
话說完,军官转身离去。
“林洋,要我們查什么?”军官走后,范戎问道。
苏林洋沒有告诉范戎、苗义来這裡干什么,他沒有把调查记者的任务告诉两人。
“查這裡面谁是日本特务。”苏林洋答道。
“這怎么查?”范戎又问。
“看照片。”
苏林洋一本正经的胡說一句,然后开始翻捡桌上的那几本登记簿。
范戎一脸怀疑地盯着苏林洋那张一本正经的脸,“看照片就能把日本特务看出来……這怎么看?”
苏林洋沒看范戎,翻着手裡的一本登记簿,继续胡說,“阳光下,三十度角,是日本特务的,照片上就会显出‘日本特务’四個字来,不是的就沒有。”
范戎嘴裡哼哼道:“我還沒有鬼上身,沒你那本事,我呢就不打扰了,我到边上待着去——能者多劳,你一個人慢慢去三十度角吧。”
說着话,范戎从身上摸出烟来,给苏林洋和苗义一人扔去一支,自己则来到风扇前坐下,点燃手裡的烟,打开风扇,美美地享受起来。
“组长,我們来這裡找什么?”苗义凑了上来,问道。
范戎是好友,玩笑话随便說,苗义不是,属于玩笑這一类的话是不能够去說的,這点分寸他還是有的。
苏林洋沒有回答,反问,“如果日本特务以记者的形式对我方进行渗透,你认为在什么時間是最为合适的?”
苗义沒有多问,想了想,答道:“是在咱们军统成立以前,日本人如果要渗透,只能是在這個时候。”
两世记忆,苏林洋清楚苗义为什么要在军统前面加個“咱们”二字。
军统分为戴老板掌权之前的军统和戴老板掌权之后的军统。
戴老板掌权之前的军统,军统局是属于CC系陈氏兄弟的,军统局裡的大小事务,由局长、掌控CC系陈氏兄弟的弟弟陈祖燕說了算——内设三個处,戴老板领导的复兴社特务处排在第二,为二处,排在第一位的一处是陈氏兄弟的亲仔特工总部,三处属于打酱油的新闻检查处;
陈局长一早对戴老板的二处并沒有什么心思,不過在民国24年,戴老板吃下了南昌行营调查科以后,陈局长便有了心思,想把戴老板的二处收编为自己的马仔。
戴老板有蒋某人撑着,也不怵陈局长,除了只认蒋某人外,還严令二处特务,不得和二处以外的特务有任何形式的往来,不管公事還是私事。
双方明争暗斗,相互掣肘、相互拆台的事情都干了不少。
但這也是蒋某人要达到的目的,观察陈氏兄弟的野心,测试戴老板的忠心。
蒋某人目的达到,认可了戴老板的忠诚,于是便在国民政府迁往江城以后,于民国27年3月,将凑在一桌吃饭的三家人拆分,一处变成了中统局,二处领了军统局的牌子,三处变成了军委会特检处——原先的处长丁勒生沒能保住处长的位置,便转道上海,投降了日本人,在极斯菲尔路76号,和李平昌一道,把中统曾经用過的“特工总部”這块牌子给立了起来,当起了伪特工总部的主任。
也因为陈祖燕生出的心思,之后的中统受到了蒋某人的压制。
中统局和新军统局的成立,让彼此的分工开始变得明确,对日反间谍工作又重新回到了戴老板的手裡。
有了具体负责,各种制度、條例和审查开始出笼,日本情报机关想要在這之后通過正常途径对国统区、对大后方进行渗透,是非常困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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