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意外的人
“不识字。”潘杨氏气鼓鼓地答一句,依然沒有看他。
“我們来個有奖问答吧——”苏林洋說道。
一個“奖”字让潘杨氏把身子转了過来,看着苏林洋,潘杨氏的目光裡充满了热情,“有奖问答……啥、啥子意思?”
苏林洋答道:“很简单,我问你一些問題,你要是如实回答,就有钱拿——”
话被潘杨氏打断,“你准备给好多钱?”
苏林洋反问:“你要多少?给我一個总数。”
潘杨氏犹豫着伸出了五根指头,正要說话,苏林洋开口,“五百?”
潘杨氏心头一惊,她只打算要五十的……五百!
潘杨氏的心头烈焰升腾……
“你问嘛,我一定好生回答,绝不骗你!”潘杨氏急切說道。
“有奖就有罚,你要是撒谎,是要受罚的,你可要想清楚了。”苏林洋提醒。
“……咋個罚喃?”潘杨氏的神情变得迟疑起来。
苏林洋眼睛打量着屋子,嘴上說道:“你也不是個有钱人,這样吧,用你這屋子作抵押,你要不說实话,我就把你這屋子沒收了。”
“我要說了实话,你說不是……全凭你的一张嘴……”潘杨氏嘀咕。
苏林洋冷笑,“我這种随随便便就送你五百块钱的人,会看得上你這破屋?——你這破屋就是一個累赘,给我我都不要!”
潘杨氏撇嘴,“說的比唱的都還好听,真的送,就不会有罚了。”
“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沒人强迫你——一句话,同意還是不同意?”苏林洋用不耐烦的语气问道。
“……你问嘛。”犹豫一阵,潘杨氏最终点头。
“口說无凭,立字为据。”
话說完,苏林洋翻开记录本,随便在记录本上写了一首宋词,掉转一下,将记录本推到潘杨氏面前,“你看一下——”
“我不是說了我认不到字,看啥子嘛看。”
潘杨氏又将记录本推了回来。
“那我给你念一哈——”
苏林洋用四川话說一句,然后将记录本拿了起来,眼睛盯着上面的宋词,嘴裡用四川话编道,“潘杨氏愿以自家房屋作保,保证自己說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并且不告诉其他人,如有不实,如果告诉其他人,房屋充公。警局付五百元用作奖励。立据人,潘杨氏——有沒有問題,要不要让保长进来帮你看一哈?”
說完编的词,苏林洋问道。
“咋個又多了個不告诉其他人哦?”潘杨氏问。
“這么說,你打算告诉其他人?”
“沒得,我就是随便问一哈。”
“要不要把保长叫进来?”
潘杨氏摇头,“要让他掺和进来,我一分钱都拿不到。不用了。”
“那你就画個押。”
苏林洋将记录本推到潘杨氏面前,然后从皮包裡拿出了印泥,放了過去。
“摁哪裡?”潘杨氏举起蘸了印泥的手指,向苏林洋问道。
“摁這裡。”
苏林洋俯身過去,手指指了一下最下方這首词的作者名字。
潘杨氏在名字上摁下了自己的手印,然后将這张纸递给了苏林洋。
苏林洋将已经准备好的五百元钱递了過去……
交接完成,苏林洋从皮包裡拿出一叠从沈君舟那裡拿来的照片,放在了潘杨氏的面前,說道:“這裡面,谁是让你去贴诗的那個人。”
照片是两天前,监视特务在孙广森留下取件暗记的几处地点暗中拍摄的,苏林洋随便拿了一些,然后将胡才、刘全福两人的照片,以及林卫姝、萧玉琴、辰美钟表行的老板崔国平和他的妻子崔徐氏、隔壁裁缝店的裁缝、伙计和裁缝死了的侄儿,這些人的照片混了进去。
潘杨氏接過照片,一张一张认真地看了起来。
苏林洋也不催促,抽着烟,在边上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等了很长一段時間,烟抽了几支,潘杨氏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有点像是這個人——”
潘杨氏对着照片說道。
“我看看。”苏林洋将照片接了過来。
照片是刘全福的照片,這让苏林洋有些意外。
原先他以为,干掉杨志超是胡才、刘全福這两個人在山城的最后任务,杨志超已死,這两個人肯定已经离开了山城。现在看来,他的判断是错误的,這两個人——最起码,刘全福并沒有离开山城,這個地下情报網的负责人远比他想的要大胆得多。
“不過那個人脸上沒得這颗痣,也沒留胡子,眉毛也要淡一些。”潘杨氏补充說道。“你以前有沒有见過這個人?”苏林洋问道。
“沒见到過,我是他让我帮他贴诗的那天才认到的。”
“那天是哪天?”
“就日本人的飞机来轰炸的头一天,晚饭過了沒多久。”
“說具体一些。”
“啥子叫具体?”
“就是清楚一些——把那天他找你的经過讲一遍,越清楚越好。”
“要得嘛。”
潘杨氏点了点头,回忆道:“那天晚饭過后,我一個人在门口乘凉,照片上的這個人走上来找到我,說我慈眉善目是個好心人,他有件事情想請我這個好心人帮哈忙,问我愿不愿意?他說不会让我白帮忙的,他会付给我酬劳。”
“我问他啥子事情,他說外面說话不方便,问我能不能到屋裡头切說。我就把他带到了屋裡头。到屋裡以后,他才說他有個女儿,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他找到了一個道士,請道士给他女儿化解;道士给了他一些法符和偈语,让他找心好的人贴到街(gai)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自然就会离开他的女儿。他听說了我的事情,然后就找到了我。”
“我以前为我的娃儿也贴過不少法符偈语,自己贴,也找别人帮到贴,知道当父母的苦楚,我就答应了——我屋头你也看到了,就這個样子,所以他說给我钱,我也就沒得拒绝,就收到了;還有,他說要是别人问起来,就說是我为我儿子贴的,我也答应了。其它就沒得了,就這些。”
苏林洋和气說道:“不着急,再想想,還有什么漏掉的沒有。”
“长官,我沒骗你,真的沒得了。”
“還是我来问你吧——”
“你问嘛长官。”
“找你贴诗的這個人是从哪個方向過来的……”
……
苏林洋又问了潘杨氏一些問題,直到再无問題可问,他這才离去。
离去之时,一番叮嘱自然是免不了的。
离开潘杨氏的住处,他又向保长和警察分局侦缉组的警察做了些交代,便和這两人分道扬镳,自己带着范戎,踏上了回程的路。
“什么情况?”走上一段距离之后,范戎问道。
看四周,四周人流如织。
“沒什么情况。”苏林洋答道。
說着话,他从兜裡把烟摸了出来,那张摁了潘杨氏手印的纸跟着掉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范戎弯腰捡起。
苏林洋沒有去阻止,任由范戎将捡起来的纸展开,取一支烟递了過去。
范戎接過,叼在嘴裡,眼睛盯着手裡展开的纸,含糊不清地念道:“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何处望神州……這還摁的有手印!我說,你這在搞什么鬼?”
范戎问着话,将手裡拿着的這张纸递了上来。
达者兼济天下!他不是达者,兼济不了天下,但帮衬潘杨氏一把還是可以做到的。
但他是不会告诉范戎的,对范戎這样的月光族来說,他的“兼济天下”无疑是一個天大的福音。
苏林洋沒有回答,接過范戎递上的纸,揉着一团,而后抛出——纸团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无误地落进了几步外一個卖烧饼的小贩刚拉开的铁桶炉灶裡。
点燃手裡的烟,伸手,拦下一辆从此经過的黄包车。
“走吧,上车。”
招呼范戎一声,他先一步坐上了黄包车。
一阵之后,黄包车停在了和记旅社门口。下了车,付過钱,两人走进了旅社。
问過旅馆裡的特务,得知沈君舟出去了,苏林洋便沒有去后院,径直回到他和范戎、赵宁安住的那间房间裡。
回到房间,因为昨晚睡得晚,进房间后,两人房门一关,人就往床上一躺,补起瞌睡来。
是门外楼道裡响起的摇动饭盒的声音将苏林洋和范戎两人从睡梦中唤醒。
“一群饿死鬼投的胎啊!”
醒来的范戎在床上哀叹一声,起身开了门。
“林洋,醒了沒有?”苏林洋的床头,范戎吆喝一声。
“沒有,正睡着呢。”苏林洋应一声,他不想起来,還想多睡一会儿。
“早死三年,脑袋青苔都要睡出来!這话可是你說的——来,抽烟!”
說着话,范戎从床头撩开蚊帐,拿起苏林洋放在枕头边的烟,取出一支,向闭着眼睛的苏林洋递了過去。
苏林洋沒有去搭理這货。
见沒有动静,范戎手裡的烟凑了上去,用烟头在苏林洋脸上划来划去。
這觉当然是沒法睡了。
苏林洋忽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范戎动作同样快,一下子就蹦到了自己的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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