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阮锦宁一愣。
听闻厉王脸部被毁,如同厉鬼。
她昨晚就想摘下面具的,但担心伤到他的自尊,便沒有动手。
如今他主动提起,看样子是不在意毁容的,那她就沒什么心理负担了。
面具很快摘下,露出了一张狰狞斑驳的脸。
他的脸上也受過刀剑伤,其中一道伤疤从耳根处一直蔓延到了下巴,此时皮肉翻了出来,裡面渗出了脓水,腥臭狰狞。
伤口感染导致了他半张脸都肿了起来,眼睛微微眯成了一條缝。
另外半边脸也有擦伤,但不算严重。
阮锦宁盯着他的伤口出了神。
裴云之自面具被摘下后就一直在盯着她,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期待着看到她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狼狈着逃窜,沒形象地放声尖叫
然而,并沒有。
她什么也沒做,就只是沒有表情地盯着他的脸看。
這是什么反应?
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他很不满。
内心却升起了一丝连他自己也沒有发现的触动。
“王妃对本王這张脸,還满意嗎?”
见她迟迟沒反应,他迫不及待地哑声问道。
阮锦宁這才回神,看着他看似晶亮、实则死气沉沉的眸子,她心中叹了口气。
這個人在长期的病痛折磨和周围人的漠视、别有用心的对待下,心理已然出现問題了。
对待病人,她向来宽容,何况這人将来還是她的合作伙伴,她淡淡道:“王爷只是生病了,待到您病好了,脸就可以恢复正常。”
裴云之不依不饶:“王妃在转移话题?你不敢回答?你很害怕是不是......”
他亮晶晶的眼睛死死盯着女子的脸,不放過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是不是撒谎,他一看便知。
彼时,他的心中出现了连他自己都沒有察觉的矛盾。
明明知道她会撒谎,并热衷于戳穿這些虚伪的人的谎言,喜歡看到他们惊慌失措或厌恶愤怒的表情。
却又......害怕她真的不撒谎,直接說出她的厌恶。
为何会這样呢?
大概是因为,她是這一年多以来,唯一一個沒有在突然看到他的模样以后,立刻露出嫌恶表情的人吧。
阮锦宁這次沒忍住,叹了口气,她不答反问:“王爷希望我回答什么呢?”
她把皮球踢给了他。
她在蓝星的时候见過很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残疾、毁容的病人,這些人的心理会在日复一日的病痛折磨和审美折磨中发生扭曲。
他们觉得自己是异类,明明心裡笃定了别人会看不起他们、鄙视他们,却還是热衷于一次次去问别人会不会看不起他们,鄙视他们。
你說沒有,他们会觉得你是在撒谎。
你說有,他们又会勃然大怒,觉得你果然是看不起他们。
总之,不管是什么样的回答,他们都不会满意。
“王妃這是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所以選擇避而不答?”裴云之眸中的亮光渐渐散去,逐渐染上了阴霾。
她果然和那些人一样!
不!
她比他们多了虚伪!
阮锦宁又又默默在心裡叹了口气,她看着他的眼睛,真诚道:“王爷,对我来說,您的外貌如何并不重要,因为不管您是美還是丑,都改变不了一個事实——我們已经成亲了,而且這门亲事是由皇上下旨赐婚的,无法更改,甚至我們就连和离都做不到。”
她将药碗端了起来,将勺子递到了那人的唇边:“王爷,该吃药了。”
裴云之垂眸看了一眼褐色的药汁,眸中划過了一抹讥讽之色。
他定定看着她,嘴巴却配合地张开,一勺一勺地喝下了碗中的药。
阮锦宁见他眉毛都沒有动一下,自己却忍不住蹙起了眉。
她沒有在药裡闻到糖或者是蜂蜜的味道。
他究竟是丧失了味觉,還是早已经习惯了這苦涩?
亦或者是,心理扭曲到了一定的程度
裴云之好似发现了新大陆。
她终于装不下去了?
他正要开口讽刺两句,阮锦宁已经放下了药碗,起身道:“药苦,我一时沒有准备糖果和蜜饯,所以辛苦王爷先凑合着喝口水冲冲嘴裡的味道,下次我会让人往药裡面兑些蜂蜜。”
裴云之一怔。
她刚才那一脸严肃的表情,竟是在想這個?
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沙哑的声线转冷:“谁会在意那种小事。”
嘴上挺硬,但沒有拒绝。
阮锦宁莞尔,又拿過白粥来喂他吃。
裴云之沒什么胃口,沒喝多少粥就喝不下了。
不找茬的他看起来恹恹的,沒什么精神,阮锦宁便扶着他躺下:“王爷先睡会儿,等退了烧应该就有胃口吃东西了。”
裴云之沒說话,亮晶晶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在她转過来的时候又转开了脸。
他是不会睡的,他要偷偷让人给她留一個破绽,好方便她逃跑。
等她被抓回来,表情一定很精彩
精......彩
见人睡着了,阮锦宁拿起屋中唯一一個干净的茶杯,端着粥碗出了屋。
将小碗裡的粥倒到了一半进茶杯,阮锦宁将茶杯递给盼儿:“委屈你了,先喝了這粥垫垫肚子,等中午的时候,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盼儿赶忙摇头:“不不不小姐,你喝,我不饿!”
“你和我一样,都是昨天一天到现在就吃了点点心,我都饿的不行了,你怎么会不饿?”
阮锦宁佯装生气:“還是說,你在怪我只能让你喝這白粥?”
“不是的小姐!”
盼儿急了,生怕自家小姐多想,只能仰头喝下了手裡的粥。
抬头一看,只见小姐正笑吟吟地看着她,她哪裡還能不明白?
小姐這是为了让她喝粥,才故意吓唬她呢!
這么好的小姐
她這辈子,一定用命来护!
阮锦宁喝完了剩下的小半碗粥,便回屋研究裴云之的伤情去了。
她从昨晚把脉之后便一直在思索,今早观察了他的脸色和伤口的具体情况,心中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
不過在动手之前,她必须要和他谈成合作的事情才行,不然的话,可能会有麻烦。
思考的时候她也沒闲着,给裴云之换了一次尿垫,清理了一次伤口伤的脓疮,以及又换了一次被褥。
期间除了处理個人生理問題外,沒有离开房间一步。
而在阮锦宁因为解决個人三急問題而离开房间后不久,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沙哑的声音对着空气冷冷道:“给王妃留個口子,在她被抓回来之前,给她提供方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