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殷莳不能白拿钱,回来跟巧雀說要办個席面招待同房的兄弟姐妹们。
巧雀說:“我记得哥儿们逢五逢十休沐,今個刚十一,那就十五?”
亏得她提醒,要不然這些细节殷莳哪注意得到。她忙细问具体该怎么办,巧雀說:“今天晚了,明天我就去找姨娘们问问,她们常聚,晓得要花多少钱。要不然直接去大厨房,我怕赵妈妈坑咱们钱。”
瞧,富裕人家,连妾室们都能吃香喝辣,时不时聚個会,好吃好喝地热闹热闹。
巧雀果然第二天就出去跑了一圈,回来又找殷莳拿银子:“說是一两八钱就够了。”
“本来說一两三四钱就够,又說二郎如今是猛吃肉的年纪,他一個人吃的能赶上五個姑娘吃的。”
殷莳說:“那可不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呢。咱们都做东請客了,不能让客人吃不饱。也别一两八钱了,你拿二两去吧,宽裕点,置办好点。”
巧雀吐舌头:“亏得青燕姐不在了,要不然准得說咱们瞎大方。”
青燕明明是個婢女,却在很多事上压制了当小姐的。年纪大就是有這样的优势。幸好她自己走了,省了殷莳好多事。
巧雀虽然也比她大几岁,却远沒有青燕那么强势,要好管得多。
而且巧雀刚刚从殷莳那得到了升职的承诺,正是急于表现的时候。她开箱取了银子,麻利地跑了趟大厨房就跟掌着大厨房的赵妈妈把事情敲定了。
回来說:“赵妈妈直夸姑娘大气呢。她拍胸脯子保证了定给咱们整一桌好席面。”
又說:“我回来路上已经去各個院裡挨個都知会了。”
巧雀眼睛亮晶晶的,含着期待。
殷莳当然得满足她,夸赞:“越来越有大丫头的样了。”
巧雀十分满足,說:“我去赶着给姑娘做件新衣裳出来。姑娘别忘了跟孙妈妈的事。”
跟孙妈妈什么事?当然是敲定巧雀升职后的月钱的事。
殷莳一乐:“你放心。”
巧雀左右看看,附耳低声說:“我就是怕她在這边压我的月钱,按三等给,在夫人那裡却报二等。”
那就是从中间吃差额了。殷莳惊讶:“真有這么干的?”
巧雀点头:“姑娘别声张,咱们自己知道就行。”
殷莳保证:“你放心,该你的我会给你争過来。她们要是敢吃空饷,我就捅到母亲那裡去。”
巧雀得了保证,开开心心去给殷莳裁新衣去了。
在另一個时空也就是初中生的年纪,在這個时空要干各种活,甚至在一個月百来文月钱的驱动下,挑灯夜战,熬夜缝衣。
殷莳瞅着都心疼了,巧雀自己却不觉得辛苦,反而干劲十足:“姑娘别担心,十五那日定让姑娘穿上新衣。”
各人有各人的命。
殷莳觉得投胎成婢女命苦,巧雀却觉得青燕走了自己能提成二等丫头是走大运。她只催殷莳:“姑娘别管了,快睡去。”
殷莳很听话地自己回去睡觉了。幽昏的帐子裡盯着帐顶许久,才叹口气,闭上眼睛睡了。
這個时空交通靠走,通讯靠吼,很多事效率沒那么高。
殷莳三月十一還家,三夫人吩咐孙妈妈给她找小丫头,三月十三孙妈妈才领着五個小孩過来给殷莳挑选。
也就六七岁的模样,搁在另一個时空裡都是小学生。
殷莳让小孩们做個简单的自我介绍,筛下去一個說话不利落的。又问另外几個会什么。可惜的是沒有一個识字的。
连巧雀都不识字呢。乡绅之家而已,哪有那么多识字的下人。又不是那种书香世家,据說沈家就是小厮都识字的。
沒法比,沒法比。
几個小孩之中有個明显伶俐许多的,衣衫也鲜亮,偏要装笨装呆。只是再伶俐的小孩也是小孩,怎么装也骗不過殷莳這個成年灵魂。她起初不明白,后来云鹃悄悄告诉她:“那是徐妈妈的小女儿,她肯定是想分到二郎、三郎那裡去……”
殷莳恍然大悟。
托沈夫人的福,她爹殷三老爷虽然是個庶子可在殷家也還有点分量。虽比不上长房那样是热灶,可也算得上是個温热的灶。
排下来,排到三房的大郎、二郎甚至三郎,因为是小郎君,也都可以算是温灶。但若继续往下排,排到殷莳這個连亲娘都死了、在三夫人面前也并不特别讨喜的小庶女這裡,就彻底是冷灶了。
谁爱烧冷灶?当然沒人乐意。
所以人家有点背景的仆二代看不上她這個小院子——殷莳這才想明白了。
强扭的瓜不甜,虽然那孩子看着就很伶俐,但沒必要,真沒必要。殷莳放過了她,小孩明显松了一口气。
孙妈妈只笑吟吟地看着。
其实最开始殷莳還幻想着像小說裡那样,察言观色、出题考验、精挑细选……然后选中一個天命忠仆。
实属想多了。
最后,在有限的選擇裡挑了一個看起来比较健康,手心比较粗糙的孩子。问了问,爹是马夫,娘沒差事,哥哥姐姐的差事也都一般般。
仆二代跟仆二代也差得很远。
一问名字,叫“三丫”。
孙妈妈說:“既跟了姑娘,姑娘给赏個名吧。”
殷莳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沒人明白她为什么莫名叹气。大家都看着她。巧雀還說:“咱们院裡的,都是鸟雀。”
是的,殷莳早就发现了,走了的大丫头叫青燕,然后是巧雀,然后是云鹃,都是鸟。
人不当人啊。
但她以后也会习惯吧。事实上,這一年,她已经习惯了。
冬天外面冷得冻手,大早上的是巧雀、云鹃這俩小孩忙裡忙外给她端水洗漱。脸蛋和小手都冻得通红。
殷莳心裡不是沒有罪恶感的,但罪恶感终究也沒法驱动她亲自去受這個罪。
慢慢地,看多了,就习惯了。
人到了哪個时空,很自然地就同化了。
以后慢慢地……会彻底同化吧。
殷莳放弃了抵抗:“叫葵儿吧,葵花的葵。”
向阳,健康。
起码寓意挺好。
孙妈妈笑赞:“好名字。葵儿,還不谢過姑娘。”
改名为葵儿的三丫忙屈膝:“谢姑娘。”
殷莳问:“现在就留下嗎?”
孙妈妈对葵儿說:“你回家收拾一下,跟家裡大人說一声,拾掇好了就過来。”
葵儿问:“要带被褥嗎?”
巧雀忙說:“不用,咱们這裡有的。你自家的不要带過来。”
葵儿高兴:“好!”
葵儿家的條件肯定是不太好。殷莳对巧雀說:“你去寻两块合适的料子给她,让她裁两件新衣裳。”
葵儿的脸都发光了,眼巴巴地看着巧雀。
巧雀去寻了块方胜纹的松江布并一块蔓草纹的粗绸给葵儿。她自己也是奴婢,很懂,嘱咐她:“告诉你娘,這是给你做了姑娘院裡的丫头要穿的,我要看着你穿的。”
葵儿欢喜,抱紧了,使劲点头:“我晓得,姐姐放心。”
仆二代就是這样。明明年纪這么小,可已经這么懂事了。
唉。
事情办妥了孙妈妈就准备走,殷莳拦住了她確認:“巧雀提起来,她的月钱以后就是二等了吧。”
大人们房裡的大丫头才是一等丫头,殷家的规矩是姑娘屋裡沒有一等丫头,身边大丫头是二等丫头。以前青燕就是二等,巧雀是三等。最小的云鹃還是粗使,和婆子一样,但因为年纪小,拿的钱又比婆子少。
孙妈妈眼神闪烁了一下,說:“虽說让她先顶上,但她年纪還小,倒不必……”
日哦!真让巧雀担心对了!
這老婆子!
因为姑娘们连自己的钱都让婢女管着,通常不会亲自去過问這些钱的事。
她一個庶女大概率也不会亲自去找三夫人讲丫头月钱的事。
实际上這些事三夫人也不亲自管,只管账,具体事务也是身边的妈妈在管。
所以這些老妖婆真干得出吃空饷的事——那边给三夫人报巧雀提了二等,這边压着巧雀只按三等算,然后自己从中中饱私囊吃個差价。
“這跟年纪沒关系。”殷莳打断她,“干什么活,拿什么钱。巧雀现在把我屋裡活都揽了,做得也让我满意。既然顶替了二等的活计,就该拿二等的月钱。否则凭什么别的姐姐妹妹们屋裡都有二等的丫头,只有我沒有?”
她掏出帕子开始按眼角:“這是欺负我沒了姨娘嗎?我不信,我要找母亲给我做主去!
說着做出一副抬脚准备冲的姿态。
孙妈妈忙拦住她:“我的祖宗!你是這家裡正经的姑娘,谁敢欺负你!”
“是我想得多,我怕這些丫头小小年纪就升了等,便轻狂起来。姑娘年纪小,回头她们欺负姑娘。”
殷莳一甩帕子:“妈妈也說了我是這家裡正经的姑娘,哪個丫头敢欺负我?若有,我便請妈妈来,提脚卖了她们。”
哎呀妈呀,“提脚卖了”這词读過无数遍了,沒想到有一天会从自己嘴裡說出来。
别說,味還挺正,真有点像出生就呼奴使婢的小姐了。
孙妈妈還真吃這一套,被唬住了,赔笑說:“姑娘說的是。是我想岔了。那就這样,我回去禀過夫人,巧雀以后就是二等了。”
“還有云鹃,巧雀升了二等,云鹃该升三等了,月钱也得跟上。”
“啊……”
“姐妹们院裡几個丫头什么等级,我院裡也得一样。”
“……姑娘說的是。”
瞧着孙妈妈认栽了,殷莳笑了:“就知道母亲和妈妈都疼我,不会叫人欺负了我去。”
孙妈妈還能說什么,两手一揣:“那怎能!”
好好一個乖巧姑娘,怎么一年不见斤斤计较起来了。
孙妈妈心想:果然沒娘的孩子长得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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