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留爷处爷不留(求推薦票) 作者:未知 当天晚上,耦院书房的灯亮了许久。 道痴打着哈欠,从书房裡出来时,心裡已经踏实许多。现下說什么乡试、会试還太遥远,首先要看童子试。 童子试考三项,八股、诗词、策论。 策论不過是文言版的议论文,对于通過后世应试教育的道痴来說,并不算难事;八股有定制,熟能生巧;唯一完全需要主观发挥的就是诗词。 人都有取巧之心,就是道痴脑子裡也记得太祖与大将军几首耳熟能详的诗词,還有就是《红楼梦》裡的诗词,可事情哪裡会有那种好事,出的诗词题目会是這几首? 可只要将诗词当成八股来看,未尝沒有取巧之道。拼拼剪剪,内涵且不說,平仄韵律叫人挑不出错处来,也不算什么难事。 至于王三郎拜师之事,道痴揉了揉太阳穴。 王三郎還看不出李御史的险境,王青洪却是能看出来的。可世人讲究尊师重道,王三郎已经打上李门弟子的印记,想要消弭谈何容易? 若是在乡间籍籍无名還罢,只要走上官场,总会被人翻出来。想要淡化李门弟子的印记,只有一個法子,那就是另外拜個老师,而且对方名头不弱于李御史。可是在士林,背师另投又容易为人诟病。 想要十全十美,怕是不能,总要割舍些什么,才能消弭未知的祸患。王青洪之所以沒有为儿子处理此事,多半是抱着侥幸的心。毕竟李御史致仕前是朝廷大员,轻易得罪不得;不管宁王怎么拉拢,等李御史三年孝满起复离乡,說不定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书房对面的西厢房,始终亮着灯。 听到书房有动静,有人从西厢房出来,是兰草。 道痴脚步顿了顿,道:“书房明日再收拾,预备水了嗎?” “早预备下了。”兰草轻声应着,脚步却沒停,疾行两步,撩开正房纱帘。 道痴折腾一天,也有些乏了,简单洗漱了,便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临睡前,他竟想起過去数年每早下山担水之事。回到王家两天,都沒有挑水。 倒不是他勤快闲不住,不過是觉得少林寺前年传承下来的功课,還是有一定益处的。配合上内家呼吸法门,确实是淬炼身体的好法子。 自己来這世上后,从沒生過病,就是因這個缘故。 可在王家挑水,又太奇怪了些,道痴可无意被围观。算了,還是找机会上街买两個石锁,同样锻炼身体,却沒有那么显眼。 不知不觉,眼皮越来越沉,一夜好眠。 待道痴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次日清晨。 几個丫鬟都已经起了,兰草进屋服侍道痴梳洗。 說是服侍,不過是端個水,递给毛巾什么的。毕竟道痴现下头发還沒长出来,他又是习惯自己穿衣。 难得兰草是知趣的,沒有啰嗦什么“少爷怎能自己动手,等奴婢服侍”之类的话。 青巧则带着小穗去厨房取道痴的早饭去了,今日他开始随王三郎入宗学,辰初(早七点)之前就要出门。 等到道痴梳洗完毕,青巧步履匆忙地回来,却是两手空空,神色不安。 “四少爷,老太太病了,老爷太太已经使人去請了大夫……小姐与三少爷已经過去老太太院子了……”青巧不待道痴相问,喘着粗气禀道。 道痴闻言,不由皱眉。 他回来三日,在王家亦住了三晚,只有刚进门时见了王崔氏。就是第一晚的接风宴,老太太都借口身子乏,沒有出面。 這說病就病了? 是病還是旁的?老人家对自己的态度,实在不像是对孙子的态度,眼中满是打量与疑惑。 想到這裡,道痴又摇摇头,或许自己想多了。老人家年将古稀,前阵子又旅途劳乏,一直沒缓過来精神也是有的。 不管怎样,自己做孙子的,得了消息,還是当請安探疾。 到了老太太院子裡,道痴便察觉出气氛凝重。 廊下侍立着几個丫鬟,都是凝神伫立,其中有两個看着面善的,正是三郎与容娘身边的丫鬟。 看到道痴,几個丫鬟神色都有些古怪,竟沒人开口给道痴通传。 這时,便听屋裡传来闷闷的哭声。 夏天屋子本就开窗,道痴五感又较常人灵敏,因此听得真真切切:“你们不怕死,也要想想三郎与五郎……既是舍不得送走他,就让老婆子带两個孙儿挪出去……” 這话断断续续,又带了哭腔。 道痴只觉得后背发冷,他晓得這便宜祖母不怎么待见自己,本還以为是老人家抹不开脸。 听說当初做主将自己留在安陆的,就是這老太太。当时或许是为了保全儿子名声,省的被傻孙子拖累,贻笑官场,才做出那样的决定;如今道痴不傻不痴,老人家当年的“苦心”就成了笑话,反而要在小辈面前坐实“不慈”之名。 原想着老人家犯别扭,见不得他上前,他就不往這边凑就是。 沒想到自己回来,倒是成了老太太的心病,竟是“誓不戴天”的架势。 “老太太,四郎在山寺寄居多年,才接回家裡,族谱都還沒上,儿子怎么开口让他搬出去?族人会怎么看儿子?您若是不喜,让他搬到前院,不让他进内宅如何?”王青洪带了恳求道。 “呜呜……老婆子是为自己么?我都七十岁,還能再說几年?我是舍不得我的大孙子小孙子……八字纯阳,是六亲不靠、年寿不久的命数,你就顾念着旁人怎么看,就不为孩子们想想?”老太太带着哭声道:“又不是不叫你养,只是远远的,别扰了家中太平。他才回来三日,三郎就见了血光,老婆子也犯了旧疾,你非要等我們有個万一,才能拿主意?” 院子裡的道痴,已经不是心冷,而是心裡涌出厌恶与愤怒。 他懒得再听,转身出了老太太院子。 且不說老和尚尚且在世,他在這世上并非无依无靠;就算老和尚有個万一,他也自信离了這個家,還饿不死他。 即便是有所求,也未必要赖在這裡。 自己這两日,也委实可笑了些,因王三郎的烂好人所触动,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王四郎”這個身份。 实际上,就是王三郎,在一味对他好时,不也是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么?生怕他对這個家有什么怨愤不满,引起家裡动荡,那些示好未尝沒有安抚的意思。 就是王容娘,也是在拿银钱来“诱降”自己這個外来者,让自己心有所求,老老实实地做乖儿子、乖弟弟。 等回到耦院时,道痴的心绪已经平静下来。 兰草与青巧两個都在卧室收拾,寝具已经收拾妥当,剩下的不過是擦擦抹抹的差事。 见道痴這么快就回转,两個丫鬟对视一眼,都沒有啰嗦。 這回功夫,便听到院子门口传来小穗的声音:“青巧姐姐,兰草姐姐,快来帮我一把……” 透過纱窗,便看到小穗提着個大食盒,站在院门口。 青巧立时红了脸,小声道:“忘了這一茬了……”不待說完,便挑了帘子出去。 兰草犹豫一下,道:“四少爷,這就摆饭么?” 道痴点点头道:“嗯。” 今早的早饭,与昨早差不多,一份粥,两盘米糕,两荤两素四样小菜。 道痴就着两样素小菜,将粥与米糕吃了個干净。撂下筷子时,他脸上露出几分自嘲,看来這世上能影响自己胃口的事情還真是不多。 吃罢饭,道痴便吩咐兰草将自己的进府时的僧衣与旧鞋袜都找出来,重新换上。 虽依旧是半新不旧的灰色僧衣,可上面散发着皂角味道,鞋子也干净得不见半点尘土,显然在收起来前,衣服与鞋袜都已经洗過。 道痴看了兰草一样,从腰间摸出一把碎银子,递给兰草道:“接着,我给的赏,也不算白服侍我一场……”后边這一句却是低不可闻。 兰草只听清头一句,犹豫了一下,双手接過,道:“婢子们谢過四少爷的赏。” 道痴又从腰间摸出锭五两重的银元宝,递给兰草道:“我有事,要出城去。晚饭前,我若赶回来便罢;若是赶不回来,你就拿着這块银子去见老爷,不用多数什么,就說我留的,老爷心裡有数。” 兰草浑浑噩噩的接了,看着這银元宝直迷糊,实在是不明白,這银子能做什么信物? 道痴吩咐完,便出了上房,路過书房时,他的脚步顿了顿。 若說回王家三日收获最大是什么,就是那两箱子书。道痴相信,只要自己将這两箱子书吃下,明年的童子试就差不多。 可自己既不稀罕所谓家人,這两箱子书,舍不得也只能舍弃,否则自己心裡都不舒坦。 难道沒有這笔记,自己就应不得试? 想到這裡,他脸上不由笑出几分笑意,西山上還有個博学不凡的老和尚,他還怕得不到指教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