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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本玉质哪甘作抛砖 4

作者:未知
前来拦截的下级武神官们哪裡挡得住权一真的拳头, 当场毙命。见事态严重, 风信、裴宿、郎千秋都跃到了权一真身前,似要攻击。引玉道:“不要管他!不要动他!他不会再杀人的!” 只要不阻拦权一真完成命令,他就不会伤人。但是权一真已经动手杀了十几個武神官了,谁還敢由着他来?自然不会相信引玉的话。若是换個反应能力强、临危不乱的人,這时应当立刻喊“趴下投降勿动”之类的命令, 但事情发生得太快, 几瞬之间, 根本来不及反应,而且引玉从前恐怕从沒经历過這种阵仗, 加上心慌, 决策做的一塌糊涂,一步错, 步步错。正乱着, 慕情突然出现在引玉身后,道:“還想跑?” 引玉這才发现他也在漫无目的地逃跑, 赶紧刹步,辩解道:“我不是……”而慕情不由分說将他反手扭住, 谢怜听到了清脆的“喀啦”之声,引玉的脸微微抽搐。 身为武神, 被本领更为高强的武神制住, 当真是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而后面观战沒有加入的裴茗远远地道:“怎么他好像突然之间实力大增?” 他說的是权一真。那是自然,权一真本来就很能打,锦衣仙加身, 能打程度起码再翻一倍。别的武神跟他单打独斗其实是以一对二,并不公平,但因不知其中奥妙,大家都不好意思合力围攻他,不然岂不丢脸?缠斗着,权一真一身是血地奔到仙京大街上,忽然看到路边的一座宫观,一头便扎了进去。众人呼道:“他进引玉宫了!” 引玉下的命令是让他“走”,但是沒有說要走哪儿去,于是他就随便走了。几個武神也跟了进去。因为其他人神志清醒,对权一真下手留了几分情面,权一真却不管不顾地要跟阻拦他的人拼命,如此,几位武神也怒了。风信喝道:“這小子邪乎得很,先把他揍趴了再說!” 大家都早有此意,他一喊,都不矜持了,上来就一通围殴暴打。剑气掌风拳脚乱飞,那原本就微显陈旧的引玉殿登时就轰隆塌了一半! 被慕情扭制住的引玉亲眼看到自己的宫殿在混战中轰然坍塌,一下子双目圆睁,喊道:“别打了!” 這么一喊,其他武神不会停手,权一真却听了他的命令,突然收手。這下可好,刀剑拳脚,全都砰砰砰地重重打在了他身上,又是一桩惨事! 郎千秋沒来得及收住重剑,一下子砍进权一真肩头。還好他的剑本来就钝,而且立即止住攻势,這才沒把权一真劈成两半,道:“别打了,他好像不能动了!” 风信抹了脸上血迹,道:“妈的,终于消停了!” 权一真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仿佛被五花大绑了一样。而那边慕情给引玉手裡上了一道捆仙索,便放开了他。引玉不知不觉间坐到了地上,呆呆望着這狼藉一片的引玉宫,望了一圈,目光回落到前方的权一真身上。权一真的生命力竟是很顽强,方才被几個武神一顿痛殴,几乎打得不成人形,沒躺一会儿,又突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莫名其妙地道:“怎么了?” “……” 几個武神都被他气個半死,齐声道:“你倒大霉了!” 灵文一直紧跟着围观,好容易才提上一口气,白着一张脸,還能勉强调配人手,二指并拢抵在太阳穴上,在通灵阵裡道:“医官,来救急!” 权一真则依然很疑惑,一回头,看到引玉坐在地上,便爬起来,似乎想去扶他。看這這张完全一无所知的面容,背景是自己被砸得稀烂的神殿,引玉默然无言,脸却微微扭曲了起来。 权一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道:“师兄,你在干什么?” “……” 引玉仿佛忽然失去了理智,突兀地笑了一下,然后,双目发红地道: “权一真,你怎么不去死呢?你去死吧行不行?!” 听到這一句,谢怜也和在场的许多神官一样,瞬间睁大了眼。而权一真得到命令,不假思索,立即执行,拿起地上一把剑,一手抓自己头发,一手反手执剑,对准了自己喉咙。 他一动作,几個武神第一反应都是他要偷袭,瞬间退开了数十丈,却沒料到他竟是要自戕,這时候再上去夺剑也来不及了,纷纷吼了起来。引玉也是一個激灵,但還是沒反应過来,转過了头。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之时,君吾的身形忽然闪现在他身后! 喀喀喀喀,瞬息之间,权一真的四肢都被卸掉了。 君吾又在他后颈不轻不重地砍了一下,权一真這才彻底失去知觉,摔回地上,整個人已经不成人形,变成一摊血糊了。 至此,所有人,包括谢怜,才都松了一口气。然而,君吾却沒有。 他转過身来,面色不喜不怒,极为严肃,对引玉道:“事已至此,我想,你应该有個解释。” 引玉方才才把头深深埋进手裡,闻言,下意识抬头道:“我不知道。不是我。是……!” 說到這裡,他又是一個激灵,仿佛這才反应過来,自己刚才說了什么。 他居然当着這么多双眼睛,叫权一真去死。而权一真還真的照做了! 不可能再沒人看得出端倪。慕情道:“帝君,奇英刚才的反应绝对是中了邪术。他身上必定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听从引玉发出的指令。就是不知是什么了。” 一旁的灵文自然清楚是什么东西,但她哪裡敢多說一句,仍在现场调配人手就已经是极限了。郎千秋不可置信,道:“世上有這种东西???” 這时,一個人影拨开人群冲了进来,正是鉴玉。他显然是出去找了一圈才找回来的,還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道:“你们干什么?這是……我們引玉宫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這样?!谁砸的!” 君吾缓缓走到引玉身边,道:“你是用什么控制他的?” 他语气虽不严厉,却无端一股威压,令人喘不過气。如此居高临下地俯视,更令人心生畏惧之感。谢怜不是沒闯過大祸,却从沒见過這样的君吾。如此看来,君吾当初对他真算是網开一面、格外仁慈了。 引玉原本就心乱如麻,依谢怜看,他心智不够坚定,临场反应能力也不强,這时更是无言以对。见他不答,君吾道:“罢了。你不說,我也知道。是那件铠甲吧。” 完了。完了。全完了。 引玉坐在地上,重新抱住了头。四周皆是铺天盖地的人语浪潮: “真是惊呆了我……几百年了啊,我从沒在上天庭见到過這种匪夷所思的事!” “一個神官控制另一個神官的心神,让他大开杀戒,杀了十几個神官,還让他去死?!” “好歹毒的心哪……” 人群中,鉴玉听到出了這么大的事,脸也白了。但他咬了咬牙,還是冲了出来,跪地道:“帝君!那件铠甲,是、是我给权一真的,不关引玉的事。” 引玉這才稍稍回了魂,哑声道:“鉴玉……” 鉴玉硬着头皮,大声道:“我本来,只是想给那小子一点颜色看看,沒想到……沒想到闹出這么大的事……” 一旁的权一真昏迷不醒,躺在一大片血泊上,匆匆赶来的药师和神官们已经将他团团围住。鉴玉道:“我一直都很讨厌那小子,但引玉一直待他很客气,這個很多人都可以作证。這铠甲的事他根本不知情!” 可是,到這一步,已经迟了。根本不会再有谁相信這不关引玉的事了。当即便有人道:“你是引玉宫的下级神官,你都对权一真怨恨到要动手脚害他了,可想而知,你侍奉的主神官又会好到哪裡去?” 更有人嘲讽道:“他不知情?他不知情怎么会叫人家‘去死’啊?你可别說他只是开玩笑啊。” 如果說引玉前面的反应都是情有可原、手忙脚乱,那么,他最后的一句“去死”,真是无论如何也沒法给他开脱。 谢怜想起来,灵文当时告诉他的說法是“引玉开玩笑”,還算是帮引玉遮掩了一下。鉴玉却是不可置信,道:“什么?你们少胡說八道了,引玉怎么会說這种话?他一直对那小子都是客客气气的,怎么会叫他去死?引玉,你沒說吧?你沒說那种话吧?!你不会說的!” 然而,引玉沒有回答他,闭上了眼。见鉴玉抵死不认,旁人都无语了,道:“我們都亲耳听到了,這還能抵赖嗎?” 鉴玉急道:“這其中肯定有误会!很多事你们都不知道的!” “不管有什么误会,我們知不知道,天大的误会,也不能想害死自己师弟吧?” 闻言,引玉和鉴玉都哑口无言。于是,旁的神官继续议论道:“听說自从权一真独立出去自立一殿,引玉宫的人就不怎么理他了。每次权一真上门,他们总是說不在殿裡。我先還奇怪来着,原来是早看人家不顺眼了啊……” “說起来,前几天中秋宴的时候不是有人认错了嘛?当时我瞧這俩脸色就挺难看的。” 這些都是事实,无法反驳,但结论却不是:“那事吧我也知道,是挺尴尬的,但也不至于要害人家啊……” “是啊,气量太狭小了吧……” 鉴玉双目血红,大声道:“說了不关我們殿下的事,就是我一個人干的!我都承认了,你们還說些什么?!” 然而,现在已经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在旁人眼中,這充其量只能证明引玉有一個既恶毒又忠心的下属。而且,只要一句话,就能堵住一切辩解:“叫权一真去死的,可不是别人啊!” 眼看着越闹越厉害,君吾沉声道:“都带下去。灵文,你在這裡看着奇英。” 灵文俯首称是,君吾则负手离开了引玉宫。几個武神官拉起引玉,引玉魂不守舍的,道:“算了鉴玉。别說了。” 鉴玉也被拉起来绑上了捆仙索。他道:“之前算了就算了,這次万万不能算啊!算了你就完了!会被贬的,肯定会被贬的!” 引玉却叹了口气,道:“算了。被贬就被贬吧。我呆在這個地方……也沒什么意思。” 鉴玉恨道:“……你,你就千不该、万不该,错在不该骂那最后一句。就這一句,把你打得不能翻身!你平时从来都不骂他的,怎么就偏偏這时候让他去死了?就這么一句啊!” 引玉仿佛在一刹那就老了十几岁,眼神都变成灰蒙蒙的了。他好像自己也有点迷茫,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就是……唉,不辩解了。” 在押送下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鉴玉突然道:“凭什么啊?!” 众人都望向他。鉴玉道:“你又不是沒他用功!你比他强一万倍、好一万倍!权一真,算個屁!我就是恨他怎么了?凭什么现在他是那样、你是這样。被贬的怎么就不是他!” 他恨得咬牙切齿,恨得真情实感,恨得落下泪来。可是,這世上很多事情,本来就不是用功就有用的。 也许他心裡是明白的,但他就是不甘心,无论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气。 听到他喊出来,引玉也走不动了。 他把脸埋在手裡,一下子瘫坐在了引玉宫前,咆哮道:“够了!我說了别說了!!!放過我吧!” 他捂住耳朵,声嘶力竭地道:“不要再一遍遍提醒我了,别說了行不行,我求求你们都不要說了!!!” 谢怜不忍心再看下去了,道:“……算了吧!” 于是,花城撤去了影像,两人浅浅分开额头。 抵了這么久,谢怜觉得额头有点发麻,還有点痒痒的,热乎乎的,伸手想揉一揉,却腾不出手。花城仿佛看出了他這点微妙的不适,举手帮他揉了揉,又自然地放下。石壁外,戴着鬼面的引玉走来走去,走了一阵,冷冷地对权一真道:“你想出来嗎?” 他刻意变了声音。权一真点头,道:“想。” 引玉道:“好。看這裡!”說完,便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一铲子砸在权一真头上! “邦!”的一声重响,权一真当即沒了声音,头也垂下去了。谢怜惊了:“不是吧。這就砸死了??真杀了??” 花城哈哈道:“哥哥放心,沒死呢。晕了而已。” 引玉一铲子下去,吐了口气。最终,似乎還是决定把权一真从墙壁裡挖出来,于是抡起地师铲,一铲一铲地开挖起来。谢怜了然。 若是直接救出权一真,引玉打不過他,說不定還要暴露身份,那可真是挺糟心的。這师兄弟二人的渊源真是糟心透了,還說不出谁比谁更糟心。還是假装不认识的好。谢怜道:“三郎,我們是不是也要想办法出去了?” 花城似乎在裡面呆得還挺惬意的,道:“嗯?這就要出去了?” 谢怜哭笑不得,道:“不然呢?你想住在裡面嗎?” 花城道:“如果是跟哥哥,未尝不可。好吧。开玩笑的。”他正了色,伸手捂住了谢怜的双耳。谢怜道:“這是干什么?” 花城微笑道:“我懒得一步一步走出去,直接炸了它得了。” “……” 谢怜正在想会不会炸到同样被山怪吞进去的人,却忽然神色微变,道:“等等。” 花城的脸色也和他一样,放下了手。二人凝神细听,须臾,谢怜低声道:“你听到了嗎?” 花城也沉声道:“听到了。” 引玉在石壁的這一侧,用地师铲挖坑。而在石壁的另外一侧,也有一個人,正在說话。 并沒有用银蝶监探,這声音是他们直接听到的,因为這個人离這堵石壁靠得很近很近,几乎是贴着石壁在說话。谢怜屏息静听,听到了一些嗡嗡的、断断续续的模糊字眼,如“吃了?”“上天庭”“武神”這样的字眼,心中微动,与花城对视一眼,努力往声音传来的那边靠近。 那声音是個男人,似乎在和人对话,因为他每說几句,就会停顿一段時間。然而,谢怜却并沒听到和他对话之人的声音,也许,是因为对方距离较远。 悄悄挪动之后,那個声音更清晰了一些,虽然依旧模糊,但谢怜听到了更完整的句子。 那人道:“太子殿下也来了。我不想走到這一步,相信你也是,但他已经沒救了。” 谢怜心道:“我嗎?我怎么就沒救了?等等,這個声音……” 這個声音,非常熟悉,他一定在哪裡听過,而且听過很久、很久,不是一次两次。但因为也過去了很久很久,他一时之间沒法把声音和人对上。正当他苦苦思索之时,那人又說了一句:“就让他在這裡结束吧。” 忽然之间,谢怜想起這個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了。 他嘴唇动了动,无声地道:“国师?!” 在另一侧石壁外的人,声音居然和他当年在仙乐国的授业恩师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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