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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冷白鬼温语惑迷童 3

作者:未知
谢怜冷冷地道:“让开。” 那鬼火一动不动。谢怜道:“你们为什么要拦着我?” 那鬼火不答。而其他的小鬼火们依然在重复着“不要過去”。谢怜根本不想和這些东西多作纠缠, 挥手一掌, 打散了它们。 并非是打得魂飞魄散,這一掌,只是驱散了结成阻拦之阵的鬼火们,仿佛驱散了一群萤火虫或小金鱼。 谢怜快速通過,踩得地上枯枝败叶轻声作响, 然而回头一看, 鬼火们也迅速跟了上来, 看样子要再次结阵。谢怜警告道:“别跟着我。” 最明亮炙热的那团鬼火飞在最前,充耳不闻, 谢怜举手作欲打状, 发狠道:“再跟着我,当心我把你们打得魂飞魄散!” 如此恐吓, 许多鬼火都害怕了, 扑闪扑闪,畏畏缩缩向后退去。而为首那鬼火在空中凝滞了一下, 依旧跟在他身后五步不到之处,让谢怜觉得, 它仿佛在說“魂飞魄散也无所谓”,又或者是, 它知道, 谢怜不会真的打它的。 谢怜忽然一阵沒由来的愤怒。从前他一声喝,哪個小鬼還敢再作纠缠?早就夹着尾巴四散无踪。如今,不但是個人都敢随意践踏他, 连這小小一团鬼火都不听他的话,不把他的威胁当回事,气得他眼眶发红,喃喃道:“……连你這种小鬼也這样……全都這样……沒一個不這样!” 为這种小事被气成這样,有点好笑,但谢怜此刻是当真满腔愤懑。岂料,他喃喃說出這句话之后,那团鬼火却仿佛明白了他现在又生气、又伤心,定在空中,不再前进,带着几百团小鬼火,慢慢向后退去。不一会儿,便尽数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谢怜吐出一口气,转身继续前行。 七八百步之后,前方迷雾中隐隐现出了几角飞檐,似是一座深山古观。谢怜走到近前,定睛一看,双目微微睁大。 這居然……是一座太子庙。 自然,是破败潦倒的太子庙。它早就遭受過暴徒的洗劫了,匾额落在地上,摔成两半。谢怜在庙门口停顿片刻,抬脚跨過那块残破的匾额,进入庙裡。殿中神像也早已不翼而飞,不知是被砸了還是被烧了,亦或是被沉海了,神台上空荡荡的,只剩一個焦黑的底座。两侧的“身在无间,心在桃源”被划了二十七八刀,仿佛一個好好的美人被人用刀子划花了脸,再也不美,阴森狰狞。 谢怜沉住气,到殿中就地坐下,等待着白无相的出现。一炷香后,庙外的迷雾中,果然现出了一個身影。 但是,這身影身形不对,并不如白无相悠然自得;脚步声也不对,较为急促,并不如白无相那般悄然无息。所以,来人绝对不是白无相,也不是任何他认识的人, 那么,会是谁呢? 谢怜警惕万分,待到那人“踏踏踏”地冲到太子庙前,他才看清对方模样。不過,很遗憾,来人跟他的一切猜测都不符——怎么看都完全就是個過路人,看不出端倪。 但谢怜仍然沒有放松警惕,谁知会不会是白无相的伪装? 荒山野岭,破败道观,忽遇一人,谢怜警惕对方,对方也警惕着谢怜。半晌,他才试探着问道:“這位……道长?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不?” 谢怜微微皱眉,抬头道:“你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那你是怎么来的?” 那人道:“我迷路了!转了老半天都转不出去。” 谢怜心知,他這绝对不是迷路了,如果這人不是白无相伪装的话,那就多半是被什么东西拐进来了。 他道:“别转了,你走不出去的。” “啥?你說啥?” 谢怜却不再回答了,继续打坐。如果是白无相拐来的,那着急也是沒用的,他不放人人就别想走,不如静静等着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那人也跑累了,坐在一旁歇脚,二人相安无事。過了沒一会儿,迷雾中又现出了一個人的身影,行到庙前,也是一個纳闷儿的路人,看到庙裡有人,连忙迎上来道:“两位老兄!问一句,這是什么地方?” 那两個路人攀谈起来,谢怜生出了一個预感。 這還沒完。還会有人来的。 果然,不到一個时辰,這座太子庙就陆陆续续来了几十個人。男女老少皆有,或独身一人,或三三两两,或拖家带口,大多数是迷路的,但迷路的方式千奇百怪,有的甚至在大街上走着都能迷到這裡来,十分不可思议。在裡面,谢怜還看到了之前非要跟他比胸口碎大石的那個卖艺人,他脸色不大好,看来上次的比试着实让他受伤不轻,两人打了個照面,沒說话,点点头。 显而易见,這些全都是普通人,而且,全都是白无相故意带到這深山老林的! 谢怜心中警铃越来越响,却是不动声色,从袖中掏出一個冷馒头用力啃了一口,用力咀嚼,再用力咽下。他要尽可能保存体力,应付待会儿可能到来的大战。 两個时辰后,這座太子庙裡裡外外就被“迷路”而至的人群挤爆了,谢怜暗暗点過,约有百人左右。沒有一人走得出這片森林。 人一多,场面就闹哄哄起来,众人七嘴八舌:“你也是莫名其妙来的?這真是太邪乎了!” 有人提议道:“要不我們再找找吧?” 立即有人赞成:“走走走,我就不信了,這么多人還沒一個走的出去!” 坐在角落裡的谢怜却冷不防抬头道:“你们怎么走也沒用的。出不去的。” 众人望他:“为什么?” 谢怜冷冷地道:“因为你们都是被一個怪物引到這裡来的。你们都是他的玩具,他会這么便宜放你们走嗎?” “……” 众人有觉得他危言耸听的,有觉得他神神叨叨的,有觉得他不可小觑的。一人站起身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這么說?” “他好像是最早来的一個人。我来的时候他就在這儿坐着了。” “怪怪的……” “是啊,還蒙着脸。” “你有什么凭证沒有?” 谢怜淡声道:“沒有凭证。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那怪物把你们引来肯定不会是要請你们吃饭的,小心些不需要我多說吧。” 话音刚落,還沒人回应,远处传来一阵急速狂奔的脚步声。众人精神立即为之一振,道:“又有人来了!” 当即便有人想迎出去看看,可都刚迈出庙门就赶紧聊溜了回来。因为,伴随着奔跑声传来的,還有一阵阵欲疯欲狂的大叫声! 這叫声简直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众人脸色大变,一齐往庙裡退,道:“我的妈,這是什么人?可别是什么野兽吧?!” 而迷雾中的人影越奔越近,谢怜眯眼道:“不,那的确是個人!” 只不過,那人一边冲這边跑,一边大声嚎叫,而且双手捂脸。眼看他就要跑到太子庙裡了,谢怜挤出人群,站在外层想看看到底什么情况,那人却仿佛沒长眼,直往太子庙门口的一棵树上撞去,“砰!”的一声,当场被弹开一丈,倒地昏死過去。 众人都被吓了一大跳,挤在庙裡伸着脖子惴惴道:“……這……這人怎么回事啊?” 包括那卖艺人在内,有几個胆大的要去察看,谢怜立即道:“不要靠近!” 几人又被他严厉的口气吓了一跳,道:“那怎么办?就让他在那儿躺着?” 谢怜道:“我去看就好。” 众人都道:“那你小心些啊?” 谢怜点点头,缓缓走近那棵树,蹲下身来,正打算把那人覆面的手挪开,那人却忽然一跃而起,发出了两声尖叫。 不错,正是两声尖叫。而且,是同时发出的两個声音。一個是从這人嘴巴裡发出的,而另一個,则是从他脸上发出的——這個人的脸上,還长着一张脸! 人面疫! 谢怜登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瞳孔骤缩,庙内众人也被這可怖的一幕吓呆了。那人弹起来后,张开双手就要朝人多之地冲去,多亏谢怜眼疾手快,一掌拍出,那人面疫患者登时被他拍飞到数丈之外。谢怜急速后退几步拦在庙门口,他身后众人惊恐万状地道:“這個病不是只在皇城那边才有嗎?皇城死了那么多人,這個病不是已经绝了嗎?!” “假的吧不是真的吧?!他脸上那真的是個人脸?!” 更可怕的是,下一刻,从四面八方传来了更多的尖叫,十几個人影摇摇晃晃地朝太子庙這边聚来。 不用看也知道了,全都是人面疫患者! 有人喊道:“大家快跑!散开!不要被他们靠近!!!” 谢怜却喝道:“别散开!森林裡不知道還有多少!!万一外面更多就完了!” “那怎么办啊?!”“总不能等他们来瓮中捉鳖啊!”“這不是等死嗎?!” 之前路上折的那根树枝一直别在谢怜腰上,他一把抽出,如剑斜持,道:“放心,他们過来不了。能不能靠近這裡,当然是我說了算!” 這裡可是他的地盘,太子殿! “你……” 不等众人再问,谢怜飞身出去,“刷刷刷”几树枝,瞬间将那些人面疫患者点倒在地,這对谢怜而言根本不是什么难事,說到做到,這些怪人果然一個也沒能靠近。庙内众人均是喘气不止,看得胆战心惊,见他战胜,纷纷叫好,高声谢天谢地。而森林的夜空中不知何时游来了许多鬼火,当空乱舞,不知是不是在帮忙驱赶那些人面疫患者,反正谢怜觉得它们沒有碍自己的事。扫完一圈,他习惯性地要把剑收回鞘中,收了個空才发现自己手裡拿的不是剑而是一根树枝,尴尬了片刻,下一瞬,便见不远处一個白色人影正在向他招手。谢怜刚刚战過一轮,正热血沸腾中,立即追了上去:“别想逃跑!” 那群鬼火也咻咻咻咻地跟随他冲了上去,仿佛在为他照亮前路。白无相自然不是要逃跑,走的不快不慢,甚为从容,但永远快上他那么七八步。谢怜追了几步,心中一亮,立即折回。见他不追了,白无相却反而不走了,道:“为什么不跟過来?” 谢怜回头道:“你无非是想把我引开再散布一次人面疫罢了,我为什么要跟過去让你得逞?” 白无相却微笑道:“不,你错了。我的目的不是‘引开你’,我的目的,就是你。” 虽然他脸上戴着悲喜面根本看不出表情,但不知为何,谢怜就是能感觉出来,他在微笑。 调虎离山也的确說不通,白无相如果想再一次散布人面疫,天南地北任他散,谢怜根本拦不住,为何非要在這深山裡散? 谢怜顿住脚步,道:“那你究竟想干什么?!” 這個問題他问了无数次,已经快失去耐心了。白无相道:“我說了,我想你到我這边来。” 谢怜拔出树枝指他,虽然這样根本沒什么威慑力,還显得有点好笑,但這是此刻他手上唯一的武器了。還好,有一团格外明亮的鬼火落在那树枝的前端,還是给他增添了几分气势的。谢怜厉声道:“你想我到你那边去干什么?要你的命嗎?” 白无相低低笑了几声,温声道:“太子殿下,你是美玉,让我来教导你吧。” “……” 谢怜又是滑稽,又是愤怒,忍不住啐道:“凭你也配教导我?我师父是仙乐国师,你是什么东西!你是哪裡来的怪物!” 白无相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你又错了。太子殿下,应该說,在這世上,只有我才配教导你。你师父?仙乐国师?” 他语气无端傲慢起来,道:“在我面前,這种东西根本不值一提。反而我教你的,你学的很好。” 谢怜怒道:“你教我什么了?你鬼扯什么?完全听不懂!” 白无相哼笑道:“我教你的第一件事,是:世上有很多事,你是无能为力的。” 闻言,谢怜脑海中闪過了许多杂乱无章的声音和画面。最终,他咬牙一“剑”刺出,白无相轻松闪過,道:“第二件事——” 他一把抓住谢怜,拽得谢怜一個踉跄,险些摔了一跤,感觉一只手在他头顶摸了一下,道:“你想拯救苍生嗎?苍生根本不需要被你拯救。他们不配。” 谢怜的动作又滞了一下,拍开那只手反手又是一刺。“啪”的一声,却是白无相折断了他手裡的树枝,闪到他身后,冰冷的两指,已经放在他脑后致命一点上! 谢怜被他抵住了后脑,感觉随时会被他穿脑而過,僵住身形。身后传来一個声音:“如果你不到我這裡来,你是永远赢不了我的,永远只会被我打败。” 谢怜喘了几口气,沉声道:“……尽管来!” 顿了顿,他一字一句地道:“赢不了,只是现在。你可以打败我无数次,但你杀不死我。而只要你杀不死我,终有一天,我一定会打败你!” 那鬼火听到了他的话,烧得更凶了,像是要把整個夜空都照亮一般。白无相在他身后沉默片刻,问道:“我杀不死你?” 谢怜屏息不语。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君吾给他保的不死之身,到底能坚强到什么程度。万一白无相一怒之下,真的挖穿了他的脑子呢?他還会再活着嗎? 這时,白无相淡声道:“我的确杀不死你。我也不会杀你。 “但是,你现在别太有自信。之后,不要为這個后悔才好。” 后悔?为什么后悔? 谢怜還沒想明白,一记手刀猛地砍在他脖颈上,眼前登时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中,前方遥远处似乎有光和热传来。谢怜逐光而去,一点一点苏醒。 微微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上方的一团鬼火。看来,昏迷中感受到的光和热,就是它。 见他醒来,那鬼火一下子贴了過来,又仿佛觉得距离人太近了不好,微微退开了些。谢怜总觉得這团鬼火似乎格外不一般,沒记错的话,刚才路上结阵阻拦自己的就是它。他想伸手探一探,岂料,手完全伸不出去。 谢怜愕然,霎时清醒。低头望去,這才发现,伸不出手的原因,是他的手脚都被缚住了。 他居然被紧紧地绑在神台上,身下就是那個残破的底座。许多人挤在神台下,正圆睁着一双又一双的眼睛,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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