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破烂仙人三登仙京 作者:未知 “恭喜你,太子殿下。” 闻言,谢怜抬头,未语先笑,道:“谢谢。不過,能不能问一下恭喜我什么呢?” 灵文真君负手而立,道:“恭喜你摘得了本甲子‘最盼望将其贬下凡间的神官’榜的第一名。” 谢怜道:“不管怎么說,总归是個第一名。但我想既然你恭喜我,那应该的确是有可喜之处的?” 灵文道:“有。本榜第一,可以得到一百功德。” 谢怜立刻道:“下次如果還有這样的榜,請一定再捎上我。” 灵文道:“你知道第二名是谁嗎?” 谢怜想了想,道:“太难猜了。毕竟若论实力,我一人应当是可以包揽前三甲的。” 灵文道:“差不多了。沒有第二名。你一骑绝尘,望尘莫及。” 谢怜道:“這可真是不敢当。那上一甲子的第一名是谁?” 灵文道:“也沒有。因为這個榜是从今年,准确地来說,是从今天才开始设的。” “咦,”谢怜一怔,道,“這么說,這不会是专门为我设的一個榜吧。” 灵文道:“你也可以认为只是因为你恰好赶上了,就恰好夺魁了。” 谢怜笑眯眯地道:“好吧,這么想的话,我会更高兴一点。” 灵文继续道:“你知道为什么你会夺魁嗎?” 谢怜道:“众望所归。” 灵文道:“让我告诉你原因。請看那個钟。” 她抬手指去,谢怜回头望去,所见极美,望到一片白玉宫观,亭台楼阁,仙云缭绕,流泉飞鸟。 但他看了半天,问:“你是不是指错方向了?哪裡有钟?” 灵文道:“沒指错。就是那裡,看到了嗎?” 谢怜又认真看了,如实道:“沒看到。” 灵文道:“沒看到就对了。本来那裡是有個钟的,但是你飞升的时候把它震掉了。” “……” “那钟比你的年纪還大,却是個好热闹的活泼性子,但凡有人飞升,它都会鸣几下来捧场。你飞升那天震得它疯了一样狂响,根本停不下来,最后自己从钟楼上掉下来了,這才消停。掉下来還砸着了一位路過的神官。” 谢怜道:“這……那现在好了沒?” 灵文:“沒好,還在修。” 谢怜:“我說的是被砸到的那位神官。” 灵文道:“砸的是一位武神,当场反手就把它劈成了两半。再来。請看那边那座金殿。看到了嗎?” 她又指,谢怜又望,望到一片渺渺云雾中璀璨的琉璃金顶,道:“啊,這次看到了。” 灵文道:“看到了才不对。那裡本来什么都沒有。” “……” “你飞升的时候,把好些位神官的金殿都给震得金柱倾倒、琉璃瓦碎,有的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了,便只好临时搭几座新的凑合了。” “责任在我?” “责任在你。” “唔……”谢怜確認了一下,“我是不是刚上来就把很多神官都得罪了?” 灵文道:“如果你能挽回的话,也许不会。” “那我要怎么样才能挽回呢?” “好說。八百八十八万功德。” 谢怜又笑了。 灵文道:“当然,我知道,十分之一你都是拿不出来的。” 谢怜坦诚地道:“怎么說呢,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你就是要万分之一,我也是拿不出来的。” 凡间信徒的信仰化为神官的法力,而他们的每一份香火与供奉,则被称为“功德”。 笑完了,谢怜严肃地问:“你愿不愿意现在把我一脚从這裡踢下去,再给我八百八十八万功德。” 灵文道:“我是個文神。你要人踢也该找個武神。踢得重一些,给得多一些。” 长叹一声,谢怜道:“容我再想一想怎么办罢。” 灵文拍了拍他肩膀,道:“莫慌,车到山前必有路。” 谢怜道:“我是,船到桥头自然沉。” 若是在八百年前仙乐宫最鼎盛的时期,八百八十八万功德又有何难,太子殿下挥出去眼睛都不眨一下。但今时不同昔日,他在凡间的宫观早就烧得一间都不剩。沒有信徒,沒有香火,沒有供奉。 不消說了。反正就是沒有,沒有,什么都沒有! 一個人蹲在仙京大街边头痛了半天,他才忽然想起来,他飞升快三天了,還沒进上天庭的通灵阵,方才忘了问口令是什么了。 上天庭的神官们联合设了一套阵法,可以令神识在阵法内即时通灵传音,飞升之后必须要进阵。但需要知道口令,神识才能搜到特定的通灵阵。谢怜上次入阵已经是八百年前的事了,压根不记得口令是什么了,他神识放出去搜了一通,看着一個阵有点像,胡乱进去了。甫一入阵便被四面八方涌来的狂呼冲得东倒西歪: “开盘下注买定离手,来赌這次我們太子殿下到底能坚持多久才会再下去!!” “我赌一年!” “一年太长了,上次才一炷香,這次三天吧。押三天三天!” “别啊蠢货!三天都快過去了你行不行啊?!” ……谢怜默默退了出来。 错了。肯定不是這個。 上天庭内都是坐镇一方的大神官,個個家喻户晓日理万机,而且,因为都是正经八百飞升登天的天官,自持身份,通常都较为矜持,言语行事往往都端着一派架子。也就只有他第一次飞升时由于太過激动,把通灵阵裡每一位神官都抓来打了招呼,无比认真又无比详尽地将自己从头到脚地介绍了一遍。 他退出之后又是一通乱搜,又胡乱进了一個。這次进去,谢怜心下一松,心道:“這么安静,多半就這個了。” 這时,只听一個声音轻轻地道:“太子殿下這是又回来了?” 這声音乍听十分舒服,语音轻柔,语气斯文。可细听便会发觉,嗓子冷淡得很,情绪也冷淡得很,倒让那轻柔变得有些像不怀好意了。 谢怜本来只想按规矩入阵,默默潜伏着就好,但既然人家已经找他說话了,总不能装聋作哑。而且,上天庭内居然還有神官愿意主动跟他這個瘟神說话,他還是非常高兴的。于是,他很快答道:“是啊!大家好,我又回来了。” 他哪裡知道,這一问一答后,凡是此刻正在通灵阵内的神官们,统统竖起了耳朵。 那位神官慢條斯理地道:“太子殿下這次飞升,真是好大的阵仗啊。” 上天庭中,可谓是帝王将相遍地走,英雄豪杰如水流。 欲成仙神,必先成人杰。人间建功立业者或是有大才之人,本来就有更大的飞升机会。因此,毫不夸张地說,什么国主公主皇子将军,在這裡根本不是什么稀罕物。谁還不是天之骄子怎么地了?大家彼此之间客气客气,便陛下殿下、将军大人、帮主盟主的乱叫,怎么恭维怎么叫。可這位神官這两句下来,就不是那么对味儿了。 虽然他左一個太子殿下,右一個太子殿下,却教人感觉不到他有半分敬意,反倒像是在拿针戳人。通灵阵内還有其他几位神官也是货真价实的太子殿下,都被他這么几声喊得简直背后发毛,浑身不快。谢怜已听出对方来意不善,但也不想争個高下,心想我跑,笑道:“還好。”那位神官却不给他机会跑,不冷不热地道:“太子殿下么,是還好。不過,我的运气就比较不好了。” 突然,谢怜听到了从灵文那边传来的一道密语。 她只說了一個字:“钟。” 谢怜瞬间明白了。 原来這就是那位被钟砸了的武神! 既然如此,那人家生气也不是沒理由的。谢怜向来十分善于道歉,立刻道:“钟的事我听說了,真是万分抱歉,对不住了。” 对方哼了一声,品不出来什么意思。 天界裡名头响亮的武神有许多位,其中不少都是在谢怜之后飞升的新贵。光听声音,谢怜說不准這是哪位,可道歉总不能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于是,他又追问了一句:“請问阁下怎么称呼?” 此言一出,对面沉默了。 不光对面沉默了,整個通灵阵都凝固了一般,一股死气扑面而来。 那边灵文又给他传音:“殿下,虽然我觉得你应该不会說了這么半天都沒认出来,但我還是想提醒一下你。那是玄真。” 谢怜道:“玄真?” 他卡了须臾,這才反应過来,略为震惊地传音回去:“這是慕情?” 玄真将军,乃是坐镇西南方的武神,坐拥七千宫观,在人间可谓是声名显赫。 而這位玄真将军,本名叫做慕情,在八百年前,曾是侍立在仙乐宫太子殿座下的一名副将。 灵文也很震惊:“你不会真的沒认出来吧。” 谢怜道:“真的沒认出来。他以前跟我說话又不是這個样子的。而且上次我跟他见面是什么时候我已经完全记不清了,不是五百年就是六百年,我连他长什么样都快不记得了,怎么可能還听得出他的声音。” 通灵阵内依然沉默。慕情一声不吭。而其他神官们则是一边假装自己沒在听,一边疯狂地等待着他们中的谁快点继续接话。 要說這两位,也是比较尴尬。個中曲折传了這么多年,大家早都知道得七七八八了。当年谢怜贵为仙乐太子,修行于皇极观。這皇极观,乃是仙乐国的皇家道场,择徒标准严格。慕情贫民出身,父亲是一名被斩首的罪人,這样的人是根本沒资格进皇极观的,所以他只能当杂役,在观中是给太子殿下打扫道房、端茶送水的。谢怜看他刻苦努力,便請求国师破例收他为徒。太子殿下金口玉言,慕情這才得以入观修行,与太子一同修行。而飞升之后,谢怜也点了他的将,带着他一齐登了仙京。 但是,在仙乐灭国,谢怜被贬下凡后,慕情并沒有追随于他。不但沒有追随,甚至连一句话都沒为他說過。反正太子沒了,他便自由了,找了個洞天福地发奋苦修,不出几年,渡了天劫,自己飞升了。 当初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如今也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只不過,两人境地彻底掉了個個儿就是了。 這头,灵文道:“他很生气。” 谢怜道:“我猜也是。” 灵文道:“我去說点别的吧,你快趁机走了。” 谢怜道:“不用了吧,假装什么事都沒发生不就行了。” 灵文道:“不用嗎?我看着你们都尴尬。” 谢怜道:“還好啊!” 谢怜這個人,什么都可以,就是死不可以;什么都不多,脸一定丢得多。比這尴尬多少倍的事他都干過,心裡当真觉得還好。谁知万事不能先說好,他刚說了一句“還好”,便听一個声音咆哮道:“谁他妈拆了我的金殿?!滚出来!!!” 這一声怒吼,听得阵内诸天仙神们头皮都要炸开了。 虽然肚子裡已是江湖翻滚,但還是個個屏息凝神,一声不吭地等着听谢怜要怎么回這一句喝骂。哪料到,沒有最精彩,只有更精彩,谢怜還沒开口,慕情先出声了。 他就笑了两声:“呵呵。” 来人冷冷地道:“你拆的?行,等着。” 慕情淡淡地道:“我可沒說是我,你别含血喷人。” 对方道:“那你笑什么?你有病?” 慕情道:“无他,你說的话好笑罢了。拆你金殿的人现在就在通灵阵裡,你自己问吧。”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谢怜无论如何都不好意思就這样跑了。 他干咳一声,道:“是我。对不起。” 他一出声,后来的這位也沉默了。 耳边,灵文又传音来了:“殿下,那是南阳。” 谢怜道:“這個我认出来了。但是他好像沒认出我。” 灵文道:“不。他只是在凡间游荡得比较多,回仙京比较少,不知道你又飞升了而已。” 南阳真君,乃是坐镇东南方的武神,坐拥近八千宫观,极受民间百姓的爱戴。 而他本名风信,在八百年前,乃是仙乐宫太子殿座下第一神将。 风信其人,忠心耿耿,从谢怜十四岁时便是他的侍卫,随太子一齐长大,一齐登天,一齐被贬,一齐流放。可惜却沒一齐熬過這八百年,最后终是,不欢而散,分道扬镳,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