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我要找一個人 作者:未知 一时之间广场上安静了,亚裡士多德說的那番话,被老疯子做了最终的总结——“神已经证明阿蒙得到恩准与赐福,学会技艺就是神迹的显现。”這不好反驳,除非有人站出来大喊:“都克镇历代相传的工匠技艺,无需守护神的赐福。”谁敢這么說呢,這裡的所有人,多少年以来对神的守护深信不疑,已植入灵魂中。 就算有怀疑者也只能暗自纠结,并在惊疑不定中忏悔,因为一旦要是說出来,就要被身边的所有人遗弃。所以這不是一個是否愿意去信仰的問題,而是必须要表达虔诚,這也是在保护自己。 老疯子见沒人說话,又扭過头来冲亚裡士多德道:“這位先生,您刚才的论证,隐含了很多危险的假设,不知你是否意识到?” 亚裡士多德看见了尼采的眼睛,這個老头的目光中竟有一丝戏谑的冷笑。只有亚裡士多德自己心裡明白,刚才他的三段论如果换一個大前提的话,确实会得出危险的结论。比如這個孩子沒有得到守护神的恩准,而他学会了矿工技艺,那么就意味着学会矿工技艺不需要守护神的恩准。 围观者觉得不对劲,却又指不出哪裡不对,就是這個原因。沒有人敢开口否定神谕,因为那是一切的出发点,必须是大前提,可是老疯子在问亚裡士多德的时候,显然在暗示什么。 阿蒙一直倔强的站着,此刻身体不由自主的又颤抖了一下,扭头带着感激的神色看了亚裡士多德一眼,又疑惑不解的看着老疯子。与其他人不同,阿蒙显然也听出了老疯子的弦外之音,尼采不仅是在反问亚裡士多德,這番话好像也在提示他什么。 阿蒙心中的翻腾不亚于刚才被萧咕逼问的时候,脑海中闪過了很多念头,這一番辩论包含了很多令人不敢相信也不能說出来的假设,诸如:穆芸女神根本不存在、穆芸女神存在但根本不关注這裡、学会矿工技艺无需用守护神的赐福、如果需要赐福的话或许也可以是另外的神灵……等等等等。 阿蒙的脸红了,就像喝醉了酒一般,神色也有些恍惚,对于這個矿工的儿子而言,一瞬间想到這么多确实是难以消化的。而今天,他偏偏就是這一事件的当事人,不得不去思考。 亚裡士多德似是读懂了尼采的冷笑,手按胸口微笑道:“我并无对任何神灵不敬,对神灵的虔诚来自我們心中所愿,并非所求。人们应该对信念虔诚,但神的存在不以某人的意志为转移。” 他很聪明的回避了這种诘问,老疯子也沒有继续纠缠下去,而是转過身来语气一沉,冷冷的冲萧咕說道:“這件事只有一個解释,那就是祭司大人您的行为有损穆芸女神光辉,女神并沒有通過你這位祭司赐福于阿蒙。我們都知道,女神的光辉是永恒的,而祭司的忠诚却要经受考验。……镇长大人,您看,既然大家都在,我們该如何处置這位祭司呢?” 萧咕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冷汗从额头上流了下来,双腿也有些发颤。他万沒想到形势会這样急转直下,面对责问的人竟成了他自己,老疯子的话分明在质疑他是否還有继续担任祭司的资格。他从老疯子的眼神中分明读出了两個字——冷酷! 可是一旁的达斯提镇长却始终不說话,就那么冷眼旁观看热闹。 萧咕在都克镇高高在上的日子已经過的太久了,渐渐忘了自己最早是怎样坐上這個位子的,当初一切都得力于老疯子的帮忙。老疯子說過:“你是一個做事很干脆的人,也很聪明,更重要的是你在世俗中的人性很真实,這個镇上实在沒有别人比你更适合做神殿的祭司与书记官。” 可是萧咕在這個位子上坐久了,渐渐结交城邦中那些高贵的大人们,甚至对达斯提镇长的位置也有了暗自的野望,却忽略了多年来从不显山露水的老疯子。老疯子不說疯话的时候竟然如此犀利,這是想当众断送他的前程嗎?就像当初帮他坐上這個位子一样? 萧咕退后了一步,硬着头皮高声道:“哦,尼采老先生,看来這完全是個误会,我并不知道您在梦中已经得到伟大的穆芸女神的谕示,這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沒有发生過。神书记载中,在都克镇上還沒有神殿的时候,就是穆芸女神直接赐福给镇上最早的工匠,教会了我們世代相传的技艺。……阿蒙,他是個被女神眷顾的孩子。” 萧咕一着急把神书记载给抛出来了,這也是都克镇自古的传說,解释此地工匠技艺的起源,后来人们根据這样的传說才修建了宏伟的神殿,那都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是否处置阿蒙已经不重要了,萧咕首先要保住自己。 达斯提镇长终于在一旁說话了,似笑非笑的点头道:“是的,神书确实有這样的记载。……亚裡士多德先生,您刚才說来這裡是给迪克大人办点事情,究竟有什么事?不要因为我們的争吵而耽误。” 镇长大人显然是想打岔,亚裡士多德答道:“玛利亚小姐,不,玛利亚大人身体不适,而侍奉她的仆从恰好病了,需要在镇上找一名仆从侍奉玛利亚大人,這人要能做粗重的活,大约三天時間。” 达斯提有点纳闷,心中暗道罗德-迪克那么多随从,怎么還需要在镇上找一名仆人?但他很知趣的什么都沒多說,温和的问道:“您需要找一個什么样的人?” 亚裡士多德似是漫不经心的瞄了阿蒙一眼,不紧不慢的說道:“第一,不能是有過男人的女人第二,不能是成年的男人第三,他的头发上不能有灰、指甲裡不能有泥。” “第四,他要有一颗纯净的心第五,他要得到伊西丝女神的眷顾与认可。”亚裡士多德刚刚把话說完,老疯子紧接着又补充了两條,今天他的话显得特别多。 亚裡士多德微微怔了怔,随即苦笑着点头道:“是的,還有這两條,镇上有這样的人嗎?如果有的话,报酬是每天一個金币,迪克大人的慷慨令人赞叹。” 达斯提一听亚裡士多德說出的三個條件就明白了,如果玛利亚原先的仆从病了,迪克大人的随从中真的很难找到這样的人。這些其实是加百列的要求,当她拿到众神之泪后,就要求玛利亚一切生活起居都按照圣女的标准,因为她不久之后将成为真正的圣女。 加百列提了五個條件,但是亚裡士多德只說了前三個,因为对于都克镇的居民来說,后两個條件說不說都一样,說出来只怕什么人都找不着,不料老疯子却随口给补全了。 都克镇的居民平常都是与炉火、矿石打交道,這几天镇长下令要缴齐本季所有拖欠的赋税,又有庞大的商队来到镇上,家家户户炉火未停都在开工,要么为了缴税,要么为了开采神石及时换取更多的商品。 要想在這裡找一個头发上沒有灰、指甲裡沒有泥的人实在太难了,整個广场上只有三個:达斯提、萧咕、阿蒙。阿蒙很干净,夜裡刚刚在寒泉中洗浴過,连衣服都一起洗了,然后在清晨初升的太阳下晾干,穿好衣服才回到镇上的。 老疯子笑了:“真是走运,我們這裡有且只有一個人符合你說的條件,他是個孩子,尚未成年,而且你也知道他为什么会站在這裡,就是因为伊西丝女神的眷顾。……阿蒙,你快跟這位先生去吧。……這位先生,請你将三個金币付给他的父亲。” 镇长大人也走下了台阶,很罕见的拍着阿蒙的肩膀道:“孩子,快随這位先生去,一切都按他的吩咐去做,千万不要怠慢了本镇最尊贵的客人。” 人群分开了一條道路,亚裡士多德带着阿蒙走了。阿蒙临走前還将跪在地上的父亲扶了起来,老疯子在他耳边悄悄說了一句:“放心吧,只有好事沒有坏事,你也不必再担心這裡了。” 阿蒙走后,众人并沒有散去,老疯子仍然站在最前面对镇长大人道:“神殿祭司用古老的神书证明阿蒙沒有過错,是得到了穆芸女神的赐福。但也恰恰证明了祭司大人忘记了神书的谕示,被蒙蔽了灵魂。若不是我們尊贵的客人提醒,萧咕大人要砍掉他一根手指。镇长大人、大祭司先生,這又应该如何处置呢?” 萧咕刚刚风干的冷汗又流了下来,沒想到老疯子今天這么狠,如果咬住這個問題不放,传到城邦主神殿那些祭司们的耳中,他可不好受啊。萧姑用几乎是哀求的声音上前一步說道:“是我疏忽了,自从我成为祭司之后从未遇到過這样的事情,多谢尊敬的长者尼采先生提醒,我愿意为我的鲁莽行为赎罪,在此向阿蒙道歉。” 就见這位高贵的祭司也走下了台阶,竟然俯下身拍去阿蒙父亲膝盖上的尘土,镇民们眼珠子都瞪大了。這把阿蒙的父亲吓得一哆嗦,赶紧退后了两步說道:“萧咕大人,您不必如此,该怎么办是大人们的事情、是女神的谕示,我相信伟大的穆芸女神在护佑阿蒙。” 老疯子却在一旁冷笑道:“你不能拒绝這样一位高贵祭司的好意,他是多么仁慈而慷慨啊!他要补偿你,你必须接受。……镇长大人,我建议他们家這一年的赋税,就由萧咕大人代缴吧。” 萧咕已经站直了身体,立刻点头道:“好的,沒問題!”他的语气很大方,因为老酒鬼一年开采的神石在镇上几乎是最少的,通常也就是基本赋税四枚神石而已。但是随即眉头微皱,他又想到了现在能开采神石的不仅是老酒鬼,阿蒙显然是一把好手,假如接下来這一年开采的神石碰巧很多的话,每十枚中他就得代缴九枚赋税,可也是一笔大开支呀。 但是在這种情况下,萧咕已经不得不答应了。 达斯提镇长点头道:“那么事情就過去了,我会以本镇镇长的名义记录下事情的经過,但仅仅是记录而已,并不把它作为亵渎神灵的事件上报给城邦的神殿。好了,這裡已经沒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這番话等于拿住了萧咕的把柄,达斯提镇长要做一份记录,聲明不上报,但言下之意他可以上报的,萧咕身为神殿祭司却违反神谕,事情的经過很详细也有证人。达斯提镇长也隐约知道萧咕近两年刻意结交城邦中的大人们,对镇长的地位有想法,但现在還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毕竟镇上的事情暂时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来帮着处理,就趁机给他一個适当的警告吧。 ** 求收藏,求點擊,求推薦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