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许六不在,每天送饭的是许盼,许盼大概是看沈星在這,每天也懒得进屋,就随手把饭放楼梯口等沈星出来拿。
吃饭的时候,沈星问许午遇:“许六每次出去是做什么?”
许午遇正在吃饭,沒答。
他低垂着眼睛,眼睫毛很长很黑,低眸时眼睑处会落一层浅淡的阴影。
他本来就瘦,不笑时会显得憔悴,這会儿眼下有阴影,不仅显得憔悴,還多几分生人勿近的冷漠。
沈星蓦地想起许六抽屉裡的那些照片,那個时候的许午遇反而看上去脾气更差,他总是不爱笑,就像此刻。
之前每次吃饭的时候许午遇都是边嚼边說话,他沒有什么食不言的习惯。
他是不想答。
可沈星偏要他答,他不答她就猜,“是送货嗎?還是买货?或者别的?”
她赌气一样一通乱猜。
许午遇這才抬眼看她。
“应该也就這些吧?”很难猜嗎?
许午遇和她对视几秒,半妥协半无奈地叹口气,“把聪明用到别处,行嗎?”
口吻像在劝小孩好好学习。
可沈星知道,他是在把她往外推,他拒绝她进入他的世界。
“我已经知道了,”沈星說,“既然已经知道了,那知道的更多反而利于我规避风险。”
“歪理。”许午遇评价。
沈星不想和他争论,干脆直接往下问:“那她忽然那么久不回来是不是有发生什么意外的可能?”
许午遇這次沉默几秒,回答了:“不知道。”
沈星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她怕他操心,安抚道:“可能是天气不好,别担心了。”
许午遇点头,沒多說什么。
吃過饭,许午遇打呵欠說困,沈星只能回自己屋,她不怎么困,闲着沒事就打量這個房间。
不同于许午遇那间屋,這间其实是有窗户的,只不過被一個老旧的柜子挡住了,边缘露处一点窗框,看上去尺寸不小。
沈星本想把柜子挪开,让屋子裡通通风,可想到她的“黑户背景”,還是算了。
下午又下一场雨,夏天的雨下不久,也下不大,但是屋裡很闷,沈星待一会儿就想往许午遇屋裡跑。
明明他那個屋更闷,可她一进去总觉得身心舒畅。
许午遇确实在睡着,沈星沒事干,就坐在旁边看窗台上的花。
外面有风,一点点雨滴吹到花瓣上,像晨露。
沈星拿手指弹一下花瓣,看到水珠在空气中炸开,脸上微微泛凉,她正要再弹,忽然看到窗台旁边有三個指印。
因为窗台积灰,指印很明显,很清晰。
是男生的。
可最近来往二楼的只有许盼。
沈星盯着那指印,伸手摸一下,指尖沒有沾一点灰。
說明這指印是刚留下的。
而且是刚刚。
哗啦啦——
雨势忽然变大,落地清脆,外面光线暗下,眼前的世界渐渐模糊。
沈星站起来,眺望远处。
大雨裡,河面与雨雾融为一体,茫茫一片,看不到尽头。
村子像一座孤岛。
可這裡所有人都清楚,他们脚下是有路的,只是走出這一條路,外面的世界与他们而言是一座更难以接受的岛。
那许午遇呢?
他真的愿意一直在這座岛裡嗎?
沈星隐隐有某种猜想。
這时窗口的风愈强,一呼一吸间,沈星堆积在心中的郁结在不知不觉间消散。
又過两天,天气忽然放晴,许六也在這天回来。
但是只一眼,沈星就看出她状态不对劲。
中午吃饭的时候许六沒来送饭,下午楼下堂屋忽然传来动静,有东西落地破裂的声音,也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沒一会儿,许盼就匆匆跑過来,等她再走的时候,在门口,小神婆居然跟她說一句:“最近不要让小七過来。”
许盼听敷衍地“哦”一声,小神婆不满她的态度,呵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破事!差不多行了!”
许盼挺不高兴,嘲讽得也明显:“怎么過都是這破日子,老娘還不能怎么开心怎么来了?”
說完扭头就走,留下小神婆一個人在门口脸色铁青。
沈星看着,忽然,小神婆抬起头,二人猝不及防对视,即便知道自己对小神婆有用处,可想到小神婆那些所作所为沈星還是觉得恐惧。
她后退躲开,转身进了许午遇屋。
许午遇也听得到楼下的动静,问:“怎么了?”
沈星摇头,“许盼来了,走的时候小神婆叮嘱她最近不要让许明七過来。”
“许六呢?”许午遇问。
沈星摇头,“我沒看见。”
许午遇眉间有愁色。
沈星见不得他這样,“如果晚上她還不上来,半夜我下去。”
许午遇直接說:“不用。”
因为许家上方有一棵树,树上有摄像头,那個摄像头几乎可以看到整個院子裡的动静。
二十四小时监控,即便有夜色遮挡,也很难全身而退。
他在担心她。
而且是第一反应。
沈星沒忍住,微微抿唇,唇角有淡淡笑意。
许午遇本来表情還算严肃,一瞥眼看到沈星的微表情,先是有些疑惑,随后反应過来,愣一下。
他一愣,沈星唇角笑意又明显几分。
几秒過去,许午遇轻轻“啧”一声。
沈星故作无辜地眨眨眼睛。
某一瞬间,许午遇還以为是“沈星”回来了,毕竟這种稍显灵气的表情,以前在沈星的脸上很难看到。
可也是這個瞬间,他忽然明白沈星为什么沒有给“沈星”取别的名字,又为什么說出“‘沈星’就是沈星”這种话了。
确实。
“沈星”就是沈星。
所以這些灵动沈星也能信手拈来。
至于为什么曾经她沒做過,大概和她去過的那個地方有关。
在那种地方建立起来的层层堡垒,就因为他,卸下了。
许午遇看着沈星,好一会儿過去,忽然问:“你和许六上次怎么折返回来的?”
“许六带我从后面绕過来的,說是监控死角。”
许午遇点点头:“前面也能绕。”
沈星惊:“楼下?”
许午遇点头,告诉她路线以后,声音压低:“多关注一下许六的状态。”
沈星本来想问他怎么知道的,可一提到许六,她立刻严肃紧张起来,忘了询问。
晚上许六還是沒上来,等到夜色浓厚,天地沉睡,沈星才摸索着下楼。
她按照许午遇說的路线顺利到许六门口,本来還犹豫要不要敲门,怕闹出动静,却不想一伸手,门闪开一條缝。
她往裡探一眼,屋裡空荡荡的,沒有人。
沈星蹙眉,回头看一眼身后。
深夜,眼前一片漆黑,身后只有风声。
沈星怕暴露,只能先悄悄进屋。
沒一会儿,外面传来脚步声,還有拖鞋吸水的声音。
去洗澡了?
吱呀——
许六推开门,沈星怕她吓到,立刻小声說:“是我。”
许六立刻反手关上门,“你怎么下来了?”
沈星說:“你哥有点担心你。”
她刚說完,已经适应黑暗的视线忽然瞥见许六往身后藏了藏胳膊。
沈星顿时心中生出不详预感,她欲上前,许六却如避蛇蝎一样躲开,沈星心裡顿时咯噔一下,她无声地看向许六。
许六本来還想装作什么都沒发生一样,“怎么忽然下来了,你也不怕被我妈看到,就算我妈睡了,這头顶還有监控呢。”
說得越多,越代表她怕被反问。
沈星不說话,只是看着她。
许六本来還想继续装,可她看着沈星的眼神,嘴巴张合几次,最后還是闭上了。
两個人无声对视。
最终先崩溃的是许六,她像脱力一样顺着门蹲下,头埋进□□,沒一会儿,有低泣音传出。
夜色仿佛在一瞬间更加浓重,挤压得人呼吸不過来,沈星看着蹲成一小团的许六,好久都沒說出一句话。
還能說什么呢。
說什么都沒用。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沈星才声音沙哑地问:“为什么突然這样?”
许六抹一把脸,站起来。
她蹲太久,再加上精神状态不好,猛地站起来眼前有些发黑。
沈星及时上前扶住她,果不其然在她手臂上摸到几处痕迹,“先坐床上。”
许六走過去,缓很久才开口:“最近警方行动很快,他们很紧张,這次也是不得已才联系的,本来不应该见面的。我們每次见面都不是一個地方,要绕几圈,這次绕到第三圈他们忽然发现有人跟踪我,有人可能怀疑我吧,就让我跟他们一起……”
她說完静默很久,然后苦笑,“算了,能躲那么几年,已经很庆幸了。”
沈星听得心堵,她低着头,眼前模糊一片,看得人头晕。
“别告诉我哥。”许六說。
沈星沒抬头,也沒說话。
许六說:“其实别看我哥一直躺着,他可操心了。”
她說着又哭起来,哭着又想故作轻松地笑,“他一直教我怎么避开這些事,他总說,也许有一天,就能出去了,只要不碰那些,出去還是能有新生活的,是我太笨了。”
沈星不知道该說什么,只能坐在许六身边,陪着她。
“你真的别告诉他,我怕他难受,”许六声音再次哽咽,她低声,“他已经很难受了。
“我知道,他总觉得是因为他,我才不能過上正常女孩子该過的生活,其实不是的,正因为他,我才有机会過得那么体面,正因为成为‘许午遇’,我才能活得像個人。
“他啊,就是操心太多。”
所以一個那么爱操心的人,会真的心甘情愿躺在床上三年嗎?
他为什么那么竭尽全力地帮许六避开染毒?
也许有一天,就能出去了。
也许哪一天?
沈星面上如常,头脑中却在整理所有信息。
在离开前,她故意說一句:“天快亮了,我先上去。”
许六忙說:“你从哪下来的?這些监控是夜视的!”
也就是說,许六并不知道她今天走的這條路线。
那常年卧床足不出户的许午遇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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