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漸漸之石,維其高矣
銅車到了營前只見營中被火燭照得如同白晝新稚穆子先下車通報不一會只見營中一彪騎兵飛跑出來到了近前騎馬分開從中間閃出一人一騎正是任公子他哈哈大笑道:“龍伯黌夜來仿當真是盛情!”
此刻他的裝扮與以往大不相同錦衣玉帶袖口衣邊都有一圈雪白的獸毛頭上帶着一頂鑲着虎皮的尖鐵冠冠頂有一根四五處長的野稚羽顯得另有一番神氣。
伍封笑迎上去道:“任兄……大王遠來不易在下恐怕明日賓客太多無暇說話特地趕來聊聊與大王飲幾爵酒。”任公子此刻已經是一國之主伍封只好改稱他爲“大王”免得失禮於人不過代國素來不與中原各國相通不算周的封國它國之人見其君王便用不着自稱“外臣”了。
任公子跳下馬來笑道:“寡人原想入城拜訪龍伯只是不得其便龍伯此來正好。”
二人攜手入營鮑興與新稚穆子跟在後面。
只見內外的胡人騎兵來回巡哨一個個披紅掛綠是以森嚴之兵防也不曾減了營中處處透出來喜氣。
衆人都進了中央的金頂大帳依禮坐下任公子令侍女奉上酒餚道:“寡人往晉途中遇到埋伏幸虧龍伯識破了歹人的奸計還派了平啓率精騎護送趙大小姐來報訊足見盛情。”
伍封道:“這算得了什麼?那日在泗水之上大王救了在下一次正該報答。”
任公子搖頭道:“那一次是無意爲之且未出上絲毫力氣不比這一次龍伯有意援手。”
伍封道:“權當是報答大王贈我餘皇巨舟之德吧。是了眼下平兄已經是趙大小姐的親隨明日陪嫁到代國去日後還請大王多多看視。”
任公子喜道:“平啓勇猛之極大有闖將之才能回我代國效力那是最好不過。”他臉上露出尷尬之色又道:“以前寡人與平啓有些誤會不過已經化解了。這次寡人還當着趙大小姐向他陪罪謝他救命之德。”
伍封笑道:“這就好了不過平兄此次是保護趙大小姐藉此隱於代國大王若以弓旌相招只怕他不會答應。”他親口向任公子說了平啓之事就算任公子有報復平啓之心也是不敢動手。
任公子愣了愣點頭道:“也好平啓忠心耿耿劍術又高明有他在宮中寡人便不怕董門餘黨了。”
伍封吃了一驚道:“莫非董門中人要謀反不成?”
任公子嘆了口氣道:“謀反當然是不會前些時師父不理會寡人苦勸解散了董門寡人甚是無奈只好設法招董門中人于軍中任職不料他們一個個都不願意反而四下走脫另往它國令寡人大惑不解總是耽心有董門餘黨鬧事。”
伍封心道:“這些人大多是你教出來的爲何會如此?莫非是你以前未曾善待他們?”
任公子道:“龍伯定是以爲寡人以前對他們不好了!其實寡人對董門弟子管束雖嚴卻也沒有虧待過他們。我看這事情與師父有關多半是另有所謀。”
伍封對董門內部的事倒不怎麼感興趣道:“尊師要對付在下居然連董門也解散了。董門威震北地多年不料因在下而散。”
任公子嘆道:“寡人也覺得這件事不利於代國便求見師祖屠龍子。可惜自寡人繼位之日始師祖便閉門練劍。過些天師父解散董門寡人想求師祖去阻止但總是見不到師祖。”
伍封喫驚道:“劍中聖人的劍術天下第一爲何還要閉門練劍?”
任公子道:“師祖因新悟妙訣是以再練屠龍劍術。不瞞龍伯說師祖這屠龍劍術是四十年前所創共一百零八式當世憑此劍術縱橫天下下所向無敵。二十年之後曾閉門練劍兩年改爲七十二式從此再無人能在其劍下抵禦三劍。”
伍封臉色微變知道這纔是真正的劍術高手就像他自己的劍術一樣最時紛繁複雜後來漸趨簡單威力卻大了許多支離益閉門練劍兩年一百零八招劍術卻變成七十二招。這一次支離益閉門練劍日後這屠龍劍術會是幾招?
任公子又道:“師祖年輕之時用的是一柄‘寒沙’鐵劍此劍鋒利無比後來傳給了顏不疑。其後又仗‘天照’重劍打遍天下此劍眼下已經是龍伯的心愛兵器。其後師祖所用的寶劍名曰‘屠龍’似乎是輕如鴻毛之器可此後沒有看過他用劍看過的都已經死了。現在師祖用劍之時旁人只見其光僅聞其聲誰也沒見過劍的真正模樣。”
伍封嘆道:“單從兵器由輕而重再由重而輕便可知道屠龍子的劍術非凡的確是大宗師的手段。”
任公子嘆道:“師祖練劍之時天大的事也不會理。這一次閉門練劍只怕又要二三年寡人少了師祖在身後支持更無法勸服師父改變主意。眼下家師已經離開了代國不知所蹤。以寡人看來家師只怕已經入了晉地寡人大婚之後家師多半會來找龍伯比試劍術此事勢在必然寡人無法阻止只盼龍伯能設法相避。以國事而論龍伯對代國利大於弊寡人可不願意龍伯傷在家師劍下。”
雖然他說得委婉但從他語氣之中自然是說伍封的劍術絕對敵不過董梧二人如果動手伍封多半非死即傷。任公子身爲代王、董梧的徒弟能這麼說已經是最偏向伍封的了。
任公子是董梧一手教出來的又多次見識過伍封的劍術對師父和伍封的劍術都極爲了解他這麼說即是說明以伍封在吳國時的劍術進境若與董梧交手仍是必敗之局。
伍封心中凜然雖然他新練成了“無心之訣”但仍是不敢大意點頭道:“面對董門之長誰也不敢大意大王的好意在下心領了。此事能避則避萬一避不了時也只有奮力一戰了。不瞞大王說在下離吳之後劍術也新有領悟長進了些許。”
任公子點了點頭嘆道:“龍伯智謀百出此事未必不能用其它辦法解決。”
他反覆說董梧的厲害自然是極不願意伍封死於董梧之手伍封見他只差說出“見董梧則逃”的話來微微笑道:“這個在下理會得。”忽想起一事來問道:“有些事在下早想問一問大王可惜未得其便。”
任公子道:“龍伯有何事相詢?”
伍封道:“當日董門刺客入齊助闞止對付田氏後來朱平漫說令師之子死於是役是否確有其事?”
任公子搖頭道:“家師的兒子只有計然一人且此事在董門中只有數人知道一般人都以爲家師無子。”
伍封心忖:“怪不得平兄也說董梧無子。”問道:“可那刺客之中有一人身着‘金縷衣’想來身份與衆不同。”
任公子吃了一驚沉吟了好一陣道:“‘金縷衣’?寡人明白了那人必定是梁嬰父的兒子怪不得寡人即位之事梁嬰父大加阻攔原來是因其子隨寡人入齊死於臨淄。”
伍封聽得一頭霧水皺眉道:“這事怎又與梁嬰父扯上了干係?”
任公子道:“師祖少年之時曾娶有一妾便是梁嬰父之姊當時師祖對她甚是喜愛將親手所制的防身至寶‘金縷衣’賜給了夫人。可惜不出三年夫人早亡這‘金縷衣’不知下落現在想來是必被梁嬰父偷偷拿走了。梁嬰父早就對寡人說過要讓他的獨子入董門來寡人見他的劍術名家其子隨父練劍還勝學董門刺御之技並未答應。當日寡人入齊之前有個姓梁的弟子執意要跟隨立功寡人見他劍術還算過得去嘉其勇氣便帶了他去。現在想起來這人與粱嬰父的面容相似定是梁嬰父瞞着寡人使他的兒子入我董門怪不得這人在門中被家師十分看重想來家師早知道他的身份。”
伍封訝然道:“董門所授的刺御之技畢竟是刺客一流的本事未必勝過樑嬰父的家傳劍術太多梁嬰父不教自己兒子劍術卻讓其子到董門爲刺客又是何故?”
任公子搖頭道:“這就不知道了。莫非梁嬰父是想讓其子日後承繼董門之長?但這事不得師祖與家師默許就算他劍術練得再好也無可能。”
伍封道:“想來是屠龍子與令師已經有這意思梁嬰父纔會讓兒子入了董門。董門刺客雖然厲害畢竟有殺身之虞梁嬰父如非有重大圖謀犯不上讓兒子當刺客冒險。”
任公子點頭道:“定是如此可他又何必瞞着寡人呢?是了那件‘金縷衣’又在何處?”
伍封笑道:“不瞞大王說此衣被在下所得成了迎娶月兒的聘禮。”
任公子愕然片刻大笑道:“想不到師祖的三件寶物之中已有兩件歸了龍伯哈哈!月公主美麗絕倫又勇武善戰此衣正合她用。”他心儀的女子天下只有楚月兒和趙飛羽二人聽說“金縷衣”在楚月兒身上反而覺得最爲合適。
伍封又問:“董門還有個東郭子華這人劍術如何?”
任公子搖頭道:“東郭子華的劍術甚好我董門之中除了師祖和師父外劍術依次下來應該是顏不疑、東郭子華、柳下跖、市南宜僚、計然、南郭子綦、朱平漫寡人的劍術在柳下跖與市南宜僚之間。東郭子華的本事有許多是師祖親授劍術在寡人之上這人是個絕美的男子不過行事古怪最喜歡獨處董門中無人與他熟悉。十餘年前這人突然失蹤了至今不知道下落。”
二人言談甚歡伍封見帳外月色如霜笑道:“明日大王要娶妻正要養好精神在下還是先行告辭。”
任公子將他們送出了大營叮囑小心云云。
銅車離了大營趕回城中。伍封見新稚穆子年紀雖幼卻不說多話十分乖巧大有小鹿之風笑道:“穆子隨大小姐練劍又學習兵法想來本事了得吧?”
新稚穆子道:“小人這點本事怎及龍伯和大小姐萬一?不過後日小人一路護送大小姐到代國去擬在代國留些日子正好向大小姐和大王多學些兵法。”
伍封點頭道:“難得你年紀輕輕卻如此上進。”
新稚穆子笑道:“龍伯恐怕只大不了小人幾歲卻已經名滿天下爲列國所敬重大小姐時時向小人說起龍伯上次又見識過小夫人的劍術和格擊本事今日向小夫人討教了些劍術大有脾益!”
說着閒話車入了城先停在趙府之外新稚穆子告辭回府伍封與鮑興二人回到府上時已經是三更時分了。
次日一大早伍封便到了趙府只見趙府上下喜氣洋洋賓客盛衆簡直是揮汗成雨。魏駒、韓虎以及晉定公的使者早在府上伍封根本無暇與趙氏父子說話只是打個招呼說幾句客套話而已然後坐在貴賓之席趙無恤之弟趙嘉在主人席上陪着衆客飲酒說些閒話……
伍封見智瑤並沒有來只派了絺疵和豫讓爲使知道這人暗算不成雖然大家並不捅破裝着無事他也無顏前來故意問絺疵道:“爲何不見智伯?”
絺疵答道:“智伯偶染風寒未能親來。”
趙嘉笑道:“智伯來不了有絺先生和豫先生前相賀也是好的。”
這時候豫讓上前向伍封敬酒小聲問道:“小人有事要與龍伯說未知龍伯是否方便?”
伍封聽張孟談說過豫讓的事知道他是忠勇之士點頭道:“在下久聞豫兄之名早想一敘。”
二人對飲了一爵豫讓回席之後伍封託言更衣轉到側廊上去過了一會兒豫讓也來了。
二人到花園之中豫讓問道:“未知龍伯是否認識一個名叫豫無鬼的人?”
伍封吃了一驚道:“豫大叔是先父的故人可惜已經亡故了。”
豫讓嘆道:“小人便是其子。前些時小人與貴府的平兄比試了一場劍術平兄說其劍是龍伯所賜名曰‘無鬼’小人還特地索看認識‘無鬼’二字鑲的是先父的字跡才知道先父與龍伯是舊識。”
伍封又驚又喜道:“怪不得在下一見豫兄便覺有些面善原來是因與豫大叔相似我還道見過豫兄卻想不起來了哩!”
豫讓又問:“小人改投智氏爲家臣先父大爲不悅憤而離晉從此便無音迅小人曾多方託人打聽只聽說先父收了一女名叫遲遲居於魯國後來不知所蹤。”
伍封嘆了口氣道:“其實遲遲是萊夷玄菟法師之女豫大叔亡故之後遲遲到了柳下惠大夫府上後來嫁給在下爲妾生了一子。可惜天不予壽上年市南宜僚到府上行刺受驚而亡唉!”
豫讓驚道:“原來龍伯懸賞千金要殺市南宜僚是爲了給遲遲報仇!”
伍封道:“說起來豫兄算得上在下的大舅這真是意想不到。”
豫讓道:“小人與遲遲未曾見過面又非親生兄妹龍伯這麼說是往小人臉上貼金了。有一件事龍伯不可不知:董梧眼下已經到了絳都便在智府。昨日小人見過此人的劍術當真是非同小可勝過小人多矣!這人爲龍伯而來可要小心。”
伍封點了點頭道:“在下早有準備無非是一戰而已。”
這時那絺疵也走了來向伍封施禮道:“龍伯!”又看了看豫讓豫讓向他點了點頭。
絺疵道:“龍伯請恕小人多口那董梧劍術了得龍伯是大國貴人雖然英勇過人卻犯不上與此人動手。此間事了龍伯宜儘早離開這是非之地。”
伍封大感愕然心忖自己與智瑤算是對頭了絺疵與豫讓一文一武是智瑤的心腹家臣豫讓是遲遲的義兄還好說些連絺疵居然也對他如此關心真不知道是從何說起。
絺疵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道:“其實這是智伯的主意。董梧是天下名人又與梁嬰父有舊他到智府上來智伯自然要接納。只是誰都知道董梧是衝着龍伯而來萬一龍伯有何損傷齊楚兩國或會不悅。我們智氏犯不上多結強敵是以智伯一面開解董梧一面希望龍伯避開此人。”
伍封恍然大悟心忖自己當着晉國君臣打敗智瑤這人素來狂妄狂妄自大自然是深以爲恥如今卻能以大局爲重顯然並非莽撞無知之徒也怪不得能在晉國威壓趙、魏、韓三家。
伍封點頭道:“這事在下理會得各位儘管放心。”
三人先後回到了堂上伍封方纔坐下趙無恤匆匆過來小聲對他道:“龍伯在下打聽的明白董梧已經來到了絳都眼下在智瑤府上。雖然龍伯不會怕了他不過無須力敵這些天龍伯最好謹慎小心等燕兒婚事一過在下自有安排。”
伍封笑道:“多謝無恤兄的好意。”
趙無恤見他若無其事點了點頭又匆匆迎接賓客去了。
這時身旁的韓虎伸過頭來道:“龍伯聽說董梧在智伯府上這人劍術高明可要小心。”
伍封點頭道:“此事在下知道了多謝韓公相告。”纔拿起酒爵那魏駒又走了過來小聲道:“龍伯適才在下收到一個消息龍伯不可不知。”
伍封笑道:“是否董梧在智伯府上之事呢?”
魏駒愕然道:“原來龍伯已經知道魏某便放心了。想來龍伯自有應付之策。依在下之見絳都處處兇險龍伯隨行從人不多不必力拼。”
伍封拱手道:“多謝指教。”心道:“他們都怕我與董梧動手定是怕我死在晉國激起齊楚之怒。我送燕兒到晉反而被害田恆不爲我報仇這面子往哪兒放去?國君老丈人也不會坐視不理齊國若是興兵向晉楚國只怕也會藉故北上晉事便煩了。”
從昨晚任公子開始已經有許多人勸他避董梧之鋒無人認爲自己能勝過董梧伍封反而激起了心中的豪氣心忖:“莫非這董梧真是無人能敵?”
快到午間之時任公子率了三百精騎入城迎親絲樂飛揚、衆聲喧譁之中趙飛羽上了香車臨行時掀開帷幄回頭看了看趙府大門長嘆一聲垂下帷帳。
伍封正在車旁不遠處一眼見到趙飛羽漆黑的髻上插着自己送給她的那一支鐵笄心中微震神爲之傷。
平啓與新稚穆子各乘一車守在趙飛羽香車左右護送。衆賓客又隨香車前往城外任公子的大營雖然韓虎魏駒等人與代國無甚交情但任公子畢竟是一國之君又看在趙氏面上都依晉人之俗移往新郎處繼續宴飲。
伍封在酒宴上與韓虎魏駒盡說些無關緊要的話舉爵痛飲這二人不敵他的酒量大醉回去伍封又飲了一個多時辰早已經大醉搖搖晃晃向任公子告辭由鮑興和趙府中人送回了府中。
回府之後對楚月兒道:“董梧已經到了絳都。”說完倒頭大睡楚月兒與展如鮑興等人自行安排府中防衛不提。
睡到初更時分伍封迷迷糊糊醒來時楚月兒、田燕兒和春夏秋冬四女正在外室說話衆人將飯餚拿上來伍封胡亂吃了些田燕兒見伍封心情抑鬱自去拿了酒來衆女又陪伍封略飲了些酒到三更之時衆人都感睡意上涌各自安睡。
這一覺好睡伍封直到次日辰時方醒睜眼便見楚月兒躺在身旁小臉紅撲撲地睡得正香他輕手躡足地下了臥牀也未穿衣在房中**着上身使了一套“空手搏虎”的功夫登覺精神大振這才穿衣佩劍。
這時楚月兒醒來咕嚨道:“好睡!咦夫君先起身了。”起身與伍封出到外面卻見春夏秋冬四女仍在外室睡着。
伍封笑着小聲對楚月兒道:“昨晚定是我乘醉吵鬧讓你們都睡得不好。”
楚月兒道:“今日可有些怪了月兒從來這麼貪睡過。”平日楚月兒十分驚醒伍封每朝醒來時楚月兒早坐在一邊侍候想不到今日卻還比伍封醒得晚。
伍封笑道:“想是這些天你到處玩耍應酬頗爲辛苦。”
他們這一說話睡在外室的春夏秋冬四女也醒來甚覺不好意思連忙起身。
衆人盥洗之後到了大堂之上見田燕兒正在堂上與旋波說話正等他們用飯。田燕兒看了伍封一眼臉色微紅。
旋波笑嘻嘻道:“龍伯愛酒月兒定是常被龍伯灌醉。”
楚月兒笑道:“夫君倒不大灌我們飲酒不過偶有幾次而已。”
伍封用飯之時道:“眼下已經過了辰時只怕趕不及送任公子和趙大小姐動身吧?”
田燕兒道:“任公子和大小姐一早派了平爺來向龍伯告辭不過平爺知道龍伯心情不好大醉未醒說是來應個景不失禮數而已任公子和大小姐必定不會見怪。他與小興兒說了一會兒話這才走了說是任公子和大小姐卯時起身往代國去此刻怕是趕不及了。”
伍封見才走了一個時辰也顧不上用飯起身道:“不妨他們大隊人馬、絲竹歌舞一路緩行我定能趕上相送。”
楚月兒道:“大小姐對我有授藝之德我也該去送送可惜晉人多禮比不得我們齊楚二國男女不好同乘何況董梧大有可慮怕他偷偷入府我要陪着燕兒無法趕去。”
伍封對鮑興道:“把那匹黃龍帶上一陣我送給大小姐。這是柔兒的座騎放在府中睹物思人柔兒和大小姐都是天下奇女子此馬給大小姐最爲合適。那匹白龍便給燕兒吧。”
田燕兒喜道:“多謝龍伯。”旋又搖頭道:“算了晉人鄙夷騎馬白龍還是留在府上吧我若要了它多半用不上就算用時無非是馭車而已委屈了良馬。”
伍封道:“這也說的是。”
鮑興去備車牽馬伍封對展如道:“府中防備還請展兄多多費心。”
出府登車後鮑興將黃龍馬繮繩系在銅車之旁問明瞭路徑馭車出了北門向西北方急趕。
急駛了一個多時辰總算趕上了任公子的大隊人馬。
人馬停了下來任公子一騎迎上笑道:“龍伯一路趕上來是否有甚急事?”
伍封道:“倒沒有什麼事情無非是來送一段路而已本當早些來只是昨日宿醉未醒耽誤了些。”
任公子嘆道:“龍伯如此重義寡人甚是感慨。”
這時平啓護着趙飛羽的香車也迎了上來平啓向伍封施禮道:“早間到府上去都說公子飲醉未醒想不到終是趕了來大小姐必定高興。”
伍封嘆道:“今日一別未知何日方能見到諸位珍重。”讓鮑興將黃龍牽上來道:“在下有良駒一匹名曰黃龍今日送給大小姐以供驅策。”
趙飛羽在車中幽然道:“龍伯盛情飛羽沒齒不忘。”
平啓上前將黃龍牽了過去黃龍長嘶一聲回頭看了看隨平啓走過去。
伍封立時想起葉柔來由葉柔又想起遲遲、西施、蟬衣等女長嘆了一聲向衆人告別。
銅車纔行百餘步便聽聲後嗚嗚咽咽的笛聲在風中飄忽而來笛音甚熟正是遲遲最喜愛的那一《蒹葭》。
伍封擊軾作和唱道:“兼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遡洄流之道阻且長。遡遊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遡洄從之道阻且躋。遡遊從之宛在水之坻。兼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遡洄從之道阻且右。遡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笛聲歌聲在原野上此起彼伏連那一干不懂辭意的胡人也覺得心旌震盪魂爲之消。
伍封回到府中卻見衆人都在堂上說話甚是熱鬧。
田燕兒對他道:“先前趙嘉來過老將軍特地讓他帶了些梅子來說是龍伯醒酒之用。”
伍封道:“老將軍太小瞧我了過了一夜再怎麼醉法也不致於此刻還未醒來吧?”又道:“無恤兄不擅飲酒多半是一旦飲醉便要用梅解酒老將軍定以爲我也是如此。”
此刻已是午飯之時伍封連早飯也沒喫好覺得肚餓讓人拿上飯餚與衆女一起用飯。
用過飯後伍封道:“怎麼不見展兄、小刀、小陽、小興兒和老商?”
旋波笑道:“還說哩!昨天龍伯回來說董梧到了絳都展蛇兒十分緊張帶了小興兒、老商、小刀、小陽和勇士在府中四處佈防輪流當值。”
伍封命人將展如等人喚來道:“董梧不比常人就算防守再嚴也擋不住你們不用緊張徒自辛苦還是老樣子好了。”
鮑興喫驚道:“那怎麼行?”
展如道:“公子爲何突然意氣闌珊了呢?只可惜人手不足否則小人有把握將這府中防衛佈置得緊湊些董梧就算本事再大也不能來去自如。”
商壺樂道:“老商倒不信有誰打得過姑丈。”
正說話間田力帶着張孟談上堂來張孟談向伍封施禮道:“龍伯老將軍和少主人派小人帶了二百士卒來韓、魏、智三家各出了一百人總共五百人由小人帶來替龍伯守府眼下都在外面聽從龍伯調遣。”
伍封又驚又喜道:“這真是一番好意想得周到。”心忖晉國四卿都怕自己死於董梧之手雖然不全是關心自己之故卻未必是惡意。暗道:“這董梧一到絳都弄得晉國四卿人人驚慌又無法將他逐出絳都。若非這人十分厲害哪會如此?”與展如和張孟談商議了佈防此時便看出展如的本事來。
展氏歷吳將他自己也爲將日久軍陣佈防正是所長當日他在泗上所布水寨連葉公也大加稱讚。雖然府中佈防不用水軍但兵法相通展如將三十鐵勇和一百倭人勇士佈於內院其餘的數百人三班輪流各處弓手、長短之兵搭配佈置得井井有條本來是三人商議但伍封見他着實高明經驗比自己老到得多索性不再說話任展如安排。
張孟談驚道:“這位展兄比得上軍中宿將極有才幹。”
伍封道:“他本就是軍中宿將跟隨我之前是吳國的水軍司馬。”
張孟談道:“莫非展兄便是吳國名將展如?”
展如點頭道:“正是在下在下因吳國內亂被人迫害這才離開吳國跟隨了龍伯。”在伍封的家臣之中以展如的本來身份最高伍封待他也與衆不同。
張孟談道:“有展兄在小人便可以放心了這五百人便留在府上小人還要監視智府。”向伍封告辭走了。
伍封將他送走之後見展如上下忙碌軍令嚴整心道:“展兄畢竟是爲將日久軍中的本事勝過趙兄和蒙兄多矣!”
趙府又命人送來了河鯉、河豚和各類山珍若干說是給龍伯制餚伍封收下東西纔將他們打走韓府又派人送來美酒數車魏府還送了歌姬絲竹兩隊伍封笑吟吟收下不提。
楚月兒大奇道:“今日這晉國四卿突然如此殷勤是何道理?”
伍封笑道:“他們是想我留在府中才送來美酒佳餚、絲竹歌舞盼我對酒當歌擁美而眠總之是不要外出免被董梧所傷。”
田燕兒聽他說着“擁美而眠”四字臉上一紅問道:“趙府這麼做還好說怎麼智、韓、魏三家也會派士卒來保護龍伯?尤其是智瑤前些天在龍伯劍下丟臉理應恨龍伯纔是怎麼也怕龍伯被董梧傷了?”
伍封道:“除了趙氏我與其他三家都沒什麼交情他們怕我死在這絳都之中激起齊國之怒。令尊田相是個聰明人我送你成親卻在晉國被害晉人責任可大了!若不替我報仇大損臉面。不過齊國雖然勢大比起晉國卻有不足到時候定會派使者到楚國找我那楚王小舅子去齊楚聯軍大舉伐晉!”
楚月兒道:“原來如此。是了那越王勾踐也是個聰明人如果齊、楚、晉三國交兵對他越國也有大利說不定他也盼夫君在絳都被害哩!”
伍封讚道:“月兒聰明得緊。勾踐當然也有這心思可惜天下間只有一個董梧。若是越國有董梧這樣的高手早就派了來!是以前些時晉人倒不在意不怕有人能傷了我們眼下董梧來了這人非同小可晉人才會耽心。這幾天我便給四卿面子守在府中不出去了。”
鮑興忍不住道:“這是否太過示弱了些?”
伍封笑道:“示弱便示弱了這又打甚麼緊?這幾年我爭勇鬥狠多了偶爾也該退步讓人。嘿晉人雖見過我大勝智瑤仍以爲我劍術不及董梧怎知道那日我與董梧一戰未盡全力?若我用雙手之劍未必便會輸給董梧!”
衆人見他豪氣大生齊受感染便覺董梧也無甚可怕了。
伍封將衆人叫到練武場上又將三十鐵勇、一百倭人勇士以及能戰的寺人、侍女都叫了來道:“我想出了一個人人可用的法訣那日我教趙大小姐快劍之訣又受她啓更爲好學了些你們都學一學可將你們出招的度提升不少。”
當下教衆人此訣。其實這就是從他教田燕兒、春雨等人的快刀快劍之術之中而來的方法田燕兒、展如、鮑興、商壺、春夏秋冬四女、小紅均不必學了自在一旁練習其餘圉公陽、庖丁刀和那些寺人、勇士都未學過都認真習練連田力和旋波也各拿了一柄劍下場。
伍封不料旋波也會劍術看了幾眼見她劍術平平顯是學的展如的家傳劍術看來是成親之後時時與展如“鴛鴦戲劍”的結果。
伍封微笑看了楚月兒一眼小聲道:“月兒這些日子你甚忙我們好久沒有‘鴛鴦戲水’了吧?”他見衆人練武甚勤這練武場不太大自己和楚月兒反而無所事事遂將楚月兒扯到後院“鴛鴦戲水”不提。
午間庖丁刀制了幾尾河豚又弄了若干山珍炙、烹、煮、燴製成諸般菜餚衆人喫得讚不絕口。
伍封叫上歌舞絲竹鐘鳴鼎食美酒佳餚與楚月兒、田燕兒、鮑興、商壺說話以此消磨時光。其餘的人卻不敢怠慢自去練武。
至於田燕兒婚事趙府早派了許多人來準備這種瑣事也無須伍封插手如此過了兩日終到了田燕兒出嫁之日。
一大早韓虎與魏駒便結伴而來伍封將他們迎進大堂笑道:“韓公、魏公來得倒早。”本來他只是在府門迎接貴賓再由田力引客上堂但韓魏二人身份高貴自然要親自送到席上以示禮隆。
魏駒笑道:“龍伯老是在府中不出好在月公主有暇又願意給面子此女當真是天下絕色只怕不在西施之下。在下對龍伯羨慕之極!”
伍封哈哈大笑將楚月兒和春夏秋冬四女叫上來與二人見禮魏駒沒見過春夏秋冬四女看得一雙眼珠子差了瞪了出來口中吞涎良久方道:“妙哉!”
韓虎也有些失態不過他不像魏駒好色在一旁笑道:“本以爲魏公有許多評語不料只是‘妙哉’二字!”
魏駒嘆道:“不可言傳!不可言傳!龍伯可真是讓在下羨慕死了!”
衆女都忍不住笑伍封自然不會讓她們久在堂上被人色眼相對讓她們到田燕兒室中準備衆女下堂去了。
伍封將二人引到席上韓虎道:“天子派了王子姬仁爲使賀趙氏娶妾龍伯未見過這位王子吧?”
伍封心道:“周室不振全靠晉國支撐如今趙氏娶親原也該來。”道:“天子派王子爲使這真是十分榮耀的事情。爲何他們不早來數日順便也賀一賀趙氏嫁女?”他聽趙飛羽說過姬仁十分賢明此女眼界甚高她說了個“賢”字必定不假尋思:“等今日事畢便去拜訪一下這位王子。”
韓虎笑道:“嫁女怎能與娶新婦相比?何況趙女所嫁的是代國代國自稱爲王向來不通中國又非天子所封。天子若派使相賀豈非承認代國之王?天下豈有二王的道理?何況王子姬仁今日纔到也趕不及。”
伍封點頭道:“這也說得是。不過楚國、吳國、越國也都稱王爲何又被列國看重?”
魏駒此刻緩過神來道:“這三國也少通中原雖然自稱爲王但他們偶有使節到成周自稱爲臣與代國可不大相同何況楚國本是天子所封的子爵之國。”
伍封道:“依在下看來這也與國勢有關。楚境之大自不必說吳曾稱霸越勢日強。這三國不可輕忽只好含含糊糊算了。”
韓虎點頭道:“正是小國無外交代國境小民貧絕對承認不得。政事之精髓只在‘強弱’兩個字上面。”
三人才說了幾句話便有賀客上門伍封向韓魏告罪離開此時賓客絡繹不絕紛紛而來伍封迎接不暇。
智瑤還是未來派了絺疵與豫讓二人爲使伍封迎他們入府時豫讓道:“龍伯董梧今早離開了智府不知下落或是出了絳都。”
絺疵道:“定是他這兩天當不得智伯苦勸暫時打消了尋仇的心思離開了絳都。”
伍封道:“多謝相告。”心中反而警惕起來心忖:“董梧爲了報仇不惜將董門解散連任公子也勸不住怎會聽智瑤的話?”藉故到了後院將楚月兒叫來道:“月兒今日要小心一些董梧或會動手午間送親之時你讓小紅馭車守在燕兒車旁免得有失。”
楚月兒登時興奮起來點頭答應道:“這些天時時說起董梧月兒反而想與他鬥一鬥。”
伍封見她毫無畏懼之意笑道:“他的劍術極高我們未必勝得過他。”
楚月兒倒不輕敵道:“就算我們敵不過大可以聯手就像當日在衛國對付顏不疑一樣。”
伍封笑道:“是極我便是這意思。”
他回到前院剛剛接待晉定公的使者之後周使王子姬仁便來了。
伍封見姬仁四十三四歲年紀雖然不高卻十分勻稱眉清目秀須極爲齊整衣服也簡撲無華施禮道:“王子遠來不易。”
姬仁笑道:“在下久聞龍伯大名當真是如雷灌耳早想來見一見龍伯的風采今日一見果然是神武英姿凡脫俗。”
伍封見姬仁只帶了幾個從人不像韓虎魏駒他們走到哪裏都有數十人相隨心道:“周實雖弱不至於多帶些從人也不得飛羽說他甚是賢明看來果然如此。”對姬仁大有好感道:“在下久聞王子之賢今日來得正好。未知王子下榻何處?今日事畢明日在下拜訪候教。”
姬仁想不到伍封對他如此禮遇心忖自己雖是長子但在成周毫無勢力何況以伍封的身份勢力根本不必阿諛巴結自己。眼下列國所看重的都是其弟姬厚都當了姬厚是未來的周天子自己走到哪裏旁人也只是以一般使節看待唯獨伍封卻對他盛情拳拳令他有些愕然。
伍封猜到他的心思笑道:“其實成周中的事在下也略知一二。在下與人交往之中當然是順勢因力不過交朋友的話只看本事品性。在下與王子是第一次見面不過早些時曾聽趙家大小姐說過王子之名大小姐說王子十分賢明她是天下奇女子所說的話必不會錯了。在下便想與王子多多親近討教一二。”
姬仁這才明白心中甚有感觸嘆道:“原來如此其實是趙大小姐謬讚了。不過在下聽聞龍伯的本事多了心甚仰慕如能作長夜之飲在下定有所獲。不過在下今日纔到原擬居在晉君宮中只怕龍伯來往不便。今日且居宮中一晚明日在下便移居驛館再請龍伯宴飲。”
伍封笑道:“這就極好了。”親自將姬仁帶到堂上坐在主賓席上其從人坐在姬仁身後席上伍封這才告罪離開姬仁自與韓魏二人說話飲酒不提。
到了午間吉時田燕兒上了香車伍封的銅車在香車前引着勇士兵車在兩側田府陪嫁的人或乘車、或步行隨在田燕兒香車之後載着嫁妝的百餘乘輜車蜿延在後跟着衆賓輕車簇擁浩浩蕩蕩前往趙府其中熱鬧豪化之處還勝過趙飛羽出嫁之時使整個絳都都顯得喜氣洋洋。
伍封的銅車就在田燕兒香車之前雖然周圍人聲鼎他卻隱隱聽得到田燕兒的啜泣之聲伍封暗暗嘆氣想起此女與趙飛羽一樣都是身不由己頗有些黯然神傷。
正前行間前面忽然停了下來大隊被迫停了下來伍封愕然讓鮑興驅車上前前面的一個倭人勇士迎上來:“龍伯有人擋道!”
鮑興“嘿”了一聲道:“什麼人?將他們趕走就是了。”
倭人勇士道:“雖然只是一人我們卻趕不走他老商每上前時便被他一掌推開了連他如何動手也未看清。”
伍封心中凜然道:“這人必是董梧!你快上去叫老商不要動手免被他傷了。”
倭人勇士飛跑去傳令伍封讓鮑興將車駛上去見前面十字大道中央商壺與衆勇士圍成一圈也看不清圍住的何人。
商壺和衆勇士見伍封上來這才退開。便見道中間低頭坐着一人渾身黑衣雖然秋風正盛但這人的須衣襟紋絲不動恍如一團死水般透出森森的死氣。
伍封跳下銅車向那人迎上去道:“董先生獨坐風中想是在等在下。”
那人緩緩擡頭眼光如電一般向伍封掃過道:“董某專爲龍伯而來欲與龍伯作生死一決。”
伍封點頭道:“好!”
他們二人雖然第一次見面可一見對方便知道對方的身份須知這天下高手的氣勢是無論如何也扮不出來的。
董梧見伍封行事如此乾脆毫不拖泥帶水微感愕然心道:“這人與衆不同小小年紀便有諾大氣派。”站起身來緩緩拔出了腰間的長劍。
伍封見他握着的是普普通通的一柄青銅劍毫無特異之處反而暗暗喫驚:“董梧身爲董門之長多年見過的良劍定是不可勝數自己所用的反而是最尋常的銅劍若非此人劍術已臻化境怎會有諾大的聲名?”他這麼想着也緩緩拔出了“天照”重劍。
這時姬仁、魏駒、韓虎、豫讓、絺疵等人都下車趕了過來韓虎汗流滿面大聲道:“二位有話好說千萬不可動手!”
伍封向他們揮了揮手道:“各位請駐足細觀請勿插手今日之戰是在下與董先生之間的私事與齊晉無關也不幹代國之事。”他想與其天天提防這人不如今天作個了斷何況這人既然等候在此就算不想與他交手也不行了。
衆人無不愕然停下了腳步。周圍的人車紛紛圍上來擠滿了四周形成一個極大的圈子。
董梧點頭道:“正是董某找龍伯一戰本來就是私事。”
他們二人當衆這麼說韓虎等人便稍稍寬心須知此地圍觀者逾萬二人都說是私事就算伍封死在了董梧劍下齊國也不能完全怪到晉國頭上。何況董梧今日是有心而來預先等在這裏任何人上去也勸阻不了這一場生死決鬥。
伍封和董梧二人靜靜站着便如兩座山一般絲毫不動兩口劍雖然不動但劍上的寒光卻閃爍不定恍如劍身之上都有潛流暗涌。
周圍衆人便覺得兩縷森森的寒氣由二人身上緩緩漾開便如在水中扔下了一塊大石般寒意如漣漪般越來越**臉欲寒周圍的人都心生懼意產生後退之念。
忽見劍光一閃也不知道是誰先動手便聽兩劍清脆地碰響衆人眼前彷彿劃過了一道閃電只在這一閃之間二人雖然都站在原地未曾移動兩口劍卻已經碰響**次之多隻是響聲奇密衆人也分辨不出連豫讓也搞不清楚雙劍相撞到底是八次或是九次。
衆人見這一眨眼功夫二人已經出劍**次運劍之快簡直是駭人聽聞!
其實伍封與董梧這人已經交手了十二劍只是有幾劍中途變化未曾碰及。董梧出劍相攻其劍之快還在伍封預料之上幸虧伍封練成了“無心之訣”眼睛盯在董梧的劍上只要董梧劍尖微動自己的長劍便相應當揮出根本無須心念所及劍不由心只是隨手而揮而已。
這數劍下來伍封暗暗心驚知道自己的劍術比董梧略慢了一點點。不過他的劍慢純是因爲所悟的“無心之訣”習之未久對手又是經驗遠勝於自己的董梧纔會如此再有二三個月練習必定能比董梧出劍更快。眼下雖然只慢了一點點但在董梧這當世數一數二的高手面前是極爲不妙的事情幸虧董梧的膂力雖大卻還比不上顏不疑比起伍封的神力來要小了許多一個出劍稍快一個力氣更大這才成勢均力敵之勢。
董梧心中之驚駭更勝過伍封他一生與人比過無數次劍從未遇過出劍有伍封這麼快的人。雖然這人比自己略有不如但自己天賦異稟練劍數十年成爲董門之長時這人只怕還未生出來小小年紀幾乎趕得上自己眼下的劍術委實了不起。
二人心中各有所想略停一停劍光閃爍董梧的快劍之術展開又交手戰在一起。
在旁人的眼中他們這一次交手與先前又不同只見二人倏進忽退左騰右挪兩條人影伴着劍光閃爍盤旋只見人影而不見其形只聽劍鳴之聲卻看不清劍的方位一迭迭的雙劍相撞之聲時快時慢時清脆時悶響時密集時單調只聽這聲音便知道二人的劍招變化無窮。
韓虎等人均想不到伍封的劍術高明到了這個程度居然能與董梧戰個棋鼓相當面面相覷之下暗暗慶幸自己這些日來幸好沒有得罪這人。
豫讓和絺疵對望了一眼臉上都微微變色心知伍封當日與智瑤一戰不僅僅是未盡全力甚至於連一半本事也未用上也怪不得這人聽說董梧到絳都後毫不在意。這人劍術高明至此就算在千軍萬馬之中恐怕也奈何他不得可眼下智氏與他大生嫌隙後果不妙。
其實伍封平日的劍術也沒有這麼快捷凌厲但他向來是遇強俞強此刻心底清明將他本身的劍術揮到了極至。
這一輪劍擊雙方各出了三百多招未能罷手伍封所用的劍術雖然主要是“刑天劍術”卻不拘一格常有信手拈來之作董梧的劍術卻是變幻萬方彷彿在他的劍術中有數百招、數千招一樣每一招使出來都是氣象萬千。
伍封心忖自己的力氣大過董梧又有臍息之妙力量循環而生這董梧居然盡能應付毫無氣力不加之態不禁暗暗稱奇。
董梧越戰越驚他自己天賦異稟數十年練劍不啜極具長力可眼前這小子的體能似乎還勝過自己這人用百餘斤的重劍、每一招又比自己要多耗氣力可戰了這麼久居然不見絲毫氣喘彷彿又無窮無盡的神力一般。
二人又交手了二百餘招仍是平局伍封心道:“董梧的劍術比我快借劍術之快抵消我的力氣這人體能極佳長久戰下去只怕再戰一二千招他纔會有力弱之時恐怕會誤了燕兒的吉時。”心中忽然一動:“他以快劍來對應我的劍上力道我若用方位之變來抵消其快或可以憑力取勝。”
他大喝一聲借重劍上撩之勢飛身而起使出了他由“刑天劍術”中變化出來的“行天劍術”他每一躍身之間便使出了數十招劍術或上或下便如一支大鳥般隨風而舞森森劍光始終在董梧頭頂灑落。
董梧見他躍起使劍暗暗心喜:“你用這凌空行劍之術力道便比不上腳踏實地之時怎敵我的快劍?”誰知道數十招下來伍封不論在地上抑或空中力氣仍是奇大凌空之際居然不減一分力道董梧大驚他這麼以下御上便費力了許多百餘招後自己的快劍因爲伍封凌空之故佔不了任何便宜此刻被伍封神力所逼只好採用守勢禁不住步步後退。
董梧常見支離益使行雲流水、凌風而至的“屠龍劍術”見伍封的劍術與此相類暗道:“天下除了‘屠龍劍術’外想不到還另有這一套凌空使動的劍術!”雖然他未練過“屠龍劍術”但見得多了即使伍封的“行天劍術”與“屠龍劍術”大不相同也能勉強應付。是以伍封這百餘招雖讓他十分被動卻還是不能立即取勝。
衆人見伍封縱橫騰挪在空中轉折自如如同仙神一個個看得目瞪口呆疑是神人。
伍封心道:“這董梧是劍術大行家普通一柄銅劍居然在我寶劍之下連刃口也不稍缺劍術巧妙高明之極!我若不改變用劍法子恐怕一時間仍難取勝!”大喝一聲使出了他最厲害的雙手劍法。
這種雙手劍法伍封平日並不大用因爲他總覺得用雙手不如單手靈活劍術使動時也慢些雖然劍上力氣大了近一倍威力也倍增但變化卻少了許多使起來便少了那種隨心所欲的感覺是以平日也不太研習。此刻他以“無心之訣”使動起來忽覺用此訣使用雙手劍法未必便與單手慢了心中大喜摧動劍勢排山倒海般向董梧強攻。
董梧本在勉力支撐此刻伍封雙手運劍劍上力量突然間大了近倍再也抵擋不住十餘招下來已經退出了數丈之外。
此刻周圍人羣中就算不會劍術的也看得出董梧敗局已定。
董梧再接了數招雙臂劇震自覺不敵心忖再過數招必定會被伍封劍劈成兩片平生第一次產生了恐懼之意心思急轉猛閃身處向圍觀人羣撞了過去。
伍封見他居然不顧身份逃走愕然停手正要喝斥忽瞥見他所逃的方向竟是田燕兒的香車之處大驚失色足急追。
原來衆人都不願意錯過這一場劇鬥在四周圍成了一個大圈田燕兒的香車自然隨人流變了方位不在原處適才打鬥之際田燕兒怎肯錯過?早將帷帳掀開一角看得入神。
董梧本來只是被伍封的劍術所逼心驚膽戰之下忘了自己這是與伍封的生死決鬥憑本能而逃也未曾想所逃之方向恰好是田燕兒香車所在。他身法極快如同其劍伍封措手不及之下一時難以追上而周圍的人先前見了董梧的劍術誰也不敢阻擋紛紛閃避。鮑興與衆勇士雖然離得並不太遠但人頭涌涌也來不及趕上來。
眼見董梧便到了田燕兒車前伍封唯恐董梧對田燕兒不利心中大急。
忽聽田燕兒車後一聲嬌叱一女飛身越過人羣迎上了董梧正是楚月兒。
楚月兒劍光霍霍便聽劍鳴之聲不絕於耳與董梧戰在一起。董梧想不到一個女子也會此快劍雖然楚月兒的劍術比他大有不及仍被楚月兒的鐵劍所逼迫二十餘劍下來董梧雖然衝出五六步最終還是被迫停了下來。
這時伍封已經趕了上來擋在董梧面前。
楚月兒適才在董梧快劍之下已經被逼出了“御風劍術”的極至知道自己比董梧的劍術弱了不少再交手數招只怕會傷在董梧劍下見夫君趕了上來飛身便退輕飄飄落在小紅車上。
商壺在一旁樂道:“姑丈既是生死之決敗即是死這人居然想逃走丟臉得很。”
董梧畢竟是一代宗師被商壺幾句話一說大感慚愧登時面紅耳赤只覺無地自容。
伍封忙道:“大喜之日見血光不好老商怎能這麼說呢?”
楚月兒格格一笑道:“夫君說得是老商只怕是沒想到這個道理。董先生老商說錯了話請勿見怪!”
她這麼一說董梧更覺慚愧緩緩道:“董某被龍伯神劍所逼竟生驚懼之心一時忘了前約實在慚愧!”
伍封道:“董先生劍術高明是在下平生所見的第一高手先前董先生以‘生死之決’相約其實是想讓在下全力以赴純粹是激勵後輩之意並非真的要一決生死。眼下劍已經比過了董先生請走吧。”
他之所以這麼說一是因爲今日正辦喜事若有人死在車前不大吉利;二者是見董梧的劍術奇高對董梧十分佩服也不願意這當世高手與自己才見一面便死於自己劍下。
衆人想不到伍封竟會放董梧離去大驚失色。心忖董梧身手高明若放了他走便如縱虎歸山當真是後患無窮。
董梧愕然之下長嘆了一聲道:“龍伯高義董某失敬了。董某一生自負劍藝大成之後從未有敗今日既然敗了何以生爲?”忽地劍鋒一轉向自己胸口刺下。
伍封與楚月兒大驚失色想不到伍封放了他一條生路這人仍會自殺二人身法甚快搶上前去扶住緩緩將他放倒在地卻見那一柄劍已經插入沒柄劍尖由背後透出來。
楚月兒鬆脫了手滿臉歉然道:“哎喲!都是老商不好說錯了話累得董先生自殺。”
商壺雖見董梧敗在伍封劍下只覺得是理所當然無甚驚奇不過他對董梧的劍術十分佩服上前向董問叩了個頭道:“你的劍術高明老商十分佩服不過你又何必自殺?你既敗給了姑丈大可以拜他爲師學些高明劍術。”
董梧眼中神光閃亂搖頭道:“眼下說什麼話也不相干董某的生死非言語所能操控。你們雖然放我董某又怎能放過自己?”
伍封嘆了口氣甚感惋惜。
董梧緩緩道:“家師的劍術至巧已至神境勝董某十倍日後必會找龍伯試劍。龍伯劍術暫不能敵尚需苦練。”
伍封點頭道:“多謝指教。”
董梧哈哈一笑道:“董某練劍一生未死在他人劍下得其所哉!”奮力將伍封推開猛地將劍拔了出來鮮血如箭般向天上射去待血落盈地伍封看時見他面帶笑意已經死去。
伍封不住地搖頭向董梧屍體深深一揖嘆道:“想不到董梧名滿天下竟死在這絳都大道之上!”將庖丁刀叫來吩咐他等香車過後備上好棺槨將董梧厚斂以其劍陪葬入棺。
韓虎等人涌上來對伍封的劍術讚歎不已。
伍封見日在正中略偏道:“幸好日未過午未誤吉時此刻趕往趙府要緊。一陣酒宴之上再與諸公說話請勿見怪。”
衆人點頭道:“正是董梧又不是趙、田二族的親屬死了並無不吉之處但誤了吉時就不好了。”各回車上圍觀百姓也讓開了大道。
伍封走到田燕兒香車之前道:“燕兒大喜之日卻見血光這都是在下之過。”
田燕兒在車中道:“這又有何相干?幸好董梧自殺若真是走脫了龍伯日後的麻煩不小。”
伍封與楚月兒各自回到自己車上大隊人車饒過了董梧的屍體匆匆趕到了趙府門外。
楚月兒一路跟來便是爲防備董梧如今董梧已經死了也不必一路跟隨與伍封說了幾句話便與圉公陽一同留下來等大隊人馬過後收拾屍體回府不提。
趙無恤穿着一身新郎吉服正與趙鞅在門外等候見他們趕在吉時到來趙無恤忙到銅車前笑道:“聽說龍伯大戰董梧這一戰非同小可在下早想去看可惜依俗不能離府徒自坐立不安心癢得緊。”
伍封跳下了車歉然道:“在下就怕有些不吉利。”
趙無恤笑道:“血爲紅色紅顯吉慶龍伯無須介懷。”
趙鞅也道:“老夫一生爲將殺人無數不辨時日也不見有何不吉。”
伍封這才放心走到田燕兒香車前將她扶下了車託着她的手走到趙無恤面前道:“無恤兄在下今日將燕兒交給你從此燕兒便是趙家的人了盼你好生相待日後夫妻恩愛子嗣繁茂百年好合。”他算是田燕兒的孃家人因此說了這番話。
趙無恤向伍封深深一揖道:“多謝多謝。”挽着田燕兒入府去了田力帶着陪嫁侍女從人由側門魚貫而入嫁妝輜車也直駛入府。
伍封行完此禮心中放下了一塊大石隨趙鞅入了趙府見證了趙無恤與田燕兒的禮事之後與衆賓客起宴飲。
這時趙嘉走上來對伍封小聲道:“龍伯商卿前幾日病故了這位老商……”伍封知道他是一番好意忙吩咐圉公陽讓他陪商壺帶十數人寺人攜喪禮前往鉅鹿城。暗想這商卿是個愛民的老人不禁嘆息。
酒宴之上人人言語所及都是適才伍封與董梧的那一場大戰見過這一戰的人自然是津津樂道未見的不免好生後悔無不對伍封敬服之極。
伍封微笑着聽他們說得口沫橫飛自己反而無甚話說。此刻他十分輕鬆固然是因爲完成了送田燕兒出嫁的重任最好緊的還是解決了多日來對董梧的忌憚提防。這些天因爲慮及董梧自己與府中上下苦練武技大費精神此刻董梧死後少了這一個強敵可慮者便只有劍中聖人支離益一人了。不過自己與支離益並無大仇雖然殺了董梧卻對任公子有恩大可以周旋何況聽任公子說支離益閉門練劍二三年不會出來這二三年間自己還可以將劍技再提高些。
姬仁道:“龍伯的劍術當真是凡入聖董梧這名滿天下的劍術大家居然也在龍伯劍下敗亡實在出乎在下意料之外。”
韓虎慚愧道:“這幾天我們還耽心龍伯不敵董梧恐他傷在絳都惹出齊晉戰事來看來都是小瞧了龍伯。”
魏駒嘆道:“月公主的劍術高明人人皆知卻想不到還不弱於董梧。龍伯這位夫人國色天香神勇無雙真是天賜佳人!”
雖然是趙無恤大婚之日但伍封反成了主角人人都向伍封敬酒。伍封今日心情好了這才顯出飲酒的本事來來者不拒開懷暢飲反將姬仁、韓虎、魏駒等人灌醉。
宴飲到了晚間方罷伍封帶着酒意回府不提。
次日早飯之後伍封道:“公主離生產之期只有三個多月頗讓我掛念。眼下晉事已畢我們也該收拾回家了。今日我去會一會姬仁再向晉君的趙氏父子辭行這幾天內便回齊國去臨行過一下鉅鹿將老商帶回去。”
衆人聽說回家都十分高興楚月兒道:“幸好那董梧死了這一路回去大可以安心不過這人劍術委實高明。”
伍封點頭道:“昨日一戰我用足了力氣勉力獲勝看來比支離益還大有不及回到齊國後我們還要精研劍術纔是。”
他對庖丁刀道:“昨日趙老將軍與我商議趙家擬派些人將董梧的棺槨送回代國去一陣間他們會派人來你將棺槨交付給他們便是了。”又讓展如將趙、智、韓、魏四府派來的士卒打回去庖丁刀帶人開始打點行裝。
衆人各自忙碌伍封與楚月兒說了會兒話正想派鮑興出去打聽姬仁是否從公宮搬到了驛館冬雪匆匆從後院上來道:“公子萊夷的信鴿到了。”
伍封心道:“這信鴿甚是快捷遠勝於馬的腳力。”將帛書打開看後嘆了口氣。
楚月兒擔心道:“出事了麼?”
伍封道:“府上一切均好倒沒出事。只是前些天國君派公子高到萊夷走了一趟要我準備一份厚禮等晉事一畢便到成周去趕在年底向天子賀壽。”
楚月兒道:“這其實是件好事月兒聽說各國不貢天子已久平時也少派使節到成周夫君這一去雖然不是進貢但世人都會說齊國重禮。”
伍封點頭道:“自從先君亡故後齊國和田氏都大被惡名這樣一來對齊國自然是好。”
楚月兒道:“事情雖好只是公主年底生產這麼一來豈非公主生產之時我們還在成周?久未見着也不知道公主怎麼樣了。唉!”
伍封嘆道:“這必是田恆的主意。”
楚月兒道:“夫君怎知道是田相的主意?”
伍封道:“國君最喜歡公主只要公主高興天大的事也不理會怎會讓我棄公主生產而不顧?想是田恆設法苦勸國君被迫答應。眼下雖然只是九月我們往萊夷趕一個來回倒是可以只是日子相撞了公主十二月生產天子的大壽也是十二月無法兼顧。”
楚月兒道:“這還真有些煩惱。”
伍封道:“眼下國君讓我去便只好如此了。其實我早想去成周若非公主要生產就算國君不許我也會帶你到成周去拜見老子。”
楚月兒問道:“夫君不想見見人稱天下第一奇女子的夢王姬麼?”
伍封嘆了口氣道:“我還哪有這份心思?自從遲遲、柔兒、蟬衣先後亡故飛羽、燕兒遠嫁又想起西施姊姊又遠在吳宮寂寞便有些心情鬱悶。日後什麼女子我也不想交結只要你和公主能平平安安在我身邊我便心滿意足了。”
楚月兒點了點頭知道趙飛羽和田燕兒的這兩頭親事對夫君打擊甚大。
這時姬仁到了府上來伍封將他迎到堂上。
姬仁道:“在下今日已經移居城南驛館眼下已經備好酒宴特來相邀。”
伍封笑道:“正好這便去吧。”
到了城南驛館伍封隨姬仁到了一間精緻的廂房廂房中有一個年輕人等着姬仁道:“這是在下長子介兒今年方成冠禮還未受職他的劍術是在下所教卻能勝過在下人還算聰明此次非要隨在下來此。”
伍封見他的天子之孫不敢怠慢與姬介施禮相見。雖然他的實際年齡不足二十歲比姬介還小不過他與姬仁平輩結交姬介便對他執晚輩之禮。
伍封順眼看了看四周只見此房分內外二室並無其他客人伍封與姬仁在外室對坐姬介因是晚輩陪坐在一側侍人奉上食案酒餚肉羹紛紛送了上來。
伍封洗手之時隨眼看看室中見鋪呈甚簡內室與外室之間的門戶上垂着長長淡綠色的錦簾十分雅緻。
三人對飲了三爵姬仁道:“這幾年龍伯威名日盛在下雖遠在成周也聞聽大名已久好生相敬。”
伍封笑道:“王子何必這麼客氣?其實在下不懂得韜誨行事過於招搖以致得罪了許多人。”
姬仁道:“大丈夫在世只要不違忠義正該轟轟烈烈龍伯年紀小過在下二十餘歲卻深明軍政之道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伍封聽見“直而不肆光而不耀”八個字微微喫驚:“正直而不肆意不顧光亮而不耀人眼目此語甚妙!在下行事大致依此只不過說不出來而已。”
姬仁笑道:“這並非在下之語而是老子所說的。老子云:‘其政悶悶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此語是說治政者事寬厚待人百姓便會忠誠守禮治政者嚴厲馭民百姓便會變得詭詐狡詰是以要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伍封道:“老子的學問貫通天地王子身在成周想必時時向老子求教在下羨慕得緊。”
姬仁搖頭道:“在下這幾句話是老子的弟子關喜所授關喜是成周西城關尹守西面城門在下偶能見面候教可惜見不到老子之面思之甚憾。”
伍封奇道:“老子便在成周王子如何見不到他?”
姬仁道:“這事情就有些玄奧了老子身爲天子的典藏史雖然在成周大典之府看管典籍可無人能見到他。去年王弟姬厚派士卒滿府搜尋明明聽到聲音在府中可就是見不到人。”
伍封愕然道:“老子的行止真是神祕莫測了!如此高人王子厚怎能如此粗暴莽撞相待?”
姬仁嘆了口氣道:“王弟行事與在下不同唉此事不說也罷。”
伍封暗暗稱讚:“姬仁果然甚賢換了旁人見我與他親厚多半會大倒苦水細數姬厚的不是之處。這人卻不願意述弟之惡。”點了點頭。
姬仁道:“在下雖然才識得龍伯但早就聽說龍伯撫平九夷、平定楚亂、助吳勝越有非常之本事在下想拜龍伯爲師學些兵法政事。”
伍封笑道:“在下對政事不甚通達兵法也只是略知一二怎配爲王子之師?眼下成周有老子這當世奇人又有南郭子綦這劍術高手王子大可以向他們求教。”
姬仁嘆道:“在下曾想向老子學藝可惜連面也見不着關喜又說他自己本事平凡不足以爲在下之師南郭先生雖然教過在下一些劍術不過他生性淡泊不喜歡結交權貴也不願意收在下爲徒。想來是因爲在下天賦平平讓人看不上眼。”
伍封點頭道:“大隱隱於市他們都是隱世高人自然不喜俗事倒不是看不起王子。是了聽說有位夢王姬極有學問被稱爲天下第一奇女子應該是王子的姊妹吧?”
姬仁道:“想不到龍伯也聽說過舍妹之名!舍妹曾親自向老子問史又曾派人向孔子問禮大典之府的諸種簡冊幾乎全部看過的確很有學問。不瞞龍伯說在下雖是其兄也常常向舍妹討教。只是她是在下妹子怎好爲介兒之師?”
伍封道:“王姬的學問遠勝在下若是在下也有這麼個小妹定會時時討教。其實在下是個粗人成周中有老子又有夢王姬、南郭先生在下還想向他們求教哩!怎敢厚顏爲人之師?”
姬仁點頭道:“龍伯如此謙讓在下更是要求教了。要不今日先行這拜師之禮待在下回到成周向父王告假之後再趕到齊國候教。聽說龍伯家臣中還有數位是孔門高弟正好討教。”
伍封見他的確是一心求學心道:“如此好學之人倒也少見。”笑道:“王子好學之心至此在下倒有個主意:聽說年底是天子大壽寡君備了一份大禮派在下趕到成周向天子賀壽在成周要呆上數月便可以教王子一套劍術其餘的事以後再說。這也算不上師徒拜師倒是不必。”
姬仁大喜道:“原來齊侯還有此心真是難得!龍伯何時動身?在下使命已畢要不在下與龍伯一路同行權作嚮導?”
伍封笑道:“有王子同行那是最好不過了。一陣間在下向晉君和趙老將軍告辭行期定後再來相告多半在明後日之間。”他想了想又道:“眼下是九月中離天子大壽還有三個多月要是在下一路宣揚爲天子賀壽王子以爲晉國會否也派使者到成周去呢?”
姬仁眼中一亮道:“齊國派使晉國多半會派。龍伯這麼做甚妙!這些年成周中少見列國使者父王二十六歲即位在位已有四十二年眼下身子不大好每每臥牀養病若是有齊晉大國使者賀壽必定大悅或可減輕病情。”
伍封見姬介十分乖覺二人說話時不插一語只是仔細聽着顯是十分留心。
伍封讚道:“王孫爲人沉穩慎言十分難得。”
姬介答道:“小侄初次出外政事不通不敢胡亂言語免得惹人恥笑。龍伯萬勿以爲小侄這是傲慢。”
伍封呵呵笑道:“王孫敦厚有禮在下怎會誤會呢?”
姬仁笑道:“介兒最得舍妹喜歡他比舍妹略小几歲從小便在一起他的學問是舍妹親自教的相當難得。”
午飯後伍封告辭出來直往晉宮去見了晉定公辭行。
晉定公嘆了口氣道:“龍伯就要走了?寡人也不好強留一路珍重日後有暇時再到晉國來。”
伍封點頭道:“列國互通使臣日後外臣定有機會再來晉國。”
晉定公道:“唉也不知下次龍伯來時寡人是否還能見到龍伯的風采只怕寡人這身子支撐不了多久了。是了齊國是姜姓能派龍伯爲使爲天子賀壽晉國與天子同姓之國若不派使者只怕有些不像樣子。”
伍封不好對晉事多口只道:“國君所慮得是。”
伍封出了宮又趕往趙府趙府仍然宴慶不斷只不過宴飲的多是族人了。伍封見趙鞅正忙着待客卻不見趙無恤笑問道:“無恤兄還與新婦在房中麼?”
趙鞅笑道:“哪裏早日龍伯送親來後無恤飲了些酒匆匆趕去送飛羽和任公子了他們早就約好任公子和飛羽在鉅鹿等候他數日。”
伍封大感驚奇問道:“昨日無恤兄大婚怎麼當日便走了?”
趙鞅嘆道:“無恤兄將乃姊遠嫁代國心裏過意不去這些天總是鬱鬱不樂他這是姊弟情深老夫也不好阻止。或要月餘才能回來。不過冷落了燕兒有些不成樣子好在時日方長日後讓無恤好生對待燕兒纔是。”
伍封心想這趙無恤果然異於常人放下這如花似玉的新娘子不顧卻要趕到代國走一趟換了自己定不會如此。也怪不得他們這麼快就知道鉅鹿商卿亡故想是一直與鉅鹿聯繫安置之故不然按禮等喪訊送來只怕還有好幾天。伍封搖了搖頭遂說了要到成周之事道:“晚輩想明日動身特來告辭。”
趙鞅點頭道:“爲天子賀壽?田相這主意不錯。天子在位已有四十多年了年紀高大身子也不甚好若有齊使往賀必定大喜。齊國能派使賀天子壽我們晉國也要派使者纔行否則世人定會笑話晉人。一陣老夫便邀智瑤、韓虎、魏駒入宮商議此事。”又道:“明日就走太倉促了些不如改在後日明日我們設宴酬謝龍伯送親之德免得旁人說趙氏薄情。是了這些天無恤已經派人四下查找過那桓魋必定不在晉地否則定能查出來。”
伍封點頭道:“桓魋不在就算了晚輩便等到後日才走不過要先告訴燕兒。”
趙鞅微笑點頭讓人帶他到後院去見田燕兒自己去堂上應付賓客趙鞅自出府邀三卿入宮去了。
伍封隨家人到了後院田燕兒室前家人通傳之後田燕兒請他進去。伍封算是她孃家的親人因此可以入房相談。
田燕兒盛裝打扮只是眼睛微腫眼角隱隱有些淚痕顯是哭過。
伍封嘆了口氣道:“燕兒後日我便要走了。”
田燕兒微微一顫道:“龍伯是記掛着公主麼?”
伍封喟然道:“雖然記掛公主可家中傳來訊息國君派我爲天子賀壽要先到成周去。今日特來告別明日怕是無暇再來了。”
自從離開臨淄的那天起伍封便是田燕兒唯一可以依靠的親人如今聽說要走了田燕兒頓感孤苦無依起來就好像突然間被置身於荒山野地一般心中大慟忍不住放聲大哭。
伍封連忙安慰道:“成周離絳都不遠我回國之時會饒道絳都來探你。”
誰知田燕兒越哭越傷心看見田燕兒如此痛哭伍封自己也覺得心中酸楚也不知道如何勸她纔好心中忽然恨起田恆來若非他將女兒遠嫁到晉國來田燕兒在齊國定是十分高興怎會如此傷心?再加上那趙無恤也有些不像話新婚之日便棄下新婦而不顧。想起當日田燕兒一路隨他到萊夷平盜賊、習游水何等快樂!如今卻與親人遠離不免孤苦寂寞。轉念又想:“大凡女子遠嫁多半都是如此。不過時間長了與夫君感情漸好之後定會重拾快樂。”
田燕兒哭了好一陣才緩緩止住啜泣道:“龍伯一路呵護之情燕兒終生不忘。龍伯爲國事繁忙燕兒不該再煩你。燕兒只想向龍伯要一樣東西。”
伍封道:“你要什麼?我即讓人拿來。”
田燕兒道:“那些小鷹我和月兒養了許多天這次龍伯走了未必會將鷹兒帶走不如送到我處每日也好消遣。”
伍封點頭答應嘆道:“燕兒晉國和齊國不同你自己保重有什麼事情多與田力商議若有變故設法傳個信兒給我。”
田燕兒垂淚點頭。
伍封起身道:“我走了。”走出了門見田力正在門外等着便道:“田兄日後請多多看視休讓燕兒被人欺侮了。”
田力道:“龍伯放心服侍四小姐是小人的職責絕不敢怠慢了。龍伯一路小心。”
伍封嘆了口氣離開了後院與趙嘉打了招呼後出了趙府對鮑興道:“趁智瑤、韓虎、魏駒入宮議論事我們到各府走一趟告別正好免了許多羅嗦。”
轉完各府又到姬仁處打個轉約好後日動身一切忙完回府時連晚飯時間都已經過了。伍封讓庖丁刀將那十餘頭小鷹收拾用竹籠裝好送到趙府交給田燕兒又叫了個寺人讓他趕到鉅鹿去告訴商壺和圉公陽在鉅鹿的喪事畢後到成周會合這個寺人便不用又急趕回來到時候與圉公陽和庖丁刀一併到成周便是。
次日在趙府飲宴智瑤、韓虎、魏駒、姬仁都到了趙府歡飲了一日回府之後絺疵、豫讓、張孟談、高赫、西門勇、申叔望、任章、李簡等人代表各府送了不少禮物來晉定公也派人來賞賜了些東西無非是些絲帛金貝一類倒是趙鞅有心機知道伍封行蹤有變多半少帶了冬衣所送的都是皮裘其中還有兩件狐裘這狐裘是難得之物趙鞅一送便是兩件的確十分大方。等到衆人告別早已經過了初更時分。
成周城在絳都南偏東三四百里處的洛水邊上原名叫雒邑周成王時周公所營本來並非天子居城。天子以往的居城稱王城在雒邑西面四十里處的洛水、谷水交匯處周平王東遷定都於此。
三十多年前周敬王因王子朝之亂遷居成周後來晉國大合諸侯平亂擴建成周將城東北的狄泉也包含進去便成了今日之成周城。
由於成周和王城相距甚近列國之人又習慣了稱天子所居爲王城所以有時候將王城、成周混稱爲王城。
伍封、姬仁、姬介一衆由晉國四家送出了絳都後離晉南下一路上伍封與姬仁和姬介說着話交情漸密。
伍封出行向來多攜金貝玉帛齊平公知道他的性子纔會讓他自行準備厚禮不怕他手窘拿不出來。當然這份厚禮齊平公自不會讓伍封喫虧定是早已經賜了許多車東西到伍封萊夷的府上了。
除了自帶的金帛玉器伍封離齊之日齊平公、田恆都送了數車金帛再加上晉國四家所贈的東西所攜極多。伍封早準備了十車金貝、繒帛、兵甲、珍珠等物上面都插着大大的旗兒都寫着一個“齊”字旁邊豎寫作“賀王壽”招搖而南下途人側目伏拜之際自然知道這是往成周爲天子賀壽的齊使。
入王畿後便覺周人與晉人不同雖然也是峨冠寬服態度卻十分謙和水側林邊常見少年男女追逐相戲更見有男女同車而載行、並立於舟。
伍封甚是好奇問姬仁道:“天下都奉周禮在下到過多國覺得守禮之嚴莫過於魯禮多而繁以晉爲最吳多民俗齊衛重大禮而疏小節楚、越、中山不依周禮自有其禮儀。譬如齊國男女可以同載但坐不能同席然而我見這王畿卻不同按理說應是最多禮、最守禮的地方應是男女坐不同席、車不同載爲何還見男女嘻戲相逐呢?”
姬仁笑道:“王畿處列國之中列國使節、天下行商往來其間數百年下來天下各地的民俗禮儀盡數傳入以致周俗與各地相融民衆之開化居天下各地之。雖然周人也重禮那是君臣尊卑、祭祀卜巫之類卻不僅男女往來交結贈物車可同乘、席可同坐再加上週人少有戰事境壤雖小一年兩熟十分富足百姓其樂融融與它處自然大不相同。卿大夫毫無進取之心以酒色犬馬爲樂絲竹之餘每每與師優擊節相和。龍伯呆得幾天自然知曉。”
伍封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有人說‘周人多福’不必要的俗禮少了人也輕鬆喜悅得多。”
姬仁點頭道:“其實周俗甚多有些與列國不同。譬如周人喜收義子義女家中女人有孕要生常常預先收個十餘歲、二十歲的義子義女萬一天地鬼神有災禍降至後人這義子義女便可代爲承受。”伍封皺眉道:“這樣說來收義子義女並不是出於愛護之意?”姬仁笑道:“以前是這樣想的何況代子承災之事很少見過眼下只是個吉利習俗而已。再說起這個禮當以秦人最爲不同。秦人原本附庸後來秦穆公滅諸戎開地千里乃成大國許多年下來禮儀多與戎相仿。譬如男女不防一宅數代男女雜居不禁常被人恥笑。”
伍封見王畿也可男女同乘正合心意讓楚月兒也到銅車上來一路與姬仁和姬介說話第三日午時便到了成周城外。
伍封一行人只有一百三十士卒再加上寺人、侍女僅兩百多人姬仁也僅有四五十人相隨人車並不算多但一路上故意造勢弄得周人無不知道齊國派使爲天子祝壽的事每見了他們的車馬都喜悅下拜成周城中自然也得知了消息。
此刻城門口正擁着一大羣人爲二人站在各自的車上其中一人是伍封在齊國見過的單公單驕。
這二人見了伍封迎了上來單驕笑道:“龍伯別來無恙乎?當日在臨淄與龍伯有一面之緣可惜未曾說話。”
伍封心道:“當日我籍籍無名國君雖然賜我下大夫之爵但比起當時在座的田相、趙老將軍、範相國來又算得了什麼?你自然是看不上眼。”拱手道:“單公久違了。”
單驕身旁車上的是一位白鬚白的老者也上前施禮道:“龍伯英名遠播老夫心慕已久今日能夠見着幸如之何!”
姬仁在一旁道:“龍伯這是王畿二卿之一的劉公。”
伍封早聽說過這位劉公劉卷知道三十多年前王子朝之亂此人與單驕之父單旗立有大功忙施禮道:“劉公可好?”
姬仁又指着楚月兒向劉單二人道:“這位便是龍伯夫人、楚國月公主。”
楚月兒與劉單二人互相施禮單驕頗好美色見楚月兒之美暗咽口水但知道此女身份高貴只有看着眼饞的份兒絕不敢打其它的主意。
劉卷道:“龍伯遠來不易又頗有些時日老夫已命人掃淨齊舍供龍伯暫居。”
伍封不知道這“齊舍”是個什麼地方姬仁在一旁解釋道:“當日晉國合諸侯平王子朝之亂又擴建成周在白馬之地建了幾十座府第專供各國使節日後所居款待齊使的叫‘齊舍’款待晉使的叫‘晉舍’每府可居千餘人雖然小了些卻十分精緻齊整。”
伍封點頭道:“天子腳下果然與列國不同。”隨着衆人驅車入城到了齊舍果然收拾得十分齊整雖然也分前後院卻只當得上臨淄封府的一半大小。裏面本有侍女僕傭百餘人再加上伍封的二百餘人也只有三百多人反而顯得有些空空蕩蕩。雖然姬仁說府第很小其實這齊舍比起齊國最大的驛館還要大出二倍。
伍封讓楚月兒準備七份厚禮擬送老子、南郭子綦、夢王姬、單公、劉公、姬仁、姬厚又讓展如安頓護衛小紅佈置居室庖丁刀收拾庖室鮑興整頓車仗輜重兵馬各帶人手忙碌不提。
姬仁等人陪伍封在齊舍上下轉了一圈十分殷勤伍封道:“想來各國之舍都是如此了?”
單驕道:“都是這般樣子只不過府中佈置都依各國習俗庖人也按各地口味略有不同。譬如這齊舍便都用善制齊餚的庖人。”
伍封順嘴問道:“若是使節從人太多如何是好?”
劉卷道:“無妨各國同時來使是極少有的事何況使節也不會帶許多人來。萬一人多了大可以在旁邊的府第暫居兩府相隔不過十餘步只須拆開二牆另建通道以高牆相連兩府便聯成一府。龍伯若嫌小我們大可以將左側的曹舍與齊舍相併不消頓飯時匠人便可拆建好了。”眼下曹國已經被滅了那曹舍自然是毫無所用。
伍封笑着搖頭道:“在下只是順嘴問問倒不是嫌小。”
衆人到大堂坐下單驕道:“在下府上已經設宴備好絲竹爲龍伯洗塵龍伯是否願意到在下府上一坐?”
伍封歉然道:“有勞單公盛情在下想即刻進宮覲見天子恐怕無暇到單公府上去單公請勿見怪。”
姬仁和劉卷不住點頭臉顯悅色。
單驕見伍封不給面子心中暗生怒氣口中卻道:“龍伯說得是在下怎會見怪呢?哈哈這都是在下思慮不周了。不過龍伯晚間會否到夢王姬府上去呢?”
伍封道:“在下來後自然拜會各位王姬府上今日無暇前往。”
單驕道:“這就有些遺憾了王姬每過七日便設宴待賓凡在成周的貴人不論是使者還是假道成周的列國大夫都可以入府宴飲一睹王姬風采順便聽王姬撫琴。龍伯今日不去只怕要多等七日。”
伍封心忖:“爲什麼夢王姬每過七日便要設宴接待賓客?”笑道:“此事再說便多等七日也無妨。”
衆人都有些訝異夢王姬美名遠播無人不知這人居然對她毫無興趣。
略坐了一陣姬仁和姬介起身告辭他們前腳出舍劉卷和單驕後腳便各自告辭伍封將他們送走之後叫鮑興備車問明王宮所在銅車在前三十從人護着十乘輜車在後一起向王宮而去。
天子的王宮建在城中高地佔地甚大。宮門之前姬仁帶着大羣寺人宮女等候相迎伍封見他一早趕到宮中猜想他是向天子稟告預先準備。
伍封剛隨姬仁踏入宮中便聽絲竹笙管齊響奏的是一曲《九鳳》《九鳳》是天子之樂專用來接待姬姓同宗倒讓伍封暗吃一驚心忖天子對他這使節以如此盛重之禮相待想不到司儀之人卻奏錯了曲。
伍封連忙止步不敢進去道:“此樂非臣所能聽。”
姬仁笑道:“無妨龍伯雖不姓姬父王卻視爲同宗以示親厚之意並非奏錯了。”
伍封心忖:“還可以這樣麼?”愕然道:“原來如此。”讓鮑興等人將禮車卸下諸般金帛用大盒盛着鋪於殿前階上。
入到大殿之上只見當中高臺上坐着那位當了四十二三年天子的周敬王。周敬王七十左右歲年紀十分消瘦穿一身赤色的王服冕冠上垂着十二串珍珠顯得十分威嚴。
伍封下拜道:“微臣伍封奉寡君之命特來爲天子賀壽。願天子福壽如海聖德永固!”
周敬王大悅道:“齊侯有心矣!龍伯請平身。”
伍封起身躬立道:“只因路途遙遠微臣由晉而來時日未准以致早來了三月請天子恕罪。”
周敬王笑道:“此乃齊侯的一番尊王之意故意爲之。齊使一來晉必不讓於後也會前來。中原各國多附晉國晉使爲壽宋、衛、鄭、魯想必也會跟從。寡人多年未見各國之使今年之壽辰想來極爲熱鬧。”他畢竟當了數十年天子政事通達知道其中的奧妙之處。
伍封暗暗佩服道:“寡君命微臣攜來金帛珍玉十車以爲壽禮雖不及王宮重寶之萬一卻是寡君的一番心意。”
周敬王走下高臺由姬仁攙着與伍封到殿前觀禮只見黃金錦帛、海貝珊瑚、珍珠玉飾、銅皿美陶甚多器則精妙帛則錦繡都是上品大悅道:“齊侯有禮、龍伯有心寡人大慰心懷。”他先前已經聽姬仁說過伍封由晉而來雖是奉了齊平公之命但這些禮品想來是伍封自備難得他年紀輕輕處事卻老練。
周敬王再回殿上坐時只不過來回一趟便有些氣喘起來輕咳了數聲伍封心道:“天子這身子看來甚弱。”
周敬王見伍封臉上微有耽心之色嘆道:“寡人年歲高大了身子日弱不過生死有命也是無可奈何。”不住地咳嗽起來。
伍封心道:“近來所見人中天子、晉君、中山王、趙老將軍、商卿都是體弱多病商卿前不久病故。看來不管是大富大貴還是菜羹藿食者這一個‘老’字是誰也躲不過的。”又想起自己與楚月兒習吐納日久容顏絲毫無見變化就不知身子會不會也能駐固不老。
周敬王咳了好一陣勉強道:“寡人支撐不住只好退殿仁兒替寡人陪龍伯說話。”
伍封施禮道:“天子是諸侯之源萬民所望正宜好生將養微臣也不敢多多打擾。”
周敬王嘆了口氣由宮女扶着下殿轉到後面去了。
伍封一直躬身拱手等周敬王沒身於殿側之門後才直起身來見姬仁怔怔地望着周敬王離去之處十分耽心便道:“在下先回府去一陣間還想去拜訪老子王子請去看視天子吧。”
姬仁將伍封送出了宮匆匆去看視周敬王不提。
伍封回府之後將楚月兒叫來道:“月兒我們去拜訪老子只望他老人家能予賜見。”楚月兒讓寺人將送給老子的一車厚禮拿出來一併前往。
鮑興向途人打聽到大典之府的所在載着伍封和楚月兒馭車前往禮車隨在後面只行出四百多步遠處便到了大典之府。
只見這大典之府甚是古舊周圍大樹參天或直或斜各顯其態雖然是自然生長看起來也簡單卻毫無雜亂之感。
伍封愕然道:“原來這麼近早知道就走來了何須用車?”
楚月兒道:“近些纔好我們但有暇時便可以走來求教。”
伍封與楚月兒在離府門二十餘步的樹旁下了車向府門走去鮑興帶人擔着禮物緊緊跟隨。
只見這大典之府府門大開着有一個五十餘歲的老人正在府門旁掃着落葉動作十分緩慢。
伍封上前向老人施禮道:“請問老丈老子可在府中?”
掃葉的老人緩緩擡起頭“噢”了一聲。
伍封道:“晚輩名叫伍封來自齊國久慕老子大名今日攜夫人前來求見。”鮑興見他對一個生得極爲尋常的掃葉老僕如此客氣大爲愕然。
掃葉老人又“噢”了一聲又低頭掃葉。
伍封問道:“老丈是否可爲晚輩等通傳?”
掃葉老人道:“這大典之府內藏萬籍本是供人觀看何須通傳?”
伍封道:“如要見老子呢?”
掃葉老人搖頭道:“能見則見能不見則不見閣下大可自去找尋。”
伍封頗有些躊躇不知道就這麼走進去好還是該另覓他人通傳。
楚月兒道:“夫君我們先進去能見到老子則好見不到也可以看看藏籍長些學問。”
伍封點頭道:“月兒說得是。”讓鮑興等人在門外候着與楚月兒往府內走去入了府門轉過照壁便長一條寬直的細石大道通向前面一大片房舍大道兩旁奼紫嫣紅全是奇花異草和低矮的細竹。
伍封與楚月兒緩緩走進去只見府中空蕩蕩的除了一個七十多歲的老者正在道旁修剪竹葉外再也看不到一個人影。
伍封走上去深深一揖道:“晚輩想拜訪老子老丈可否前往通傳?”
那老者背對着他們也不回頭自顧自剪着花木道:“你要見他何必他人傳話?”
伍封點了點頭道:“那麼晚輩便擅入看看請勿見怪。”與楚月兒往前面那齊齊整整的一排屋室而去到了近前見門戶都開着二人站在一室之外從門外往裏面看進去見裏面有十排木架上面排滿了卷好的竹簡室內有書案三個案旁牆上插着大燭不過並未點燃。這麼一眼看去室內諸物畢現無人在內。
二人不敢入內依此從每一室門前走過見裏面佈置相同簡籍無數乾淨得一塵不染就是不見人影。
每一室都看過後楚月兒大奇道:“就算老子不在這大典之府僅成周有之逾萬簡籍收集不易理應是閱者甚多怎麼不見人影?”
伍封道:“能看簡籍的都是大夫貴卿他們要看只怕會攜入府中看完再拿來多半沒很多耐心坐在裏面細看。”
楚月兒又道:“這些簡籍想來甚是珍貴怎麼未見有士卒守護?萬一被人盜去怎好?”
伍封笑道:“偷盜之徒多是無知無識之輩他們大字不識幾個盜之無用。”
楚月兒想想也有道理笑道:“盜金盜玉的時有盜取簡籍的確未聽說。不過真有人來盜籍老子定有法子將他們逐走。單看接輿師父那麼大本事便知道老子肯定十分了得。”
這府第並無後院除了這一排藏籍之所便是兩邊的側廂各室二人一邊說話一邊在兩側轉了一遍開門的便往裏瞧閉戶的便敲門擊窗相詢整的大典之府轉了一遍除了庖室、柴房等地有幾個小僮兒之外再不見其他人。
那些小僮兒大多十二三歲上下最幼的一個看起來只有七八歲。
問小僮兒時他們也是語焉不詳誰也不知道老子在何處都道:“如果不在府中定是外出了。”
那最幼的小僮兒笑道:“見得到則見見不到則不見二位無須心急。”
伍封見這小僮兒口齒伶俐眉清目秀的十分可愛順嘴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僮兒道:“小人名叫莊周。”說完自顧自到了一邊去。
伍封與楚月兒對望了一眼嘆了口氣知道今日肯定是見不到老子了出門讓鮑興等人將禮物拿進去交給小僮兒莊周。
伍封和楚月兒站在府門之旁覺得甚是遺憾等鮑興他們出來伍封道:“此處離齊舍甚近你們先將車趕回去我和月兒再等一等眼下已是申時說不好老子就會回來。如果不見我們自走回去。”
鮑興點頭答應帶人走了。
伍封二人門內門外來回了無數遍一時看看老人掃葉一時看看另一老人修剪竹葉覺得甚是無聊。
伍封道:“老子行蹤莫測怪不得王子仁長居成周也見不到。”忽想起一事小聲問楚月兒道:“月兒你說那剪葉的老丈會不會就是老子?”
楚月兒搖頭道:“不是。”
伍封奇道:“月兒怎知道?”
楚月兒道:“接輿師父說老子的學問崇尚自然講究無爲而爲。花木生長本是自然若要硬生生剪得整齊就算好看些也違背了自然之道。我猜老子必不會去修剪竹葉。”
伍封大讚道:“月兒很有見識勝過爲夫多矣。想來那掃葉的老丈也不是老子了他看起來五十多歲年紀與接輿師父相當接輿師父說老子已經一百多歲這位老丈才五十餘歲。”
楚月兒笑道:“那也不一定夫君忘了吐納之術是老子所創的麼?這吐納之術能夠駐顏說不定老子五十餘歲練成便永遠是這樣子。不過這位老丈不說我們也不能確定。”
伍封點頭道:“月兒說得是我只顧打打殺殺學問上面沒什麼長進比月兒差多了。”
楚月兒笑嘻嘻地道:“月兒可沒什麼學問怎比得上夫君文武俱佳不僅劍術好還會作詩吹簫?”
伍封忙道:“這話可不能亂說放在老子在這成周我怎能自負?不過我們一起習劍多了很少與你研究學問。譬如上次你在衛國曾說天下的事物都是一樣的道理便大有玄機想想的確是這樣細細想來又不大像。”
楚月兒愕然道:“這又何必去想呢?”
她一語既出伍封忽然怔住倒讓楚月兒吃了一驚問道:“夫君你……”伍封長嘆了一聲道:“月兒提醒得好我終於明白了這個道理。以前我似明非明全是有心去分辨越辨越是胡塗。若不去想它心中反而清楚就象我們練習快劍悟那‘無心’之訣一樣。”
楚月兒奇道:“是麼?我看事物只道就是如此卻不願意細想是否因月兒蠢笨些呢?”
伍封嘆道:“月兒聰明得緊怎能說蠢笨?這與我們的性子有關。你心思純淨就像一塊白璧只要有東西從璧上飛過便會清清楚楚一眼便看出其中的真諦我卻不然。我心中裝的事情太多心便思複雜了就好像璧上本有許多色有東西飛過時便容易混淆。那‘無心’之訣月兒能比我先悟就是因此。”
二人說着話又在大門外看那老人掃葉。眼看夕陽西下這大典之府卻無人進出伍封道:“看來今日見不到老子了不過聽月兒幾句話我大有所獲。”
楚月兒道:“今日見不到明日再來也不打緊反正我們在成周還有數月時間終有一天能見到。”
伍封點頭道:“這也說得是不過明日我要到南郭先生那裏走走還要去拜訪王子仁、王子厚、單公、劉公有好一陣忙哩!”
楚月兒道:“這些應酬的確煩人夫君如覺得悶便由月兒陪你去。”
伍封笑道:“你在絳都應酬得好省了我好多麻煩韓虎魏駒也不再催我到他們府上去全是你的功勞。我正想要你陪着有你在身邊不管去哪兒都有意趣何況南郭先生是令姊的公公你去瞧瞧也好。”
以前南郭子綦曾經到過萊夷但那時候伍封去了魯國未能見面不過鐵勇之中有一人當時留在萊夷的大將軍府上見過南郭子綦父子伍封要去拜訪南郭子綦便將三十鐵勇帶上這中間當然包括認識南郭子綦父子的那人。
鮑興早將成周路徑打聽明白早飯之後伍封與楚月兒帶着庖丁刀和三十鐵勇前往王城南郊一路所過忽見道旁有一處大宅子與衆不同土牆甚高從土牆頭上看進去可以見到內面極爲高大是參天之樹宅前有一根石柱如劍之形門匾上寫着大大的“劍室”二字。
鮑興停車詢問途人之後道:“公子這是梁嬰父的劍館。”
伍封道:“這人是個卑鄙小人不用理他。”鮑興馭車繼續前行。
楚月兒道:“夫君在晉國將他打得大敗這人會否找夫君的晦氣?”
伍封道:“梁嬰父的劍術比董梧差多了如敢找上門來月兒四十餘招內便可以打他根本不須我來動手。”
楚月兒愕然道:“這人名氣甚大劍術這麼差麼?”
伍封笑道:“不是他的劍術差而是你的劍術厲害。”
楚月兒格格笑道:“夫君這不是誇自己麼?夫君的劍術遠勝於我我若算得上厲害你豈非凡入神?”
伍封哈哈一笑道:“這就叫自賣自誇自從與董梧一戰後我在劍術上又有些領會等有暇時我們再好好練習。眼下最爲可懼的劍術高手還有一個支離益據說還有個叫東郭子華的劍術高手我們不可不防。”
楚月兒有些耽心道:“東郭子華倒沒有什麼想來比不上董梧月兒只耽心那劍中聖人支離益。楚人常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董梧臨死之前說支離益的劍術勝他十倍自然所言非虛。一個董梧便那麼厲害何況是十個董梧?”
伍封道:“支離益的劍術也不是天生的終究也是苦練出來。”
鮑興插口道:“小人卻耽心南郭先生不願意見公子他是董梧的弟子公子打敗了他的師父累得他在晉國自殺南郭先生會否記仇?”
伍封道:“南郭先生是高人應該不會這麼想。董梧找上來與我一決生死就算我親手殺了他也不算什麼何況他畢竟是自殺的。再者說了南郭先生在董門是與董梧有些不和被董梧逐出了董門他是九師父的父親與我們還是親戚想來不會視我們爲仇人。”
說着話時銅車出了南門沿城郭旁大道駛出了半里左右見大道右側有數十畝菜地菜地中間有一片宅子大約有二十多間屋室看上去甚是簡陋離菜地不遠處還有一片竹林。
鮑興道:“這裏應該就是南郭先生的家了。”
伍封與楚月兒下了車讓庖丁刀和那見過南郭子綦的鐵勇前去通報。
庖丁刀見周圍並沒有人咕嚨道:“此刻正該灌園爲何沒有人出來幹活?”大聲道:“南郭先生!南郭先生!”卻沒有人迴應。
庖丁刀搖了搖頭與鐵勇徑往中間大屋進去才進去片刻二人立時退了出來臉色大變庖丁刀道:“公子出事了!”
衆人都吃了一驚伍封問道:“怎麼?”
庖丁刀道:“滿屋都是血屍遍地甚是可怖。”
伍封大驚道:“月兒你不要進去。”跳下了車飛奔入室。
只見屋中鮮血盈地屍體橫七豎八躺着看身上創口都是被人用利劍刺殺。那鐵勇認識南郭父子在屍體中找了一陣道:“這就是南郭先生噢還有南郭先生的兩位公子。”
伍封道:“快去其他室中看看看看能否覓到活口。”自己從室中退出來到車前對楚月兒道:“月兒南郭先生被人殺了。”
楚月兒臉色微變驚道:“聽說南郭先生劍術高明能殺他的定是高手。”
過了好一陣庖丁刀與那鐵勇回來那鐵勇搖頭道:“南郭先生父子九人都被殺了無一活口。”
庖丁刀嘆道:“小人已經仔細數過總共二十二具屍體男子十三人女子九人其中有孩童四人看來是全家大小全部被害。”
伍封又驚又怒道:“南郭先生身懷高明劍術卻在城郊種菜與世無爭什麼人與他有如此大的仇隙、滿門加害?”
他讓衆鐵勇四下守住又派庖丁刀帶了兩個鐵勇飛馳城中向單公和劉公報訊。
一個多時辰後劉卷和單驕各帶了百餘士卒飛馳而來與伍封打了聲招呼匆匆派人偵察驗屍一併收拾屍體。
劉卷臉色十分難看道:“天子腳下居然出了這種事又被龍伯碰見委實有損天子臉面。”
單驕問道:“龍伯怎會到此地來?”
伍封道:“南郭先生的幼子列九是月公主姊姊的夫婿自然是在下的姊夫本來我們是來拜訪南郭先生不料生了這種事情。”
劉單二人暗叫不妙這南郭一家是他的親戚如今碰上了這種慘事此人定會大加追究若不給他一個好好的交代只怕會大大得罪他。
忙了許久衆士卒將屍體盡數收拾先以大帛裹好擡到一間乾淨的室中一個小將上來向劉卷、單驕和伍封等人施禮後道:“兇案生在前晚或昨晨室內有打鬥痕跡但不太凌亂南郭先生父子多半是倉促之間被殺南郭先生父子身被多創看來都是被數人圍攻又事突然纔會被殺。因此行兇人數必定不少。”
伍封沉聲道:“南郭先生是否有何仇人?”
劉卷等人都搖頭單驕道:“其中原由一時間可弄不明白不過我們會全力緝查有何消息定會通傳龍伯。”
劉卷又派人去整備棺木等到將屍放入棺內設靈而祭之時伍封和楚月兒帶着府上衆人上前拜祭。其實南郭子綦家境貧寒又是庶人平時家裏死了人無人問及更不用說會有劉單二卿親來致祭了。這都是看在伍封和楚月兒的面上纔會如此。
忙了大半天劉卷單驕派人在此守候伍封和楚月兒才黯然回齊舍回去向展如等人說起此事人人都驚駭奇怪。
伍封對冬雪道:“小雪兒你放一隻信鴿回去就說我們已經到了成周將南郭先生一家的事也告訴九師父。”
一連數日伍封和楚月兒都帶着府上衆人來致祭一坐便是大半日以此爲藉口姬仁姬厚兩位王子和劉單二卿府上便不用自己親自去拜訪了只是派人將禮物送上門去算是盡了禮。
伍封還派旋波和小紅到夢王姬的府上走了一趟代自己去拜訪不過夢王姬便沒有親自見她們只是由府上的總管莊城盛情接待伍封對此也毫不在意。
不僅是劉單二卿周敬王特地派了姬仁代他來致祭還追授了個少師的官職給南郭子綦算得上恩寵甚濃這也是看伍封和楚月兒的面子纔會如此。
伍封這幾天時時見到姬仁和劉單二卿不免問起兇案的偵緝情況衆人都是苦笑搖頭毫無進展。伍封尋思:“可惜蒙兄不在此處否則以他的本事說不定能查出點情況來。”
如今已經是晚秋了雖然天不甚熱但屍體也不宜久放在第七天時將南郭一門的屍體盡數下葬城南的一片杏林之中立下大冢。伍封知道列九得知訊息定會趕來赴喪遂向劉單二人說起將南郭子綦這些宅室先留下來暫不要收回二人自然是沒口子答應。
這些日子伍封時時與楚月兒等人談起南郭子綦一家被殺一事。他們對南郭子綦瞭解不多隻知道他在董門學劍劍術十分高明後來被董梧逐離了董門遂跑到成周來隱居以種菜爲生。
他既非貴卿大夫又非一方大豪別人要加害他多半是私人仇隙。南郭子綦或者與董門中人有些不和但也犯不上將他滿門格殺。單看列九的劍術便知道南郭子綦劍術高明雖然倉促間被殺對手也應該十分高明。何況董門已散能帶大量人手來殺人的身份必然很高除非是支離益、任公子、顏不疑、柳下跖數人了。支離益天下第一要殺南郭子綦根本無須帶人合攻;任公子貴爲代王、柳下跖身爲攝政的中山君、顏不疑眼下是吳國最有權勢的王子都不可能有暇來幹這種事情。
如果殺害南郭子綦一家的不是董門中人而是周人但南郭子綦並未捲入王畿的權勢之爭梁嬰父雖然時時聳恿弟子找南郭子綦比劍那畢竟只是意氣名譽之爭也犯不上殺他一家老小。
想來想去總是猜不出是何原由不過伍封隱隱覺得這中間必定有不爲人知的玄奧之處。ahref=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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