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古德裡安怎么還不来
与古德裡安的乐观与诙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蒙哥马利却在指挥部裡不安的来回踱步。在北线意大利人佯攻停止后,南线的德国人并未有任何大动静,這让当面的第八集团军摸不着头脑,德·拉甘上校围绕当前战局组织召开了第二次作战会议,但這次的气氛刚好和第一次掉了個——其他参会人员的脸色都很平静、眼神漠然、嘴角带着机械般的笑容,唯独蒙哥马利中将仿佛如掉进了陷阱裡的狮子一样孤立无援,在不安地走来走去。众人注视着他的步伐,好几個参谋還在默默数数,司令官這是走了第20圈還是第21圈了?
“這情况实在是太意外、太诡异了。”一贯注重仪表的蒙哥马利或是走累了,愤然解开军装上的军纪扣并一把扯下头顶的贝雷帽,喘着粗气說道,“北面意大利人打了3天就不打了,甚至在南非师和澳大利亚师试探性地发起反攻后他们就把前两天夺下来的阵地交了出来,一点和我們持续作战的想法都沒有,仿佛再用点力气就能把他们都推倒似的。”
一堆人很有默契地笑了起来,意大利人确实有点不太经打,如果不是司令部三令五申限制南非师和澳大利亚的行动,說不定真的已经被拿下了,但司令官刚才用了“推倒”這個词语,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其他不该想的事情上去。
“我担心的不是這個,我担心的是……”蒙哥马利似乎沒听出众人笑声中的猥琐,反而用手弹了弹手指缝裡夹着的电报纸,這张纸至少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了,上面布满了皱巴巴的折痕,“亚历山大将军发来电报,說地中海舰队向他通报了马耳他基地方面传来的消息,他们沒有收到潜艇截获、击沉意大利油轮的消息,更诡异的是,9月7日上午之后他们再也联系不上那两條潜艇了。”
所有人的警惕心立即增长了起来,第10军军长霍洛克斯少将紧张地问:“他们被德国人击沉了?”
“也沒有……至少沒有明确的迹象。”蒙哥马利皱着眉头解释,“电文還显示,古德裡安也在愤怒地追问那两條油轮的消息,意大利人先是和他說油轮因为其他缘故晚出港,后来又說船只发动机在中途故障维护,然后又說他们现在也联系不上這两條油轮,准备派飞机前去查看……随后双方又是一顿含糊不清的扯皮与推卸责任,长长的电文看得侦听处的人直发晕。”
這裡面的意思他已和德·拉甘上校反复斟酌過了,两人商量了一下理不清头绪也不明白究竟其中有什么样的内情,但蒙哥马利坚决认为這封电报裡透露的消息“怎么看都有一股阴森森的味道”,准备让开会的众人都来参详一番。
“亚历山大将军也是這么想的,所以昨天又派出去一架侦察机,结果……”德·拉甘上校两手一摊,无奈說道,“到下午时分還沒有返航,我們只能合理地判断它是给德国人击落了。”
会场本来在蒙哥马利說后就陷入了骚动,现在拉甘上校补充的內容更让场面彻底陷入了混乱,人人都在想由此引发的一系列問題:
第一,油轮到底在哪裡,潜艇是击沉了還是沒击沉?如果沒击沉,为什么古德裡安說沒接到?如果击沉了,为什么潜艇不报告且又联系不上?
第二,古德裡安到底在干什么,他是准备进攻還是准备撤退?如果是进攻,他将于何时、何地发起?如果他要撤退,又会怎么走、何时走?
围绕這些問題,所有人都在发表自己的意见,指挥部吵闹得像個大集市,但谁都觉得理不出一個头绪来。
“第一個問題或许有這样一种比较合理的解释,我們的潜艇‘也许、可能、大概’击沉或者重创了意大利油轮,但他们随后也被护航的德意军飞机或军舰给击沉了。”第十装甲师师长盖特豪斯少将的口气很不确定,一连用了三個疑问词,随后說道,“第二個問題我觉得很难回答,从意大利人的情况来看不像是要撤退的样子,否则胆小的意大利人不敢有恃无恐地先向我們进攻更不敢和我們对峙,可如果德国人要进攻的话早就過了古德裡安向国内报告的時間。”
“古德裡安上次电报是怎么說的?”蒙哥马利转過头问参谋长。
德·拉甘上校前次会议上判断了三個時間,实践证明前两個判断已破了产,他皱着眉头說:“也不能說超過了,因为当初柏林给古德裡安的回电明确指出如果7日不行,进攻可以推迟到10日甚至更后面一些。今天恰好是9月10日,再加上古德裡安一心等待那两條油轮,沒有足够补给德国人只能拖延进攻发起時間,从逻辑来說古德裡安的行为是說得過去的。”
“那为什么空中打得很激烈呢?”有人提出了疑问,“這两天空军压力很大,德国人干掉了我們不少飞机,他们的轰炸机甚至還偷袭了我們的机场,這完全是要进攻的准备。”
蒙哥马利点点头,表示认可這种推理,這几天因为空中战事的激烈使他认为德国人大规模的进攻很可能就要发起了,步兵们每天的弦都绷得很紧,如果這种状态继续這样持续下午,部队士气将很难维持,他开始对自己等待德国人先进攻的策略表示了怀疑,但又不能在這么多部下面前流露出来。
“我們的飞机侦查结果呢?显示德国人在准备开溜么?”
“沒有。”德·拉甘摇摇头,“侦察机显示敌人甚至還在扩大机场、新建新的储油设施、修筑更多的高射炮阵地,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
“他的油轮都泡汤了,哪裡来的燃油?”一個参谋军官冷笑道,“不会是德国人故弄玄虚?”
“沒有人說油轮被击沉了。”有人表示反对,“油轮或许只是抛锚了,倒是我們的潜艇为什么沒有消息?长官,是不是建议空军再派飞机出去侦查?”
這個建议是要代替参谋长角色的节奏啊,德·拉甘心烦意乱地挥挥手:“早已协调了,空军表示会尽量安排。”
“我倒是认为德国人的进攻可能迫在眉睫。”蒙哥马利眼前一亮,对這個参谋道:“說說你的理由。”
“這两天德国人和我們大打空战,夺取制空权是一個目的,另有目的或许是借机侦查。”受到鼓励的参谋大声說道,“因为我发现有几架飞机飞得比较低,我最开始以为他们要坠毁,后来并沒有,我又以为他们会进行对地攻击,但也沒发生。所以只有侦查這种合理的假设了,只可惜我們的防空火力沒做好相应准备,沒打下一架敌机。”
蒙哥马利点点头:“你的观察很仔细,這個细节我也看到了。”
眼看话题逐渐转移到德国人即将进攻上去了,众人又开始争论時間和地点,有些人表示古德裡安必须要得到那部分燃油补给才行,否则他不会在电报中表现得如此愤怒,還有些人则认为古德裡安或许已拿到了燃油,否则无法解释他扩大储油设施的行为。
在众人吵吵嚷嚷的声音中,蒙哥马利忽然变得焦躁起来,狠狠吐出了一句话:“不等了,我决定先行进攻。”
“进攻?长官,您不怕我們的坦克一头撞上德国人反坦克火力的伏击網?”前两天被训斥一番的第七装甲师师长詹姆斯·兰顿少将用明显是挖苦的声音反问道。
德·拉甘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怪他怎么可以用這样的态度和长官說话,可对面的兰顿少将对此毫不在意,心想:那天我提议要进攻,蒙哥马利老人家啰啰嗦嗦讲了一堆不能进攻的道理,說不能进攻的是他,說要进攻的也是他,总不能他什么都对,我們什么都不对吧?
蒙哥马利倒是沒计较兰顿口气中的讽刺味,反而点点头:“這正是我十分犹豫的地方。說真的,我既怕古德裡安耍诡计逃跑,又怕古德裡安利用我們這种急躁的情绪故意引诱我們上钩——先生们,這几天交道打下来我发现他也不是一個好对付的选手,嗯,仅次于隆美尔……”
你才知道啊?听了這话后的众人差点再次昏倒,德·拉甘不由自主地用手掌捂住额头并顺带遮住了眼睛,似乎不敢与其他人眼神中流露出来的鄙夷之色对视,他很想给司令官打打圆场,可怎么說都觉得沒法开口,干脆還是闭嘴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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