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河东河西尤未可知
锦衣卫镇抚使崔山青,一個腰佩长剑、身着蓝底刺飞鱼出海服的健壮男子,冲金丝帘后的敏妃拱手道。
帘后,一道清若溪声的声音响起。
“好,门外候着吧。”
崔山青又拱拱手,“喏。”
随即带着一众锦衣卫,退到了殿外,不過他又一個眼神,那些锦衣卫便心领神会地将大殿前前后后全部包围了。
殿内,苏秦秦轻轻撩开帘子,一個身穿红底绣金丝双凤呈祥上衣,及同样花纹的曳地长裙的女子缓缓而出。
精致如玉雕的五官上平静如水,从门口吹进来的风阴寒刺骨,让苏秦秦不由缩了缩脖子,但那道纤纤身姿却依旧傲然挺立,保持着皇妃之端,连那云鬓都丝毫未乱。
似乎连薄云后那微弱的阳光都看不下去了,倔强地穿過窗户,洒在這個同样倔强的女子脸上,那肤若凝脂的脸庞顿时透出一丝淡淡的粉红,如夭夭桃花十裡,又点点梨花万朵,清美得让人窒息。
苏秦秦为敏妃披上了红底白绒的披风,眼眶猩红地說道,“主子,一会儿到了堂上,你不用怕,假的终归是假的,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敏妃转過头,轻轻地帮苏秦秦整理了下发髻,又淡淡道,“我不怕,只是你要受苦了。”
苏秦秦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眼眶愈发地猩红,脸色也有些泛白,却是倔强地微微一笑,吐出四個字,“我也不怕!”
說罢,纤手下意识地探入袖中,摸了摸夹层裡那一粒小小的东西。
主仆二人便缓缓走出宫殿,随那一队锦衣卫往镇抚司走去。
此时天色忽暗,天空中飘起了春雪,纷纷扬扬地打在敏妃白皙粉透的俏脸上,如羊脂遇白玉,悄然融为一体。
雪中,那一抹红袍怆然而行,义无反顾地走向审判之地。
這边,秦源与天线宝宝聊得正欢,却只见几個锦衣卫冲了进来,为首一人喊道,“秦源,随我們去镇抚司一趟。”
苏若依当即冷脸,看向那几個锦衣卫,寒声问道,“他所犯何事?”
“大胆,你又是哪個?”
“清正司,苏若依。”
“啊,原来是苏姑娘,失敬!”那锦衣卫立即摆出笑容,冲她拱拱手,說道,“是這样的,景王遇刺案马上开审,因为刺客是在此地被擒,因而秦源是本案人证之一,故而請他過堂指认凶手。”
苏若依听罢,也挑不出什么理来,毕竟作为目击者之一,让秦源去作证也是合情合理的,于是对秦源說道,“那你便去吧,我也回去了,下次再找你喝酒。”
秦源点点头,說道,“行,下次咱们烤点肉吃。对了,鸟用的事别忘记啊。”
“放心,我苏若依言出必行。”
待苏若依走后,秦源便关上了大门,随众锦衣卫一起去了镇抚司。
锦衣卫镇抚司位于锦衣卫官署半裡地外,秦源到那的时候,看到那已经戒备森严了,显然昨晚的事让锦衣卫加强了戒备。
正巧,景王也到了。
“哈哈,秦壮士,怎么在這裡也能碰到你啊?怎么,你這么有兴致過来旁听嗎?”
景王說着,就上来夸张地抱了秦源一下。
在场锦衣卫无不暗自憋笑,堂堂一個王爷,竟然和一個厮役小太监如此热络,当真是個笑话。
秦源又闻到景王身上一股酒气,不過现在他身上也是一片酒气,两人倒是很搭。
“奴婢哪有资格旁听啊,這不刺客是在奴婢那抓的嘛,所以奴婢就過来做個证人。”
景王哈哈大笑,“原来如此,那你可要好好作证,本王要那刺客王八蛋死得透透的,而且還要挖出幕后主使之人,把他大卸八块,到时候請你一块来看啊?”
秦源只好很配合地說道,“好极好极,届时奴婢一定過去欣赏。”
正說着,只见有人高喊,“敏妃到!”
所有人都立即循声看去,不少人還伸长了脖子瞧,生怕错過了见這据传是后宫第一美人的机会。
敏妃一声红袍,在苏秦秦陪伴下,端庄正资地朝镇抚司门口走来。
四周一片切切诶私语声响起。
“果真是倾城国色啊!”
“可惜了,恐怕這次不死也要被打入冷宫了。”
“那可說不定……嘘,小点声,别胡說八道。”
景王杵了杵秦源,笑呵呵地问道,“這么好看,不像是坏女人吧?”
秦源笑了笑,道,“看来,殿下是当真不信她要杀你啊?”
景王嘿嘿一笑,“那刺客招供,說是敏妃因本王多次轻薄于她而怀恨在心,故而雇凶刺杀本王。秦壮士你评评理,本王好心给她念诗,那算是轻薄嗎?”
秦源心想,你那些诗有些确实還在艺术的范畴......但是大多数,不属于刑法范畴,也起码属于治安管理法范畴了,要是放蓝星上你都過不了审,說你轻薄也不冤枉你。
不過终究是看破不說破,只是說道,“即便是轻薄,也不至于要刺杀殿下吧?况且,奴婢认为殿下的诗豪情天纵,不羁中尽显奔放,靡靡中自有真情,不懂诗的人才会說轻薄。”
景王激动地一拍秦源的双肩,“对对对,就是這個意思!”
不過顿了顿,又道,“本王倒是希望她来杀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秦源摇了摇头,都不知道這景王时而正经、时而癫狂的景王,现在是装的,還是真心话了。
這时,苏秦秦转過头来,看了秦源一眼。
秦源冲她招招手,然后拍了拍胸口,示意她不要担心。
苏秦秦犹豫了下,忽地一咬牙,猛地朝秦源跑過去,却是還沒跑几步,就被一個锦衣卫用石子打中了小腿,顿时摔倒在地。
秦源赶紧跑過去扶她。
“你過来做什么?疼么?”
苏秦秦疼得眼泪直打转,却是把怀裡一個荷包拿出来塞到了秦源手裡,說道,“小秦子,這是我所有的积蓄,你拿好。你是個好人,谢谢你把我当作最好的朋友!可我們,怕是要来生再见了!”
秦源内心微微一抽搐,正想宽慰几句,却只见两個如狼似虎的锦衣卫過来,一把抓起苏秦秦,又骂骂咧咧地想动手。
秦源当即起身,一把推开两人,怒目而视道,“干什么,還沒开审她就是人犯了嗎?我看谁敢动她?”
旁边有景王在,而且他也占着理,所以根本不怕這两個小小的锦衣卫。
再說得罪锦衣卫又如何?锦衣卫本就和燕妃、容妃那头交好,而燕妃现在巴不得要杀他,他就算在锦衣卫跟前像只绵羊一样,难不成他们就能给他好脸色了么?
两個锦衣卫一看一個厮役太监竟敢对自己指手画脚,当时就勃然大怒,上来就想揍秦源。
毫无意外地,景王马上嘻嘻哈哈地跑了過来。
“秦壮士說的很对,這小宫女现在還不是人犯嘛,你们怎么可以打她?要打,你们就先打本王,本王让你们打!”
說着,景王就张开双臂,一副老鹰捉小鸡的架势,拦在秦源跟前。
众锦衣卫纷纷侧目,脸上的嘲笑之意比之前更浓了。
两個锦衣卫也都一脸轻蔑地看着景王,但鉴于他拦在秦源跟前,到底也不敢来硬的了——好歹人家那也是王爷啊,要是弄伤了,他们有几個脑袋够砍的?
再說了,沒看到景王身后還站着那個抱剑的男人么,虽然谁都沒看過那男人出手,但传說他的剑奇快无比,是個难寻的高手。
這时,却只听敏妃冷声道,“你们锦衣卫,现在打算彻底倒一边了么?”
這话声音不大,却是比小雪中的寒风更冷。
一直在旁冷眼观看的镇抚使崔山青脸色微微一变,立即上去喝止两個锦衣卫,“回来,不得无礼!”
锦衣卫就算要站容妃那头,也不能如此肆无忌惮、如此不留余地一边倒,否则别說日后有变,他们一個都别想好過,就說圣上知道了,也绝不会开心的。
“哟,這是怎么回事啊,敏妃娘娘的案子還沒审呢,怎么在外面就吵起来了?”
伴随着一阵半笑半說的声音,只见一副十二抬凤辇悄然落地,太监上去帘子一掀,燕妃就从裡头走了出来。
燕妃着了一身华服,喜气洋洋,浑身都透着胜利者的优越感。
她是代表容妃,专门来旁听的。
更确切地說,是来见证敏妃被定罪的。
此次内廷卫与镇抚司联合会审,其中镇抚司是他们的人,内廷卫与誉王又关系交好,同时证据确凿,她就不信敏妃還能翻盘。
一想起斗了好几年的对手今天终于要倒了,她现在就浑身舒坦,這等好戏,她怎么能缺席呢?
走到敏妃跟前,她微笑道,“敏妹妹,一会儿不要怕。姐姐相信,内廷卫和镇抚司一定会還你一個公道的。所以啊,姐姐特地赶過来,给你打气呢,呵呵呵。”
敏妃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說道,“姐姐還是担心你自己吧。河东河西,眼下尤未可知。”
“是嗎?呵呵呵……”燕妃捂嘴大笑起来,“也对,或许现在有人還在为你奔走呢,可是此案皇上亲自督办,又有哪個人敢徇私枉法啊?不過妹妹你放心,你手上的几個司我会替你打理好的。”
燕妃說完,又看向了秦源,說道,“咦,你這小太监也在啊?怎么還沒死?”
“命硬呗。”
秦源淡淡地說了一句,然后扶起了苏秦秦。
苏秦秦這下受伤不浅,腿一瘸一拐的,一走路就钻心的疼。
但咬着牙对对秦源說道,“小秦子,你這脾气要改改了。我以后……以后帮不了你了,你要自己小心。宫裡,是個大泥潭。”
头顶升起十几道星光,苏秦秦說着,又一瘸一拐地回到了敏妃身边。
……
镇抚司大堂,景王遇刺案开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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