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 章
阳光自百叶窗倾泄而入,在办公室裡打下断断续续的光影。
细密的阳光撒在她的脸上,白皙光滑的肌肤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朦胧的透明感。她松开挽在脑后的低马尾,浓密的栗色长卷发缓缓滑落散开,垂在脸侧。
乔柚的眼睛很好看,一双杏眼平时总是笑的弯弯。但此刻她的神色中却透着愠怒,她垂着眼眸,盯着那叠让她烦躁的文件出神。過了半天,才移开视线,拉开一旁的抽屉,拿出一张纸。
纸张边角有些毛躁,纸面上還有几道折叠多次的印痕,显得有些破旧。
她沉吟片刻,最终将纸抚平,起身出了办公室。
這個時間的走廊裡不算安静,周围的办公室裡都有身影忙忙碌碌,有几個同事拎着大包小包的装备站在门边,似乎准备出外勤。
见乔柚過来,在门口的几個人立刻和乔柚挥挥手:“乔姐好!是要去摄影棚嗎?”
這时有同事从门裡探出头:“小乔姐姐,這次《薇》的封面拍的真好看!”
《薇》是国内老牌时尚杂志,销量高影响广,各路流量明星经常会为上《薇》撕的血雨腥风,而掌镜《薇》的封面也成为时尚届摄影师“证道”的象征。
乔柚虽然入行時間不长,但拍的第一份作品就被讨论出圈,连带着当时作为模特的十八线小花也跟着红了一把。
也许是天赋使然,她对镜头中人物的神态动作都把控极佳,后续作品也几乎次次出圈,好评颇多,所以虽然年纪轻轻,但已多次被邀請给《薇》拍摄封面。
乔柚微笑着他们寒暄了几句,便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這间办公室是乔柚所在摄影部主管――方总的办公室。方总是位五十出头的风趣大叔,胖胖的脸看起来和蔼可亲。但是谁都知道,能在“晴岚”总部坐到這個位置一定不会像他表面展现的那样。
乔柚进门的时候方总正在看文件,他发觉有人进来便抬起头向门边看過来。
见是乔柚,他露出一副了然模样,笑了笑:“我知道你看到那個工作安排就一定会来找我。”
但乔柚沒未接话,只抬手将手裡的纸推到他正前方。
她顿了顿,看着方总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老大,那份合约我不接,我要休假。”
刚入六月,s市的气温已经很高,路边蝉鸣一声比一声嘹亮,在暑气中又平添几分烦躁。
乔柚和闺蜜许蔓站在一户庭院前。
碧绿的爬山虎和刚入花期的粉蔷薇爬满了院墙,遮住了院墙原本陈旧的痕迹,只在枝叶的缝隙中可以窥探见青瓦剥落的斑驳记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蔷薇花香,掩住了夏日的燥热。
许蔓左右张望一下,指指左旁的一栋建筑:“为什么旁边的那栋小别墅那么精致亮眼,你這栋就整個灰扑扑,像是被抛弃了一样?”
乔柚盯着面前的建筑有些失神,她放下手中拎着的行李,低头在包裡翻找钥匙,闷闷地道:“因为這個地方已经很久沒有人用過了。”
乔柚找了钥匙,开门招呼许蔓:“进来看看吧。”
如乔柚所說這裡确实应该很久沒有人来過了:满目的绿色植物肆意张扬地挤满了院落,好在仔细辨认還能看出石板小道的痕迹。
偌大的庭院裡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棵靠着院墙的栾树。
原本這個季节的栾树沒有什么可看的,但是院落裡的粉蔷薇恣意生长,半棵栾树上都挂上了粉色小蔷薇,在风中飘飘摇摇。
许蔓跟上乔柚的脚步,一边小心不让自己的高跟鞋卡在石板缝隙裡,一边四处张望:“你什么时候买的房子?這裡应该很贵的吧?”
這房子在s市中心商业圈,却是少见的独门独院的别墅。不仅如此,别墅周围一圈街道几乎都是美术馆、书画院、私人工作室之类,文艺又安静,颇有几分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如果不是今天乔柚带着她东拐西绕进来,许蔓根本不知道s市市区這裡居然有這样的地方。
乔柚摇摇头:“這是我姑姑以前的房子,上個月爷爷把钥匙给了我。”
许蔓想了想,试探着问:“是……你那位去世的姑姑嗎?”
乔柚的姑姑乔瑾是位动植物学家兼野生动物摄影师,经常带队去自然保护区科考、观察记录野生动物生存环境变化、帮助建立生态保护站......从前上高中时,许蔓经常会从自己這位闺蜜兼同桌的嘴裡听到她姑姑的事,每每說起她的姑姑,乔柚总会满脸崇拜。
所以当后来大学时,乔柚背着相机装备跟着科考队踏入山林峡谷草原自然保护区,许蔓也并不惊讶。
倒是一年多前,乔柚的姑姑意外去世,乔柚消沉一阵子后,换了职业方向,成了一名和野生动物摄影师八竿子打不着边的时尚摄影师,让许蔓诧异了很久。
即便后来乔柚时尚摄影师做的出色,许蔓還是感觉到自己這位好友那种细微的无法言說的变化。所以,在问完這個問題她便后悔了,不由担忧地看向乔柚。
乔柚正在院子正中的老式洋楼前静静地站着,她好像并沒有被许蔓那個問題影响,只是出神地望着面前這栋熟悉的建筑。
過了许久,她才低低叹了一声:“是啊。”
见乔柚情绪低落,许蔓沒再說话,跟着乔柚进了屋。
外面看着沒有感觉,进来后许蔓才发觉洋楼裡面别有洞天:屋裡這一层大概两百多平,因为几乎全部打通,所以一眼望去分外开阔。厨房、餐厅、客厅几個分区安排的清清爽爽,最南边是一面敞亮的落地门,只要站在屋内就能看见庭院中的满目绿色。
虽然已经久未有人居住,但是屋裡并沒有丝毫凌乱,东西都各就其位摆放的整整齐齐。
只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灰尘气在提醒着屋子的前主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乔柚径直去开窗。
這裡還是姑姑去世前的模样,爷爷给乔柚钥匙的时候,提了一句他们只来简单打扫過。现在,她一扫屋裡摆设,一些久远的记忆悄悄爬上来,开窗的动作也慢了几分。
今天气温很高,乔柚怕热,随意的绑了個松松的丸子头,露出一段白净的颈项。
因为动作几缕碎发从发饰裡滑出,她扶着窗框沒去整理,只愣愣的盯着窗户出神,整個人透出几分迷离的失落。
许蔓看出乔柚的失神,丢下包快步上前帮乔柚开窗子,岔开话题
“你准备用哪裡做宠物照相馆?”
“這個房子的地下原来就是摄影棚,我重新装修,再更新一下设备就能开张了。”
许蔓想了想又道:“這裡虽然位置特殊,但是你也应该不缺客源。”
“嗯。”乔柚說着视线落向一旁的楼梯,“其实缺也沒关系,我本来就想休……”
乔柚說到一半停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空气中的灰尘落到眼睛裡,她突然揉揉眼睛,转身走向楼梯,但是她并沒有去地下室,而是快步上楼。
二楼最南边有两個房间,最靠着楼梯那间就是姑姑乔瑾的工作室。
乔柚顺着记忆走到房间前,但在這扇熟悉的门前她却犹豫着沒有推。
以前乔柚只要有空就会過来找乔瑾,看她拍照整理资料,听她說野生动物摄影的事情,经常一呆就是一下午。
此时乔柚站在门前甚至有种错觉,只要推门进去,姑姑仍会坐在那裡。
她会从资料上移开视线,扶一扶眼镜,笑着招呼乔柚
柚柚,你来了啊?
记忆裡的温柔声音像是钥匙一般,乔柚下意识的推开门。
房间裡和楼下一样依然维持着原主人使用时的模样。
空荡荡工作桌上电脑還在原来的位置,电脑旁還有一本摊开的笔记本。
乔柚慢慢走到桌前,拿起本子。
纸张上铺着细密的薄灰,她下意识地拂去灰尘,纸面浮出几道或深或浅的痕迹。她抿了抿唇,手上的动作快了几分,像是這样就可以强制清除心底那种惆怅又无处释放的情绪。灰尘抹尽,纸上的图案清晰。
那是一组植物摄影分镜草稿,画的是高原濒危花卉――绿绒蒿。
只寥寥几笔线條就可以看出构图的精巧。
乔瑾经常会帮研究所拍摄一些科普图鉴的照片,为了记录动植物的形态特征,這些照片往往在摄影技法上和艺术摄影有些差别,但是乔瑾对自己要求很高,一直在努力寻找两者最优的平衡,所以空闲時間总会画上一些分镜尝试。
乔柚看了许久。
最终,她還是沉默地将本子放回原处,推开一旁的窗子。
夏日的风倾泄而入,带着淡淡的蔷薇花香,一扫空气中的尘气。
乔柚忍不住向窗外望去。
她的视线越過自己這边的院子,落在以前她一直沒有注意過的隔壁院落上。
和自己這边杂草从生的庭院不同,隔壁的房子不仅外部精致,连庭院都打理的井井有條。而且应是找人布過景,整個庭院被安排的别致,有池塘有假山,各式植物高低错落。
乔柚眯眯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比出取景框。
“柚宝,装修公司帮你联系好了,明天项目经理和设计师会来,我特意帮你找了一家会设计庭……”许蔓蹬着高跟鞋从楼下上来,說到一半突然停住,她快步走近窗边向外眺望,“是不是有音乐声?是古典乐?肖邦的小夜曲?”
清脆的音符随风而至,让音乐声蒙上几分空灵。
“有点像八音盒的声音?”
乔柚辨认了一下方向,应该是隔壁被绿色包裹的别墅裡传来的。
“真好听!”
“是啊。”
乔柚点头。
“這裡真不错,有漂亮的庭院還有好听的音乐。”许蔓忍不住感慨。
“漂亮的庭院那是别人的,况且哪可能天天有音乐听。”乔柚回過神来,“好啦,不聊這個,我的行李還沒整理,正好一边顺行李一边听你說說装修的事情……”
刚過夏至,乔柚的宠物照相馆开工装修。
许蔓推薦的装修公司挺靠谱,基本不用乔柚操心,所以,多数时候她都在整理屋裡的旧物。
忙了几天,屋裡收拾的差不多了,乔柚便腾出精力研究起庭院裡现有的植物,方便后面调整布局。
连日的晴天让气温又升高不少,但好在院中的树木茂密,遮了烈日,乔柚站在树下并不觉得太過闷热。
只是耳边的电锯声和枝头的蝉鸣有些吵闹。
這时,一阵节奏明快的鼓点在各种声响中冒了头。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向声音的方向望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刻多出的鼓声居然一点沒有让人觉得不适。相反,這样富有节奏的鼓点就仿佛乐队的总指挥,所有的声音在鼓声加入的瞬间变得和谐起来。
乔柚忍不住感慨,原来不是所有的鼓声都会吵闹的让人烦躁。
鼓技這么厉害,她的邻居是不是玩摇滚?
但她很快又想起刚来那天听见的古典乐八音盒声。
古典乐和摇滚?
反差還挺大。
乔柚正想着,却发觉庭院安静了下来。
电钻声消失了,鼓声也渐小渐停。
空气中的蝉鸣仿佛被一起按下了休止开关,也跟着沉默起来。
但只沉寂了几秒,蝉鸣又一次响亮起来。
乔柚還沒反应過来,木工师傅已经满头大汗的跑来:“刚刚电锯功率太大,你们這個地方线路可能有点老,现在短路跳闸了,最好找個电工修下。”
停电什么也做不了,乔柚便让木工先回去了。送走木工,乔柚余光扫過隔壁。
晴空下青瓦红顶绿色爬山虎,隔壁小楼美的像幅画。
二楼的窗帘不知何时拉开半边,有人站在半掩的窗后。
因为光线,乔柚看不清脸,但从轮廓也能看出是個帅气的男人。
只几秒后,那边的窗帘便又拉上了。
乔柚眨了眨眼睛,移开视线,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事来。
她先给装修经理打了电话,但是可能经理在忙,沒有接。她想了一下,准备和许蔓联系。她這個闺蜜是万事通,肯定有认识的电工。
不過电话刚拨出去,乔柚就瞥见自家院门前好像有人。
那是一個男人。
高挑挺拔。
這样炎热的季节,男人黑衬衫上的纽扣依然一丝不苟地扣到领口最上方。
衣袖也挽的整整齐齐,袖口两枚暗银色袖扣在烈日下闪着独有的金属光泽。
禁欲自持,又不失贵气。
男人立在院门前,院墙上沒有来得及修剪的蔷薇向他探出枝,遮了半张脸。
他不紧不慢地拨开枝條,长腿一迈进了院子。
枝條上怒放的复瓣粉蔷薇,因为這一动作晃晃荡荡飘落。
飘荡的花瓣中,男人堪堪站定。
他样貌极好,但表情冷淡,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距离感。
男人的视线扫過庭院,最终落在乔柚脸上。和乔柚对视几秒后,他的眸光闪了闪,原本冷漠的面上划過一丝不易觉察的讶异。
乔柚不由自主地盯住男人的眼眸。
大概是职业病,乔柚很爱观察人的眼睛。
因为眼神中能显出很多事物表面看不出的信息
有人明明生了一副显幼的娃娃脸,但你和他对视时,却会发觉他的眼眸暮气沉沉;有人被岁月染白了头,眼神却透着纯真童趣;還有一些人看起来在笑,他眼裡你读出的却是苦涩……
看過那么多双不一样的眼睛后,能吸引她的并不多。
而這個男人的眼睛就是为数不多的存在。
他的神情沉静淡漠,有着不属于他年纪的波澜不惊。
但眼神却依然清亮干净。
仿佛山中积雪刚遇春光融化成的第一泓清泉,清冽透彻,又带着冬日尚未消散的寒意。
乔柚习惯性地伸手探向胸前,想要拿相机帮他拍张照。
她很爱拍這些充满故事感的眼睛:這样的人往往不用特别指导摆造型,只要找到角度按下快门,一张好相片就可以出来……
但乔柚的手探了個空。
停顿一秒后,她悻悻地垂下手,故作镇定地整理衣服。
好在男人似乎并沒有注意到她失误的小动作,面色平静的一丝波澜都沒。
蔷薇花香忽又浓郁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乔柚還在花香中闻到一股隐约的清冽药香。
但她沒有心思细究香气的来源,因为她猛然意识到:這位突然出现的男人很可能是自己的邻居。
想到這边刚刚的状况,她便试探着问:“請问你是住隔壁嗎?你那裡是不是停电了?”
男人微微颔首。
“对不起,应该是我這裡装修的原因,我正在找人修……就是還沒有找到电工,可能要等一会……”乔柚說着,低下头摸出手机准备继续拨电话。
男人随着乔柚的动作垂下眼眸,羽扇般的睫毛顺着阳光的方向在眼裡投下半片影子,恰好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但他的目光仍落在乔柚身上,只是片刻后,他便微微偏头,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我找人修。”
乔柚的话沒說完,男人却是开了口。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
和他清俊的外貌反差极大。
虽然初听并不悦耳,但也许是他沉静的气质使然,這样的声线意外地显出点别样的味道。
幽冷安静,仿佛撒入水中的月色。
乔柚下意识地抬头,刚要道谢,却发觉男人早已背過身,拨着电话走到了一旁树下。
乔柚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钟,忽就想起之前打算去拜访這位邻居而准备的礼物,她便跑进屋裡拿。
拿好礼物离开时,余光恰好掠過桌角。
那裡散落着几颗淡绿色包装的糖果。
是她很喜歡的润喉糖。
味道不太甜,也不像市面上常见的润喉糖那般薄荷過浓而冰爽刺激。清爽温润的配方,每次吃完喉咙都被滋润的很舒服。
我找人修。
男人沙哑的嗓音倏地跃入脑中。
乔柚盯着桌上的润喉糖,犹豫片刻,挑出几颗放进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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