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海边了
他刚才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叫,等他回来。
她苏蔓的世界,非黑即白,既然說這样的话,就得說清楚。
刚想打电话去问问清楚,一转身,猝不及防地差点跟人撞了满怀。
“想什么呢,這么入迷?”
成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微笑着看着她。
苏蔓往后退了几步,保持着适当的距离,這才說:“酝酿情绪。”
成鸿闻言,忽然担忧地看過来,语气有些底气不足:“苏蔓,最后一场戏,你……悠着点,我会在一旁,有需要的话……我都在。”
苏蔓沒在意地笑笑:“谢谢。”
成鸿似乎還想說什么:“苏蔓我……”
苏蔓不等他說话,指了指导演的方向,语气既客气又参杂着距离感:“不好意思,我有几個疑问,需要去跟导演商量。”
成鸿怔了一下,点头,不再勉强。
下午到晚上,都是苏蔓的重头戏。
這部分是女主寻安又一次被父亲毒打后,跑了出去。
来到学校操场,正好碰到男主于墨与女二萧可柔饰演的袁卿在一起的画面,于是寻安以为,就连自己暗恋的于墨,喜歡的也是别人。
一气之下,她便深夜跑去海边,意图跳海结束生命。
苏蔓跟饰演父亲的演员张世明的那场戏,其实不是真打,所有镜头都是道具借位。
但是李季觉得效果出来,看着实在太虚,于是询问了苏蔓和张世明的意见。
藤條落在肩上手臂上的时候,看似重重落下,其实在落下的时候,就已经收了力道,亦或者是,根本其实落在别处。
两人也都表示,沒有問題。
张世明是老演员,這种处理方式倒是难不倒他,只是他有些担心苏蔓,便每次下手之前,都会询问:“可以嗎?”
苏蔓每次都是坚定的点头,“当然。”
开拍后還算好,拍了两三條就過了。
ng的都是灯光問題或者其他原因,两個演员的情绪都落在了点子上。
可是到了第二场,寻安带着情绪冲出门,又在操场上见到袁卿对于墨表白,于是,她又一個人在雨夜冲到海边的时候。
李季发现,苏蔓的状态开始有些不对。
她的情绪很饱满,甚至,太過饱满。
从冲进雨夜的那一秒开始,她就不顾一切地向前跑。
摄像是跟车缓缓前行的,苏蔓跑得速度比事先设想的快,這让摄像大哥不得不催促司机开快点。
苏蔓跑的太快,几乎拼尽全力,直到海边,她的气力仿佛一下被抽干。
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她终于精疲力尽地倒在沙滩上。
她身上還穿着淡蓝色的校服,此刻被雨水冲刷,被沙土侵蚀,似乎也如同她的眸底深处,变的幽幽暗暗,毫无光泽。
她维持着摔倒的姿势,過了几秒,一动也沒动。
漆黑的夜,海浪拍打着沙滩,发出嘶鸣,仿佛是绝望人心裡的呐喊。
如嘶如泣,电闪雷鸣,呜呜泱泱,吞噬着岸上人摇曳破碎的灵魂。
头发上的雨水,顺着毫无生气的双目,惨白的脸颊,一直往下,流到下颌骨,再顺着下颌骨,一滴一滴汇成河,淌进沙裡,消失不见。
遵循着万物的法则,一切的终结,都是枉然。
苏蔓诠释的寻安,寻安代表的苏蔓。
两人此刻合二为一。
李季沒有喊停,周边的工作人员不知道是不是也都被带进這压抑的氛围裡。
全场鸦雀无声。
就连一旁的成鸿和萧可柔,也都停下了对台本的动作,不约而同盯着不同机位下的苏蔓,眼睛一眨不眨。
时值初春,拍到最后這個场景的时候,已经后半夜。
春夜本就凉意四起,更不用說,在大雨滂沱之下。
苏蔓身上只有一束光,打在她单薄瘦削的脊梁上,她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她几乎沒有任何动作,可镜头前,她的表情诠释了一切。
她的双眼在大雨下,湿漉漉的,布满了红血丝。
除了這双眼睛,她似乎沒有一個地方能看得出来,她是鲜活的生命。
满脸的水渍,也不知道是這大雨,還是她的眼泪。
她就這么怔住地抬眼看天,任雨水打在她惨白的脸上,過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時間静止了两秒。
接着,她就睁开了眼睛,再睁眼时,眼裡的神色再不似之前。
如果說之前是悲伤难過的,那這一次,就是在千帆過尽后,对世间之物,再也不存有幻想的落寞。
是人生如梦,是期望幻灭。
甚至是,知道自己归宿后,那一点讽刺与释然。她缓缓站了起来,向着深海,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镜头裡只有她的背影,可就连背影,也能表现地如此决绝。
湿冷的海水沒到腰肢,她的脚步也沒有停,就這么一步一步,向更深的海裡走下去。
直到她的背影忽然从镜头裡消失,导演李季才恍然醒悟,连忙指着海平面大喊了一声。
“快!救人!”
苏蔓醒来的时候,才知道。当时原计划海水沒到腰线就暂停的。
可是
当时苏蔓也不知怎么的,继续往前走了两步,一個浪拍了過来,她就直接栽了下去。
幸好工作人员早在一旁戒备,才及时把她捞了出来。
躺在酒店的床上,苏蔓怔怔地看着惨白的天花板。
刚才李季和剧组几個演员都来探望過,可苏蔓一直沒什么表情,呆呆的,仿佛一直沉浸在昨夜那個暴风雨裡,破碎又飘零。
李季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谁接了《寻安》的女主,谁都有可能会变成這样,娱乐圈太多入戏走不出来的例子。
演员這個职业就是這样,上天赋予他们光鲜亮丽的同时,也会给他们伤痛。
而這個伤痛,有的人走出来了,磨平了变成财富。
而有的人,会带着它一辈子,活在地狱裡。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能掌控电影质量效果,却不能操控人心。
他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顾决的肩:“苏蔓,就交给你们了,這几天我們会先拍其他景,放她好好休息几天吧。”
顾决是连夜赶過来的,他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苏蔓,眉毛搅在了一起。
“苏蔓。”待人都走后,他小声的呼唤。
苏蔓沒有回答,只是轻轻侧過头,看了他一眼。
眼神空洞,仿佛在看他,又仿佛什么也沒有。
顾决的心跟着抽了一下,撕裂的疼痛,让他几乎要逾越他所布下的高墙。
“苏蔓,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他知道眼前的人不会回答。
就像她曾经那样,毅然决然地選擇了陆皓,走的头也不回。
他也问過她为什么。
她当时說:“顾决,等你有一天,真的遇到一個女孩,她身上有一种特质,你很喜歡很喜歡,那個时候,你再来问我为什么。”
他当时就懂了,可是面对這样决绝的苏蔓,他怎么能說出口。
他只是像所有关心她的朋友那样,对她大吼:“你丫是魔怔了嗎!你对得起我,对得起公司?!你要走,可以,给我一個充分的理由,我不接受你說的什么人,永远也不接受!”
他知道,他不接受的,永远是那個把苏蔓的心勾走的男人而已。
苏蔓当时沉默了下来,她总是這么知道他需要什么,总是知道怎么对付他。
過了好一会儿,苏蔓等顾决平复下来,才看着他平静地說:“记得我当时参加酒会,你知道的,我不喜歡那种场合。我躲在角落希望沒有人注意到我,可是当时,陆皓就那么款款走了過来,他沒有一般男人搭讪的开场白,他只說了一句,明天的庆功宴,你会来吧?”
“我沒有拒绝他,因为我当时想到了一個人,那個也曾经出现過一次的少年,他当时也是這么问我,明天新生晚会,你会来吧?那一次,我失约了,這一次,我觉得是上天对我的眷顾,是对那個少年的弥补。”
顾决听完沒有說话,他当然知道這种感觉。
他甚至想到了那天,错把他的车当出租车的苏蔓,明明是她做错了,却丝毫沒有愧疚的意思,她甚至倔强地仰着头,說,不然你就送佛送到西?
他从来都沒见過一個女孩,像她這样,做错了事還理直气壮。
他当时被气笑了,鬼使神差地說好。
就像她跟他诉說与陆皓的感情一样,他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可是他多么痛恨自己当时的决定,如果他沒有答应,坚决把她留在身边呢。
事情会不会截然不同?
他那时应该是恨她的,是恨的吧。
可是,当那天她又站在他面前,他所有的自尊,所有的愤恨,所有的所有,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逐渐分崩瓦解。
她還是她。
他的苏蔓回来了。
只是,以這样的方式。
她被伤透了心吧。
所以才会以這种沉浸式的入戏方式宣泄。
想到這裡,他原本沉寂的心,又泛起一丝苦涩。
“顾决。”
身后萧可柔的声音响起,顾决抚平心中纠杂的情绪,转過身去。
萧可柔眼中闪烁着的,他一直知道是什么。
她的声音柔柔地:“我們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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